“就让我来个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吧。”
耿煊将沉睡的大黄轻轻放在一边,就立刻行动了起来。
和耿煊家现在没有人一样,李家现在也正是空无一人的状态。
据耿煊所知,李坊主的父母都已不在,他就是家中的顶梁柱,有一儿一女。
儿子据说是在外面游历,女儿则外嫁到了旁边一个名为宜良坊的里坊。
只有李坊主和他的妻子两个人在家。
若是其他时候,耿煊还不敢保证这时候的李家空无一人。
可现在是秋猎期间,即便有重要事情商议,也都会在深入赤乌山的山林之内。
包括李妻为了发挥榜样和表率作用,也要带领许多夫人做各种采集收割之事。
因为劳作地点非常分散,很多人都只是负责一处,或者就近几处的联络沟通,掌握着最全信息,拥有最高自主权的李坊主利用了这个漏洞,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玩消失而没有引起任何怀疑。
他只需要偶尔露个面,在他没出现的时候,其他人都会默认为他正在别处巡查或者指导工作。
现在这种状态,同样为耿煊潜入李家提供了方便。
他之所以要这样做,是因为他想要将一些可能存在的后患尽量清除掉。
而且,他也很好奇,李坊主为何会对他家这么上心。
从他第一次登门的那些表现,耿煊就已经看出,李坊主对耿家的关注超过了寻常里坊人家应有的待遇。
原本,耿煊只是对李坊主第一次登门时言语间的试探有些警惕。
现在,耿煊连他发现前身父亲死亡疑点这事也一并怀疑上了。
真的只是一个猎队意外发现的线索,还是有意识的寻找之下才发现的痕迹线索呢?
在真正体验过赤乌山有多大,原始的山林又是个什么状态之后,“意外发现”这个说辞的可信度就变得越来越低。
……
半个小时后。
一条长四十余米,稍稍有些坡度的地道便已从隧洞一侧“长”了出来。
“距离地面,应该还有五米左右。”
耿煊根据自己的经验判断,喝了一口水后将水囊重新挂到腰间,耿煊决定一鼓作气,挖通这最后一段距离。
可让耿煊意外的是,他只是向上面挖了不到一米,就忽觉插入上方土石中的手指传来一种空洞的回力。
有着丰富经验的耿煊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就在手指前方的土石,已经变得非常薄,只需再轻轻一用力,就能将这处直接挖穿。
“这就挖穿了?”
“恰好挖到了地下空腔?”
地下并非完整致密的整体,而是有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空腔存在,是以耿煊第一反应便是这个。
不过很快,耿煊就想到了另一个更大的可能。
“地下室!”
“李家也有地下室!”
想到这里的耿煊,没有继续往上挖,反而轻轻收回了手,然后手掌朝着左右两侧轻轻抓拿。
当他小心清理出一片长宽六七十公分的区域之时,他已经摸到了一块方方正正的石板纹理。
“这是用石板铺成的地面!”
耿煊心中当即有了答案,他双手拖着石板往上轻轻用力,一块石板立刻被他托了上去。
下一刻,耿煊迈步从地洞中走出,轻轻落在旁边另一块石板之上。
耿煊的目光在这个地下室打量了一圈,面积大约有五六十个平方。
为了确保地面建筑的稳定,地下室的四角以及中央分别有一根岩垒磊成的立柱。
名为地下室,上方却又两处长宽二十公分左右的开孔,外面的天光可以毫无阻碍的照射进来。
对一般人而言,这点光源,地下室依旧昏暗,要想看清楚,必须点灯才行。
但对耿煊来说,却已经能看清室内的所有陈设。
地面铺设着石板,右侧贴墙有台阶与地上房间相通。
室内陈设非常简单,左侧一角放着一张素净光滑的石塌。
石塌旁边,放着一张矮几。
而在矮几对面,同样也是在耿煊正对面,贴墙放着一个架子。
这便是这个地下室的全部。
耿煊先是扫了一眼石塌,上面没有任何东西。
他来到石塌旁的矮几边,这矮几上放着一盏熄灭的油灯,以及一本用镇纸压着的书册。
从这模样不难分析出,这正是李坊主近期观看研究之物。
耿煊移开镇纸,拿起书册,走到旁边光线更明亮的地方翻看起来。
“常平……源考……”耿煊心中轻声念道。
他轻轻翻开书册,这一看,很快就入了神。
这书册的内容并不多,记录的事情也并不复杂,所以,耿煊并没有用太久时间,就将这本书囫囵着看完了。
“原来如此。”
《常平源考》,一本粗略考证、记录了常平坊这数百年来变迁发展的书册。
按照书中所述,常平坊乃是元州血脉最正宗的里坊之一。
五百多年前,元帝陨落,九州鼎沸,后霸王入元京,一把火将千年神都化为废墟。
元京当时有四百八十座里坊,只要是还没死的,全部逃出元京,散入元州各地。
因为个人、乃至家族的力量在当时那种大时代的洪流下都太过孱弱,生存能力毫无保障可言。
所以,成功逃出元京,并最终在元州各处顽强扎根下来的,基本都是以里坊为最小基本单位。
有的甚至是许多里坊的联合体,本身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这些散入元州各地的里坊不可避免的与地方势力产生了碰撞冲突,不过,这冲突的持续时间并不长,很快就结束了。
因为这些里坊相较于元州各地那些原有的、古老到原始意味浓烈村寨来说,各方面都是降维打击。
从组织制度,到里坊内部基本五脏俱全的各种匠人所代表的先进生产力,以及更完善的修炼体系,那些地方村寨根本不具备和里坊扳手腕的能力。
很快,元州各地那原始而简陋的村寨消失殆尽,全部里坊化。
从元京迁出的里坊,有的消失了,有的发展到一定规模后如蜂群一样分裂了,有的与地方村寨融合了,有的完全忘记了自身骨子里流淌的“元京血脉”。
书中还特意强调,不能从里坊名字去辨别里坊是否正宗。因为若是从这个角度去看,现在元州境内的所有里坊,就没有一个是不正宗的。重名的不要太多,个个都声称自己才是正宗嫡传,别的都是冒牌。
从书中长篇累牍的论证,不难看出,这书的核心目的就是为了证明一个问题,“我们常平坊的血脉是最纯正的”、“凡是有其他声称也叫‘常平坊’的,全都是不要脸的假货”。
而为了支撑这个有些贫乏的论点,书中举了不少例子。
只可惜,在耿煊看来,这些几乎全部以“据说”“据传”“有人看到”开头的例子,说服力实在是有些不够。
若是拿出去与其他也叫“常平坊”的里坊证明自家的正统性,得被狠狠唾一脸。
说不定转眼人家就能掏出一本更厚的《常平源考》,对,既然都叫“常平坊”,那人家考证自家里坊的源起,自然也能理直气壮的叫这个名字。
但当耿煊看向其中一个同样以“据传”开头的例子时,眼神就有些定住了。
“据传,我坊耿氏一族先祖,曾为元帝陵工师匠,参与修筑了元帝陵。虽其在陵成之日与其他十万陵工匠人一起葬身帝陵,再未回返,但这无疑说明,我坊从元京迁出一事,真实无虚。”
著书者本人,对这传言或许都不怎么样相信。
在其诸多论证之中,这段引用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字数也很少,就寥寥数句而已。
但耿煊却联想到了很多。
那本藏在家中,很容易就挖出来的《地行篇》。
现在想想,这其实也挺特别的。
按照他猜测的,前身父亲对“地行术”的掌握也绝对不会差。那么,他若真想藏一件东西,是绝对可以让任何一个人都找不到的,更不可能就藏在屋中地下,随便挖挖就能掏出来。
还有那在常平坊内已经无人提及,但在别的里坊还有老人记得的擅长寻坟挖坟的前身曾祖父。
耿煊又想到了那位自称“师叔”的“外州军特使”也是因为王福等人上报了此事才将目光落在了前身父亲身上。
耿煊还想到了此人为了得到《地行篇》的坚毅执着。
当时耿煊就觉得,其目的并不单纯,绝不是为了一门擅长掘土挖洞的地行术本身。
现在,看看这“地行篇”都关联了些什么东西。
一个遍布元州各地、隐藏在大地之下的“蛛网”。
现在又冒出个“元帝陵”。
“啧啧。”
耿煊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觉得无论哪一个,都不是现在的自己有资格掺和的。
所以,他将这本《常平源考》揣入怀中,就强行压下了此事,甚至主动让自己远离这方面的思考。
……
耿煊来到贴墙的木架前。
一眼看去,架上很是稀疏,并没有放太多东西,但看在耿煊眼中,却是心跳都加速了几分。
心中忍不住感慨:“看来,当坊主真的是很赚钱的一个职业,捞油水的能力一点不比定星堂那些人渣差啊!”
在架子的最下面,放着两个木箱。
耿煊打开一看,就晃他有些眼花。
其中一箱,里面摆着一个个白晃晃的银条。
另外一箱,里面居然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根根黄澄澄的金条。
每一根,都是标准的十两规格。
耿煊没有细数,但以一两黄金十两银来估算,这两箱金条银条的价值就不会低于白银三千两。
而就在两个宝箱旁边,放着四个巨大的酒坛,封口完好,都是没有开封的。
耿煊稍微试了一下重量,就知道里面都是满的。
而且,四个酒坛,每一个还都是百斤装的那种!
根本不需要开封,只凭封口处那淡淡的香气,耿煊就断定这两坛全都是辅修之用的药酒。
而且,质量比自己之前喝的所有酒都还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