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他只感到自己的心好像被紧紧攥住。
若是按他以往的脾气,自然不会轻易罢休,旁人就算以武力相欺,他也绝不会退让,但是面对黄蓉的哀求,他心软了。
女大不中留!他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再争下去已经没有意义,只会让蓉儿夹在中间为难。
短短片刻间,黄药师眼角的皱纹仿佛更深了,他心中轻叹,再度看向黄蓉,目光里满是怜爱,“罢了,蓉儿,你要嫁便嫁吧,爹,不拦你了。”
说完,他只感到意兴阑珊,深深的看了郭靖一眼,慢慢走出校场,背影颇有些失神落魄,黄蓉察觉父亲情绪不对,也顾不上别的,给郭靖使了个眼色便追上去。
一场风波,终于落幕。
……
酒楼包厢,黄药师坐在桌前,桌上摆着各式佳肴,旁边放着好几个喝空了的酒坛,黄蓉陪在一旁,并未多言,只是静静的给他倒酒,夹菜。
今日的一切来的太突然,黄蓉原本只是想到这里完成约定,两人自此相忘于江湖,终不复见,可没成想,阴差阳错,爹爹竟然和郭靖发生了冲突,再然后就是苏铭出现,结局与她想的大不相同。
只是,她明白,自己固然是欢喜了,但爹爹心里肯定不好受,只是,她又不愿反悔,也无从劝起,只能默默为爹爹倒酒。
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刁蛮任性的少女了。
忽然,黄药师放下酒杯,醉眼惺忪的问道,“蓉儿,你说,爹爹错了吗?”
此时的黄药师不复之前的丰姿隽爽,喝了许多酒,他浑身满是酒气,神智已经渐渐模糊,这样的经历,他只在桃花岛亡妻的墓前有过。
黄蓉默然,而后抬起头,拿出绣帕替黄药师擦了擦嘴角,“爹爹,您没错。”声音平淡,却很坚定。
无论黄药师的想法是怎样的,但他的出发点终究是为了自己好,在这个年代,子女不言父过,即使黄蓉不愿意接受这个好意,但她觉得,爹爹没错。
黄药师放声大笑,似乎要将胸中的郁气排尽,而后他伸手轻抚着黄蓉的俏脸,“你终究是长大了!”声音满是复杂的意味。
……
黄药师父女离开后,华筝引三位客人到大厅入座,热情招待。
郭靖回房洗漱,换了一身衣物之后来到大厅。
华筝知晓苏铭在郭靖心中的分量,在招待之时主动坐在下位,以礼相待,对待洪七公和欧阳锋也多有尊重,并未区别对待。
“老师,弟子给您添麻烦了。”
苏铭淡淡一笑,并不放在心上,今日之事,他不过顺手为之,成人之美罢了,郭靖也并未做错什么,“君子一诺千金,轻诺者必定寡信,为人主者更是如此,你,很不错。”
他刚说完,洪七公便附和道,“郭小子,你就别谦虚了,老叫花游离江湖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如你这般优秀的年轻人,每次见到你,你都能令我惊讶。”
随即,他又看向一旁的欧阳锋,“欧阳兄,要不了多久,咱们这五绝的名头该让给年轻人了。”
饶是性情乖戾如欧阳锋也不得不赞同,“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功力,我们在他这个年纪是远远不如,苏先生教的弟子果然是人中龙凤,天下少有能及。”他虽然行事作风恶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郭靖的优秀已是毋庸置疑的事,他也不会违心。
而郭靖神色却神色淡然,并未有多自傲,“前辈谬赞了,小子能有今日之成就,全赖诸位老师以及前辈的教导,若无你们,郭靖又岂能有今天?”话语中饱含真诚,并非虚情假意。
洪七公喝了口酒,摇头晃脑道,“苏先生啊,你这弟子真是让人没话说。”
三人聊得热切,从武功聊到战事,再聊到风俗人情,三个男人碰在一起,又怎么会冷场,就连欧阳锋也忍不住参与其中。
夜晚,华筝安排人做了一桌子美味佳肴,款待三人。
酒桌上,洪七公把方小小的事情说了,郭靖二话没说当场应下,这些事情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已经不需要他亲自出面。
翌日清晨。
苏铭早早的起床,在太阳初升之际运功打坐,随后回到房间提笔写字,不多时,九阴真经下篇便跃然纸上。
片刻后,有侍女敲门请他用饭。
在桌上,他见到了郭靖的两个儿子,郭承平,郭承安,两个娃娃长得粉雕玉琢,身形也壮实,虎头虎脑。
华筝给他安排了不少妾室,除了这两个孩子之外,他也有别的儿子,但是能上桌陪着一起吃饭的,也只有他们两个。
只因为,他们是嫡子,地位身份自然不同。
以前郭靖不明白,但现在,他的身份水涨船高,很多事情却也由不得他,只能说时代如此,背景如此。
用完饭,苏铭来到后院厢房,洪七公这躺在藤椅上晒太阳,欧阳锋蹲在池塘旁看蛤蟆。
“七兄,瞧瞧吧。”
听到声音,洪七公睁开眼,一份秘籍引入眼帘,迅速吸引了他的心神,这正是世人梦寐以求的九阴真经。
“这,这莫非是九阴真经?”声音里有疑惑,也有激动。
不远处的欧阳锋见到这一幕,也迫不及待的走过来想要一观,这玩意,他想了好久了,做梦都想。
苏铭点点头,“不错,正是九阴真经。”
这东西对他而言不过是增添几许对敌手段而已,弥补他的战斗手段,实际上提升并不大,对于洪七公和欧阳锋也同样如此。
果不其然,两人看着看着,眉头便皱紧了。
第176章 欧阳锋去心结,郭靖败药师
洪七公望着上面九阴神爪,手挥五弦等武功,问道,“这是九阴真经的武功?”能被苏铭郑重交给他们的武功秘籍,除了九阴真经之外其余之外都不够格。
苏铭坐在一旁,不紧不慢的饮茶,气度淡然,隐隐有着调笑的意味,“不错,这正是九阴真经上记载的武功,七兄,欧阳锋,感觉如何?”
洪七公揣摩着上面的武功绝学,又摇摇头,“这上面的武功对我没有太大用处了,老叫花的武功承丐帮一脉,已经自成一脉,这上面的武功虽然精妙,可以借鉴但想以此更进一步是不可能了,怪不得昨天你会说出那番话。”
欧阳锋在一旁紧紧盯着这些武功秘籍,同时运功尝试,眉头越皱越紧。
自己苦苦追求多年的九阴真经竟然只有这样?
九阴真经最重要的部分在于上半部以及梵文总纲,那才是最核心的所在,那是黄裳武学之道的体现,而下半卷却只是术,有道无术,术可求,有术无道止于术,以他们的武功境界而言,术已经不是那么重要,道才是他一心所追求的东西。
当年,倘若黄药师骗到的是九阴真经上半卷,结局或许大不相同,欧阳锋逆练九阴真经虽然变成了疯子,但那也是天下第一。
以黄药师的天资,若是拿到九阴真经上半卷,细细研读,破解梵文总纲,或许能达到五绝第一也未可知。
洪七公放下手中秘籍,突然打趣道,“苏先生,你把九阴真经给我们,难道不怕我们外传?”
苏铭眉宇微扬,脸上浮现出笑容,“外传?能外传的武功也就不是秘籍了,连梅超风夫妇都把武功练歪了,若是真传出去那就是在祸害别人,七兄会做这样的事吗?”
九阴真经不比降龙十八掌,门槛是真的高,不通道家术语,不懂炼气之精妙很难大成,就算是勉强练成,威力或许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房间内,欧阳锋越看心里越冷,脑海中暗自演练上面的绝学,但练着练着他发现,这些武功的威力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大。
螺旋九影是一等一的轻功,但要想练到大成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心力,而他自身的瞬息千里也并不差,而大伏魔拳虽然刚猛,但他已经有了灵蛇拳,这拳法跟他的路子截然相反,不符合他的心性。
至于手挥五弦以及九阴神爪还有白蟒鞭法,跟他相性并不高,他有透骨打穴法,神陀雪山掌,而且这些武功包含众多,与道门典籍息息相关,而欧阳锋本人已经习惯了剑走偏锋。
或者说,他本人的武功路数习惯了师法自然,观毒蛇,观蛤蟆等等,这些堂皇之法落到他手上,却难以发挥原本的威力,就像是他得了降龙十八掌一样。
难道拿了降龙十八掌能让他发挥出洪七公一样的威力?
不可能的,他性格阴狠毒辣,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降龙十八掌这样阳刚的绝学落在他手上无异于明珠暗投,根本发挥不了原本的威力。
思考良久,他深深一叹,刚硬的面容也显得黯然,“老夫一生追求,果然是错了啊,原以为九阴真经是天下一等一的武功秘籍,若是得手,我的武功定然能再进一步。”
“现在看来,我果然入了歧途。”
说完,他放下手中的武功秘籍,回到椅子上坐着,怔怔出神,似他这样的人难以用语言说服,他只会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东西。
苏铭把这玩意给他看,也不过随手为之,顺便打消他对郭靖出手的念头,结果当真如他所预料的一样,欧阳锋追逐九阴真经的执念散去了不少。
见欧阳锋有心结,洪七公又道,“苏先生说的有理,这世上厉害的不是武功,而是人,以后咱们未必不能创造出更厉害的武功,连黄老邪那家伙都搞出了那么多花样,咱们总不能比他差,何苦缘木求鱼,追逐他人道路?”
欧阳锋眼睛一亮,仿佛重新激发了斗志,“七兄言之有理,我绝对不会输给你们。”
……
黄药师从梦中醒来,眼角隐隐有泪痕,昨夜他梦到了亡妻,桃花树下,亡妻素手煮茶,而他吹箫练剑,往日的场景一一在眼前重现。
醒来之后,他喃喃自语,“衡儿,你也觉得是我做错了吗?”梦中的人还是那样温柔,但黄药师却读懂了她的意思,她是在劝他。
回想起昨日的场景,他心中轻叹,有那个人在,自己想再强压蓉儿已经不可能了,而且,连蓉儿自己都愿意,他这个当爹的还能怎么办?
想到蓉儿脸上的决绝与哀伤,他心里便不是滋味。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进来。”
房门推开,黄蓉从门外进来,手中拿着一沓纸,交到黄药师面前,“爹,这是苏先生让郭靖送来的。”
黄药师知道这上面写的是什么东西,亡妻便是因此而死,他对这些也从未放下,可当现在送到面前他突然发现自己竟没有想象中那样喜悦。
他幽幽一叹,接过秘籍,很快便看完,随后便道,“当年你母亲便是因此而死,若早知道会这样,我何苦争夺九阴真经,这些武功于我而言,作用已经不大了。”
“你收好吧,等来日送到你母亲坟前,祭奠他的在天之灵。”
刹那间,黄蓉眼眶红了,眼泪顺着脸蛋淌下,哭的梨花带雨,“爹……”心里玲珑如她,哪里不明白黄药师的意思。
……
院子里有一座凉亭,天朗气清,花卉盛开,有蝴蝶在草丛中飞舞,又是一个艳阳天。
苏铭穿着单衣坐在凉亭之内,郭靖坐在石桌对面,桌上摆着一方棋盘。“成吉思汗西征,将名与器分别交予你和木华黎,不得不说,他胸襟之广阔远超常人想象。”
郭靖落下一子,“大汗是草原雄鹰,不会被局限在一地一域,中原虽大,却也拖不住他征伐的脚步。”
苏铭微微一笑,脑海里闪过成吉思汗的影子,“国虽大好战必亡,而他却能以战养战,走出了一条不一样的道路,殊为难得。”
“老师,今年秋粮入库之后,我打算对关中用兵,您有何建议?”
然而,苏铭没有回答他,却只是淡淡道,“金国内部矛盾不断,如果不出所料的话,他们已经打算对宋国用兵。”
郭靖顿时愕然,下意识惊讶道,“金人疯了么?”
自古以来,两线作战是用兵大忌,尤其是实力不足的情况下,分兵就是在冒险,在赌博,一旦不成,满盘皆输。
这么说来,他们倒是可以放心对关中用兵了,金国无论如何,撑不起三面作战,木华黎在河北,自己在关中,宋国在江南。
三方作战,全面开花,金国根本做不到,如此一来,只能利益最大化,两边都打不过,只能南下。
眨眼间,郭靖便判断出如今的局势,心中稍稍稳定,对这场战事多了几分胜算。“如此一来,金国无法支援关中,我倒是能放心了。”
“关中并不好打,你如何放心?”
“老师,您这是要考我?”郭靖微微一笑,眉宇间满是自信,“关中八百里秦川,又是四塞之地,看似稳如泰山,但若无金国援军,此战我有把握胜之。”
“金国掌握的关中并不完整,许多地方尚有党项人盘踞,他们的防线并不完整,关中太大了,虽然金人能紧守潼关大门,但对于金国而言,死守绝对守不住。潼关一破,关中门户大开,还有何人可以挡我?”
郭靖三言两语就把未来的局势推演的明明白白,苏铭听完,眼中满是赞赏,能立足于全局统筹战事,有这份眼光就够了,“这场战事你能打赢,最后的结果无非是战果多寡而已,关中,陇右,西夏盘根错杂,远非山西这么简单。”
“是啊,关中虽然不如几百年前那样富庶,但却是不可多得的形胜之地,拿下此处,金国将再失一臂,我离复仇也更近一步。”声音平淡,却隐藏着淡淡的恨意。
说到这,郭靖突然道,“老师,犬子年岁见长也该蒙学了,我想请您当他们的蒙学之师。”
对此,苏铭并不意外,“承平,承安么?名字起的不错,蒙学就算了,可以让他们跟我待一段时间,能学多少,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郭靖看了看眼前的棋盘,自己的大龙被屠,已经无力回天,便放下棋子,拱手行礼,“多谢老师。”
若以苏铭最开始的想法,他是想着把郭靖的孩子带在身边教导,但现在他已经不这么想了,孩子离母亲太远并非是好事,而且他们身怀成吉思汗的血脉,是双方关系维持的纽带,没必要多加防备。
既然成吉思汗大度,他们也不必谨小慎微,就算是要翻脸,那也是以后的事,到那时,成吉思汗未必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