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康略微思考了一下,“多谢父皇教诲,儿臣牢记在心。”
“你退下吧。”
“儿臣告退。”
待杨康走后,完颜洪烈眉宇间的疲惫之色更浓,眸子里也透着些许失望,他这个儿子聪明伶俐,性格随他,但眼光狭小,不堪重用。
没有了蒙古大军压境的威逼,金国内部的矛盾已经很快压不住了,有敌在外,大家为了自己的性命和利益还能一致对外。
现在,蒙古大军离开北地,只留下偏师攻城略地,可以说金国的危机暂时解开了,但是,金国立国一百多年,内部积攒了大量的矛盾。
可以说,金国现在的问题不在于外,而在于内,可杨康丝毫没察觉到这点,还想着防守蒙古人建功立业,对时局的思考太浅薄了。
罢了,过几日把他安排到别的衙门办差,多历练历练。
……
深夜宫中,苏铭行走在宫殿之间,望着周围高大的宫殿以及长满杂草的内苑,吐槽道,“这金国的皇宫也不怎么样,还不如南宋皇宫。”
在开封待了几天之后,借助丐帮的消息渠道,苏铭一直在分析思考金国朝堂的动向,而洪七公也一直在追查金兵的事情,现在已经有了头绪。
之前苏铭路过开封的时候进来逛了一圈,那时候的皇宫到处都是废墟,宫殿倒塌,数里之内都见不到人影,已经是动物们居住的乐园。
而随着金国迁都,衰落的开封重新绽放了昔日的光辉,百万人口入汴梁,太子完颜康督造皇城,调动三十万军民休憩,耗费了一年时光才休整完毕。
时至今日,开封的建设依旧没有停息,一座城池一下子涌入近百万人,急需的生活物资等等将是一个天文数字,好在汴梁有水利之便,漕粮运转非常快,比起当初在中都的时候要轻松太多。
之前来过一次,再走已是轻车熟路,苏铭穿过花园,再转过福宁宫,勤政殿,来到东宫,历代以来,东宫都是太子的居所。
宫中有禁军巡逻,但他们却连苏铭的影子都看不到,一路走走停停,他踏进东宫。
此事,杨康已经回到寝宫,正穿着白色丝绸单衣,不断翻阅奏报。
殿内树着宫灯,照亮大殿,映出杨康好看的侧颜,硬挺的鼻梁,斜飞入鬓的剑眉,棱角分明的脸庞,气质不凡。
居移气养移体,在皇宫里住的时间长了,杨康身上自然而然的便沾染上了皇宫的庄严肃穆,气质也与当年他初次见到苏铭时大不相同。
他正聚精会神的伏在案前,忽然,一道声音突兀的在他耳畔响起,“我是该喊你杨康,还是叫你完颜康呢?”
刹那间,杨康只感觉心脏都停了一瞬,这个秘密隐藏在他脑海深处多年,而杨康这个名字也很久没有人这么叫他了。
他猛地抬头,眸子里凶光毕露,冷不丁便看到一道身影立在自己面前。
是他!
望着眼前的身影,死去的记忆再度浮上心头,当年似乎也是这样一个夜晚,他见到了苏铭,他奉上了计谋,而后他依计而行,解决了后患,本以为一切都会被时光埋葬,没想到此人竟然找上门了。
他下意识的想喊人,然而想到这人就在面前,若是等护卫前来,黄花菜都凉了,便迅速调转话头,那个问题他也避而不谈,“前辈,好久不见,这些年,您可安好?”说话之时,他脸上强行挤出一个僵硬的表情,十分别扭。
苏铭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淡淡笑道,“这些年过去,你长进了不少,这太子没白当。”
打定主意低头,杨康换上了一副恭敬的态度,“前辈教训的是。”
“哦?再次相见,看来你是把当年的事都忘了,若非我的建议,你何以解决身世的问题,驱使全真教帮你爹完颜洪烈登上帝位,而你也顺理成章的当上太子。”
杨康心里一沉,连忙道,“前辈大恩大德,晚辈岂敢相忘,一直牢记在心,只是前辈神龙见首不见尾,晚辈无法报答,这次来了,晚辈可得好好感谢您。”
苏铭走上前,随手拿起一封奏报,“说起来,还是我的不是喽?”
杨康也没有辩驳,当即服软,“晚辈失言,请前辈原谅。”
“算了,不跟你计较。”苏铭翻阅奏报,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见苏铭注意力全在这上面,杨康心中顿时松了口气,汗水不断地从额头滴落,他轻轻擦了擦汗,小声道,“前辈,请坐。”说着就让出座位。
倒也还识趣。
苏铭懒得跟他客气,直接坐下快速翻阅起来,三刻钟后,案上的奏报他看得差不多了,这些奏报有的来自边军,有的来自尚书省,三司以及枢密院,都是金国内部的秘密奏报。
杨康也端来茶水点心,静静地候在一旁不敢打扰,也不敢直视他,只能用余光观察,然而,越看他越惊讶,眼前之人的容貌似乎一点都没变,就像是不会老一样,这人到底是什么老怪物?
看完之后,他对金国的情况有了大概的估计,便又把目光投向杨康,“看来,你爹那个位置不好坐啊,你这个儿子就不替他分担分担?”
“前辈说笑了,晚辈虽说是太子,却不可在国家大事上轻言,插手朝堂之事,父皇是有能之人,晚辈难以望其项背,只能尽力辅佐。”
话说的简单,却道出了他们父子在朝堂上的窘境,心腹太少,难以掌控朝局。
完颜洪烈登基之前手下有一大批人,当了皇帝之后,这些心腹迅速被派到要紧的地方任职,分散开来,导致他在朝堂上没有多少可用之人。
别的不说,军中要有,要紧的州城要有,还有其他衙门,不然的话,他这个皇帝也无法坐稳那个位置。
“当年前辈三言两语帮我们父子解了困局,我和父亲一直无法报答于您,这次您来了,晚辈终于可以偿还恩情。”
“若前辈愿意,我可以告知父皇,高官厚禄,金银财宝,美女佳人在,还要前辈愿意,我们一定满足您的愿望。”
第166章 钓鱼,初见完颜洪烈
苏铭嗤笑一声,眼里闪过一丝不屑,“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如果只是这些条件就想让我给你们父子当狗,那你可真是太小瞧我了。”
“这世上没有无欲无求之人,但我要的东西你们给不了我!”
他想要什么?很简单,结束金国国祚,而且是被郭靖覆灭,如此一来,他便能获得金国最大的遗产,裂土封王,占据山西全境的他已经有了这个资本,接下来就看他自己了。
杨康虽然是汉人,但他的心却是金人,就跟后世的香蕉人一样,比金人还纯真,金人或许会背叛他的国家,但杨康绝不可能,屁股决定脑袋。
这世上有背叛自己阶级的人,但绝不会是杨康。
听到这话,杨康将心底的想法压下,“前辈息怒,晚辈失言,还请见谅。”说完,他愣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说道,“前辈深夜到访,若是有能用得着晚辈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一定尽心尽力。”
苏铭将手中的奏报放下,用一种嘲讽的语气道,“用得着你的地方?你们父子都自身难保了,还是想想你们自己吧。”
杨康眼睛瞪大,俊俏的脸上满是惊愕,迅速回神,朝苏铭拱手一礼,“还请前辈指点迷津!”有前例发生,杨康虽说对苏铭的话保持怀疑,但依旧选择相信。
自从迁都以来,开封城内的气氛就显得有些怪异,而且杨康看不清朝堂上的局势,只觉得一团乱麻,理不清道不明,父皇纵然精明能干,眼光长远,却处处受制,想到今晚完颜洪烈跟他说的话,他心里便颇不是滋味。
苏铭伸手拿过案前的白玉镇纸放在手上把玩,“现在的金国内忧外患,外部的威胁暂时已经消失,你们内部的矛盾却悄然爆发了,这一点,你爹肯定知道,但你肯定不清楚。”
“你们的先辈给你们留下了丰厚的遗产,即使丢了北地,你们依然能割据一方苟延残喘,金国有钱,但不代表朝廷有钱,接二连三的战败对你们的打击太大,不仅动摇国本,更撼动了你们统治。”
“不提丢掉的河北,辽东,关中,陇右等地已经有了不稳的迹象,别忘了,对于这片土地来说,你们始终都是外来者。”
杨康眼里闪过不解之色,“不稳?我并未在奏报上看到地方叛乱,这从何说起?”
“奏报上当然看不到,但你难道没发现,我说的那些地方灾害发生的太凑巧了吗?关中以及陇右发生旱灾,河南大水,地方请求截留赋税用以救灾。”
“这是明摆着的试探,你当太子的时间不短了,居然没发现其中的猫腻,怪不得你爹不让你参与朝堂政事,只让你旁观。”言语中充满了对杨康的鄙视。
这本质上就是地方见到金国朝堂一败再败,丢城弃地,威严丧尽,压不住地方派系,才有了这次的试探,如果完颜洪烈处理不好,接下来的局面会更难看。
杨康心中大震,喃喃自语,“国事竟如此艰难?”随即,他猛地看向苏铭就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还请前辈教我!”
“教你?世上没有免费的饭食,你们金国的事,与我何干?”说完,苏铭便起身,走到他身旁,侧身看了他一眼,“杨康,别忘了,你身上流着杨家将的血!”
下一瞬,他便出现在了宫殿之外,消失在夜色当中。
杨家将的血?
杨康眼里闪过一丝愤恨,如果可以他宁愿不要这一身血脉,若当杨家后人的结果是穷困潦倒,他绝不会承认这个身份。
等他回过神,发现苏铭消失不见,“前辈!前辈!”直到他跑出宫殿,却依然找不到那人的影子,最终他失落的回到东宫。
望着金碧辉煌却空荡荡的殿宇,他心中颇不是滋味,杨康再次走到案前,翻起了奏报,有了苏铭的提示,同样的消息他却能轻而易举的解读出背后隐含的意思。
拿着箭画靶子,怎么可能不中?用结果倒退原由,自然是轻而易举。
只是,这些消息他越看越烦,不知不觉竟然坐到了天明。
翌日,他顶着一双疲惫的眼睛上早朝。
下朝后,完颜洪烈把他留住了。
完颜洪烈喝了口香茶,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康儿,朕观你气色不佳,昨晚没睡好?”
在完颜洪烈面前,杨康并未隐瞒,“父皇,儿臣昨夜确实没睡好。”紧接着他就把昨晚上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
起先听到有人潜入东宫,完颜洪烈还露出惊怒的神色,堂堂金国皇宫,居然任由别人出入,守卫居然没有丝毫察觉。
若是此人潜入他的寝宫,恐怕他人头不保!
然而,到了后面,完完全全就是惊讶了,这人通过奏报就能分析出这么多信息,不简单啊。
杨康接着又道,“父皇,儿臣无法打动这位前辈,若是您出面,一定能将他招揽,此人心机深沉,智谋远超常人,若是能为我们所用,说不得能缓解当今之局势。”
“你说的不错,此人的确非是常人。”完颜洪烈认同杨康的话,但并不觉得此人能给出解决的办法,金国沉疴已久,就像是一艘即将破碎的大船,根本不能大刀阔斧的改革,否则死的更快。
“朕对此人倒也颇为好奇,接下来,你就专心寻找此人,朕要亲自会会他。”
“儿臣遵命!”
……
“七兄可有收获?”
道观里,苏铭与洪七公相对而坐,洪七公抱着酒葫芦咕噜噜的灌着,听到苏铭的话,重重的点头,“没错,开封周边的军营我都跑完了,才找到他们的踪迹。”
“这批金人非常特别,身体强壮,高大凶猛,就像是野兽一样,偏偏不会使用军械,他们之所以屠村,就是为了训练这支金人军队。”
苏铭沉思片刻,“我想,我大概猜到他们的来历了。”
“愿闻其详。”
随即,他便说出了自己的猜测,“金人在完颜阿骨打之前一直饱受契丹人的欺凌,直到完颜阿骨打崛起反叛,才有了现在的金国,在此之前,他们一直在白山黑水里生存,那里是少有的深山老林,人迹罕见,那些女真部落以渔猎为生,少与外界接触。”
“这批金人想必就是从白山黑水的老林子里出来的。”
洪七公想了一下,又问道,“不对,既然他们是女真人,为何当初没有跟着完颜阿骨打他们一起出来?”
苏铭笑了笑,解释道,“女真人也分很多部落,这些部落对于现在的金人贵族来说就是在深山老林里的穷亲戚,隔得远不说,还难以交流,现在金国无人可用,终于想到他们。”
此时,道观外,杨康带着一行人敲响了大门。
“咚咚咚!”
道观之人见到是金国太子亲临,不敢怠慢,观主亲自出面迎接,杨康丝毫不理会他们逢迎的想法,直接询问观中居住香客的消息。
有了完颜洪烈的配合,杨康调动人手,花了几天的时间终于找到了苏铭的踪迹,当然,他也没想着隐藏,去皇宫一行,本就是为了钓鱼。
摄于太子的身份以及他带着的人手,即使观主是全真教的弟子,也不得不服软,带着杨康踏入道观后院。
不一会儿,他就踏入苏铭他们所在的凉亭,“前辈,我终于找到您了。”
苏铭还未说话,一旁的洪七公脸上怒意升腾,“是你?认贼作父的小子!”
杨康望着一旁乞丐打扮的洪七公,心中升起了杀意,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前辈您是?”
苏铭站起来,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你找我有事?”
杨康保持着恭敬的姿态,沉声道,“前辈,我父皇得知您是大才,特意派我请您入宫,唐突之处,还请见谅。”
“不必,我跟完颜洪烈没什么好说的,你们走吧。”
杨康低着头,嘴角微扬,“前辈说笑了,当年的恩情,晚辈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报答,现在好不容易找到您,请您务必赏光,让我们父子一尽地主之谊。”
苏铭还未说话,一旁的洪七公便怒骂道,“还跟这小子废什么话,一掌毙了他,吃里扒外,认贼作父的家伙,简直不配当人!”
愤怒的话语冲击着杨康的心神,令他愤怒不已,好久没人敢这么在他面前说话,敢这么骂他了!鉴于苏铭在这,他不好发怒,心里暗暗将此人记在心里,打算出去之后就找人收拾这个老家伙。
“七兄,今天要是动手,你我走的容易,但这道观里的人怕是一个都活不了。”虽说苏铭不在乎这些人,但他要给洪七公一个理由,总不能真的让他打死杨康,坏了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