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道教政教合一,远的有太平道,后面的五斗米教,天师道……造反的造反,割据的割据,哪像现在这么安分,说到底,还是被捶老实了,又被外来的和尚压制,这才有了宋,明两朝的道教大兴。
闻言,老天师瞪大眼睛,没想到苏铭会有这种想法,他细细沉思,忽然觉得,这样做也不是不行,出于谨慎,他没有立即答应下来,“此事事关重大,贫道还需与门中商讨一二,让道友失望了。”
不怕他不心动,只要他心动,这件事便成了。
说到底,这件事,苏铭并没有太多私心,道门若想与佛门争锋,仅仅只是支持宋阀还不够,必须得有一个领头羊。
魔门四分五裂,各自为政,道门又何尝不是如此?各大教派林立,南北之分,山头遍地皆是,若真能出现一位领导者,将道门做到明面上的统一,必定能摆脱现在的局面。
这件事,苏铭做不到。
想到这里,他心中轻叹,谁让自己是个黑户?
苏铭本身与大唐世界当中的道门关系不多,虽然他本身站在道门的立场,可归根究底是来历不明之人,很难服众,这一点是最大的硬伤。
相反,徐子陵的身份来历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又练成了长生诀,背靠宋阀,有他这位师尊,倘若,他以后能击败其他道门传人登顶,道子身份便是板上钉钉,无可指摘。
有些时候,不仅要看拳头,更要看名分,而徐子陵长生诀传人的名头就是实打实的根苗正红,道门嫡传,没人能提出质疑,要不然,你把长生诀练成试试?
随后,苏铭并未多谈,而是留在龙虎山上与老天师谈论先天宗师之道,即使没达成合作,但双方接触彼此心怀善意就足够了。
……
天师庙,老天师召集山上道士来祖师祠堂议事。
庙宇内,张道陵的塑像摆着一方香案,桌上各种贡品和香烛,老天师率领众道人一起上香,而后将苏铭的来意与众人讲明。
有人对此表示担忧,“此人背靠宋阀,是否可信?天下烽烟四起,各大门阀入局,佛魔之争就在眼前,他若是一心借我道门之力与佛魔两教抗衡,那……”
但苏铭的一番话也引起了一部分人的认可,“可长生诀若是真的,他若是真心与我们合作,道子之事也未尝不可,天下大变在即,我道门不能再避居深山,坐以待毙,南北朝以来的惨事历历在目,从陶天师,再到宁道奇,难道我们还要再忍下去?”
另外一部分人没有提及合作,把目光放到了现今的局势,“道子的事暂且不提,宋阀在南方如日中天,岭南是宋阀的地盘,他们要争夺天下,我们荆南之地躲不过,迟早得谈。”
……
老天师望着祠堂内一众道士商谈,渐渐有了决断,今日能来这里的,要么是张道陵的嫡系旁系子孙,要么是天师府的核心成员,从某种程度上,可以代表南方道门势力。
见他们意见不一,老天师便一锤定音,“此事贫道先不插手,你们选几个人跟他谈,总要有个结果。”
“遵天师谕令。”
……
龙虎山上,苏铭盘坐在山石上,远方朝阳万里,丹霞辉映,天边放出万道金光,他衣摆飘飞,姿态超凡出尘,每一个动作均有种浑然天成,潇洒优美,教人不忍破坏的完美之感。
这时,有三位道人从山下走来,看到这一幕,无不赞叹,三人皆是中年道士,步履轻盈,大袖飘飘,神精气足,一看便是修行有成之人,他们眼前的苏铭,其人神态气度,呼吸起伏无不隐含某种玄妙的韵律,与天地自然相合。
不到片刻,太阳升起,天地间的太初紫气消散一空,苏铭睁开双眼,眸子里闪过一丝紫色光芒,复而归于平静,“三位道友,久等了。”
“贫道张常在见过道友。”
“贫道张常清,见过道友。”
“贫道张常真见过道友。”
苏铭感应中,三人气血纯净,呼吸绵长,精元藏身,皆是壮年之人,其中一位甚至还达到了宗师之境,可江湖上却没有他的名号,不由得感叹天师府底蕴深厚。
别的不说,前几日与他交谈的老天师,在江湖上足以排得上前十,刨除三大宗师以及石之轩,宋缺这样的人物,老天师仅在他们之下,再加上天师府的底蕴,足以称得起一方大势力。
如今,仅仅只是这一辈,他又看到了一位宗师,更别提上一代和历代先辈,毕竟,道门善养生那是出了名的,指不定,哪个地方还藏着老古董。
“在下苏铭,见过三位道友,请坐。”苏铭脸上露出善意的笑容,伸手邀请他们坐下。
一举一动,浑然天成,就像平素所观之清泉在石上流过,青山不碍白云飞翔的大自然动人景像,要去便去,要住便住,御气乘风,出没自在。
他的声音并不高亢,却源源不绝,似从遥不可及的天边远处传来,若不留心,则模糊不清,但若用神,则字字清晰,无有遗留。
三位道人心中一凛,暗自惊讶,这是声音结合精神异力显露,他们也能做到,可苏铭施展出来,却又显得无比自然,毫无烟火气,一如随口言语。
“道友在我龙虎山可还住的习惯?”名叫张常在的先天宗师来到苏铭身前的大青石坐下,随口问道。
苏铭笑道,“龙虎山不愧是道门祖庭,气象万千,龙虎交汇,于此地悟道,大有裨益,还要多谢老天师成全。”
不是谁都能上龙虎山,天师府在这里扎根数百年,周围方圆百里已经是他们的地盘,这里更是有天师庙坐镇,就算是三大宗师也不敢轻易来此。
张常在眸光一闪,“道友境界高绝,我也是登临宗师之境才明白为何天师府要从蜀地迁移至龙虎山,这处地界群峰耸峙,山峦叠翠,溪水纵横,云雾缭绕,漫射光多,林木繁茂,高山底谷差异悬殊,地形复杂多变,其中变幻迷离之神奇,尽显自然造化之玄妙,吾等修行之人观而感之,于修为意境大有裨益。”
说完,两人微笑对视,但在眼神相触的一瞬,张常在情不自禁的浑身一震,感触到对方眼中不经意间流露着若隐若现却又至纯至灵的玄机。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异感觉,他所看到的是与这现实世界不尽相同的另一浩渺天地,仿佛能永恒地保持在某一神秘莫测的层次里,其周流运转间又蕴含着庞大无匹的精神力量,好似汪洋大海,又好似天地自然,无穷无尽,气象万千,却又混元一体。
一瞬间,他便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苏铭察觉他的气机变化,略有些惊讶,此人的悟性倒是不差,自己方才呼吸吐纳,感悟龙虎丹气,身上的道韵尚未散去,竟然被他捕捉到了。
与常人不同,乃是源于苏铭参悟天地所得,以冥海归元为根基,深深烙印在灵台深处所形成的自己独有的道。
道有体有用,体者元气之不动,用者元气运于天地间!
恍惚间,张常在福至心灵,脑海里只闪过这么一个念头,转而归于清醒,随即便是淡淡喜悦涌上心头,方才道心交感,略有所悟,他的精神异力竟然涨了一截。
他神色凝重,朝苏铭深深施礼,“多谢道友。”
虽然这是他自己的机缘,但他也明白,若非苏铭刻意显露,自己根本无从感知到他的道韵气机,只因为他的境界远超出自己,唯有如此,才能让他有所领悟。
在座其他两人虽有所察觉,可毕竟不到先天之境,精神境界差距太大,不明白为何他突然道谢,局中两人却只是轻笑,并未解释。
有些东西,懂了就是懂了,不懂便是不懂,无需解释。
张常清打了个稽首,沉声道,“道友,贫道今日前来,是想请教宋阀的筹划,还请道友解惑。”
苏铭知晓三人此行是为投石问路,龙虎山天师府扎根此地数百年,其实力广布民间,潜藏的底蕴比宋阀还犹有过之。
他们虽只是一人,背后也代表着大大小小的势力,苏铭面色一正,语气肃然,“宋阀之志,不在于南方一隅,而在于整个天下,在于汉人根本,驱逐胡风,化胡为汉,包容并蓄,这是整个宋阀的主张。”
第282章 徐子陵的变化,宋缺赠剑
张常清沉稳面容露出一抹思索,其他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并未多言,宋阀的志向在南方几乎是人尽皆知,但北方胡汉交杂,国朝承袭胡人政权,对宋阀那等秉承皇汉思想的势力多有压制。
天下大变,宋阀能有这样的改变并不出乎他们的意料,若宋阀不做改变那才是怪事,总不能对北方胡人势力视而不见。
随即,他凝视苏铭,接着道,“据贫道所知,宋阀此前未曾要争夺天下,天刀能有此决断,恐怕少不了先生出谋划策,不知贫道猜的可对?”
南方很少有事情能瞒得过天师府,他们在这片扎根的时间远比宋阀要长。
苏铭洒然一笑,“道友猜的对极了,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于宋阀而言,这是最好的机会,若无我,宋阀迟早也会起兵。”
张常真是个面相端正,气质沉凝的中年人,闻言,他又疑惑问道,“敢问道友,天下势力何其之多,道友为何偏偏看中我道门?”
苏铭眸光一凝,这个问题直击核心,天下这么多势力,宋阀偏偏与道门合作,很难让人相信他没有别的图谋。
“很简单,因为佛道魔三教势力当中,道门最弱!”
“你!”
“道友怎敢!”
话音落下,张常在,张常真两人对他怒目而视,道门势力衰弱不假,可却轮不到他人置喙,就像是自己的家再不好,也轮不到外人去说。
苏铭说的话也毫不客气,“难道我说的有错?合作,是双方共利之事,道门势弱,如果想兴起佛道之争,争夺信仰,必须支持一方政权,普天之下,难道还有比宋阀更好的选择?”
“宋阀的根基在岭南,天师府扎根南方,有共同的利益,如果你们想等到中原尘埃落定,那就当在下没来过,这世上愚蠢的人已经够多,我不想被你们蠢死。”
近乎嘲讽的话语,令两人脸皮挂不住,刚要说什么,却被张常在一口叫住,“常在!常真,住口!”
他们露出不甘的神情,只得低声叫了一声师兄。
张常在知晓眼前之人有何等能耐,当即起身向他致歉,“道友,我天师府家大业大,再加上前朝之事,许久未曾涉足中原,更遑论支持一方势力争夺天下,同门族人多有顾虑,还请道友海涵。”
苏铭摇摇头,神色平静,“无妨,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哉,宋阀所谋者不为一家一姓,而是普天之下的汉人,胡人肆虐中原数百年,前隋承胡人旧朝,若再建立一个胡人政权,汉家荣光不再,这不是宋阀想看到的结局。”
“李阀,独孤阀,宇文阀三家与胡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可追溯到北周八柱国,那是彻彻底底的胡人政权,依贫道看来,当是汉人融合胡人,统治胡人,而不是由胡人融合汉人,统治汉人,这是前提。”
“至于宗派,我想,这才是你们最关心的事。”
此话一出,三人对视一眼,默不作声。
这的确是天师府迫切想知道的事,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益往来,天师府树大根深,空口白话就想拉上战车,这是绝不可能的事。
苏铭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声音很是郑重,“在下在宋阀担任军事,可全权代替阀主,若道教上下襄助宋阀争夺天下,未来宋阀立国,当以道教为国教,正本清源,改风易俗,重塑汉风。”
这句话,让他们都松了口气,若宋阀承诺让他们龙虎山当国教,他们反而不信,若是以道教才算得真心实意,毕竟,龙虎山还当不起这个重任。
后世的南张北孔两大世家还未真正成型,龙虎山还当不起国教这个名头,若真的强行接下,那无异于是给其他教派当靶子。
随即三人朝苏铭行礼,“多谢道友为我等解惑。”
苏铭从未想过能空口白话让龙虎山合作,轻轻一笑,“无妨,合作总要表现诚意,理应如此。”
三人在这里留了片刻,便告辞离去,望着他们的背影,苏铭暗道:看来还是得让子陵走一趟,而后他写了一封信,拜托龙虎山的道士送到蜀地。
……
蜀地,青城山。
山中道观清幽,徐子陵盘坐在古松下的大青石上,手握一卷道经,周身气质愈发淳朴自然,空明澄净,隐隐与天地融为一体。
远处有声音传来,“小友,尊师来信了。”
来人正是明云道人,他手里拿着一封信。
闻言,徐子陵不徐不疾放下手中道经,接过信看完,眸中满是思索,没有说话,明云道人热心问道,“小友,尊师可有事劳烦我青城山?”
“这倒是没有,师尊让我去龙虎山走一趟。”
明云道人惊讶万分,“什么?你要走?”
徐子陵对他的态度感到诧异,平静的点点头,“这些时日叨扰诸位前辈,多谢款待,师尊有命,弟子不得不从,明云道长,就此别过。”
明云道人看着徐子陵,眼里满是可惜,长叹一声,“你啊,唉……你怎么就走了呢。”
苏铭走之前,让徐子陵入青羊观和青城山清修,宋阀虽有经文典籍,却比不上青城山这等传承久远的道宗,宋阀之中也不适合清修,因而让他入山修行。
一开始,这两家只是因为徐子陵是苏铭的徒弟对他十分礼遇,可随着接触渐深,那些老道士发现了徐子陵的资质,但凡道经典籍,徐子陵一看就通,甚至能举一反三,推陈出新。
恨不得把他当成宝贝供着,要不是顾忌苏铭,他们直接下手抢了,这样悟性绝佳的弟子,哪个势力不眼红?
苏铭走之前给徐子陵留下了一个课题,让他研究长生诀。
为此,他翻阅了青城山与青羊观诸多道家经文典籍,研究长生诀,即使他把长生诀上面的七幅图都背了下来,可如今,他也仅仅只能练一副。
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就是他如今的写照,又因为他迫切的想挖掘出长生诀的玄妙,不得不研究炼气之法。
内功练气一道,源远流长,最早可追溯到上古三皇五帝时期,广成子在战神殿破碎虚空,传下长生诀,而后春秋战国时期,练气之道盛行,传至秦汉之时,道家、阴阳家、兵家、医家、方士、鬼谷子等等传承,均有涉及一些养气、服气、练气、呼吸吐纳之术。
其后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诸子百家的练气士大多汇入道家,少数归入医家、兵家,剩下的蛰伏山野,苟延残喘,直至天魔苍璩搜遍天下寻求奇典异籍,去芜存菁归纳所有百家学说的精华编成经典,组成十卷《天魔策》,被列为四大奇书之一。
四大奇书实际上只有一本,那就是战神图录,剩下的三本或多或少都与战神图录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其中,长生诀无人修炼成功,战神图录太神秘,唯有修行天魔策破碎虚空的人最多,至于慈航剑典,不提也罢。
通过翻阅历史和道门典籍,徐子陵猜测,长生诀太难入门,而被历代先辈简化,这才有了练气之道,再加上汉武帝罢黜百家,道家练气之法因而大盛,又痴迷于追寻长生修仙,其间无数功法被总结、完善出来,流传于世,炼气之法不可能凭空而来,源头还是要追溯到长生诀身上。
可无论是练气修仙还是武林中人修炼内功,无疑本质上都是以修炼人体的精、气、神三宝为核心。而这时,他发现,自己和寇仲修炼的长生诀竟然直接跳过了后天阶段,直接吸纳先天元气。
这个时候,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长生诀被誉为道门瑰宝,他也不是没尝试过传授别人想要探查出有什么不同,只可惜,除了他和寇仲,别人根本无法按照长生诀的行功路线运转真气。
徐子陵淡淡一笑,俊美的容颜透着洒脱,“我师尊讲过,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日后再会!”说完,就朝他抱拳,放下经书,身形一闪,便在数丈之外,消失在明云道人的视线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