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玄和刘天恩才打一个照面,就点出了戴绅士是死于血祭仪式,偏偏就这个点是假话。
也意味著,周玄只用了一个照面的时间,便将往后庞大的局面想得一清二楚,然后牵著刘天恩的鼻子,一步步踏进了他提前做好的笼子里。
光是思维缜密,已经难以形容面前这位少班主。
少班主,
你什么时候涨的能耐?
怎么不带上我?
余嘉心里已经很嫉妒了,讲话有些泄气:“少班主,既然戴绅士的事情办妥了,那你还找我办什么事?”
“故事毕竟是假的,它和真相再像,也并非真相本身!急之易不暇,缓之或自明,别看现在刘天恩蒙在鼓里,但过两天,他缓过劲,或许会觉查出我故事里的破绽……”
“那怎么办?”
“我们抢先出手,不让他缓过这口气!”
“意思是……做掉他……”
余嘉声音都有些颤抖,周家班以前用过类似的手段,但那些人都是走江湖的,做了就做了,这可是副局长,真动了他……
“想啥呢?我又不是天生杀人狂……你用用脑……”
周玄被余嘉气得手抖,劈头就是一顿骂。
“你说不让缓气的……”
余嘉有些委屈了。
“我只是不让他缓气,不是不让他喘气!”
周玄拿过桌上的报纸,摁在余嘉胸口,说道:“花钱找记者,让他们偷偷把地庙里的血腥场景偷拍下来,写成新闻,连夜登报,无论花多少钱,买到头版头条的刊位!
新闻的内容就写戴绅士恐惧衰老,恐惧死亡,重启多年前回廊河血祭仪式,妄图寻求异鬼点化机缘,获得长生。”
“这条内容……不就是你给刘天恩编的故事吗?”
“是!但是刊登上报了,就不再是故事了,会成为铁一样的事实。”
周玄跟余嘉解释:“戴绅士名声响亮,他的死,在平水府是一件大事,也是捕房的烫手山芋,现在或许没有那么烫,捕房估计还有闲心闲时间继续磨蹭调查,
但只要登报了,在民众里引起轩然大波,舆情热度一上来,山芋烫得谁都拿不住,白云绅士会想著降热度出来道歉,并且指责戴绅士是害群之马,主动切割,捕房会一心快速结案,对媒体发出案件公告,彰显自己办案高效。
我的故事,绝大部分都站得住脚,因为它们本来就是真的,至于戴先生死因是假的……
舆情到了那份上,谁还去关心他真正的死因?
调查局和白云绅士必然急赤白脸拿我编的故事,给媒体、公众火速交差。”
一篇头条,把编的故事给按瓷实喽。
余嘉开始听得有些迷糊,但越听越觉得心惊,利用舆情,倒逼调查局和白云绅士像公众交代,这种狠辣的想法,他曾经想都不敢想,现在听周玄一说,还有些激动呢。
激动过后,他又畏惧起来。
“少班主,这条新闻会招惹白云绅士和调查局,我怕那些记者不敢接。”
“格局,把格局打开,平水府报业繁荣,但报社也多,都想著抢热度抢头条,咱们这条新闻里既有戴绅士这样的名人,又沾染鬼神血祭,长生机缘,爆点十足,只要登出去,热度一定高,或许有一两家报社不敢登,但总有搏出位,不怕死的报社敢登……
超过百分之百的利益,会有人铤而走险,
超过百分之三百的利益,会有人践踏世间的一切,
咱们这条新闻,利益远不止三百,有的是报社抢著干!”
余嘉彻底震精了!
他是个传统的买卖人,做生意时,逢人便笑,开门见喜,周旋时,主打八面玲珑,互不得罪。
说白了,还是伺候人的老一套。
再琢磨琢磨周玄今日的手段,从见刘天恩,到计划买头条登报,可谓反客为主,一扫生意人低三下四的卑微姿态,进攻锋利如刀,初见时不像做生意的路子,可往深处一想,种种手段都能实现,处处藏著门道。
“还能这么做生意做事的?”
一瞬间,他多年攒起的生意心经,有那么一点点崩。
“利益超过百分之三百,会有人践踏世间的一切……少班主这句话,精彩。”
余嘉喃喃著。
“对了,四师兄,别只顾著买一天的头条,多买几天,这事不能怕花钱,既然出了手,咱就要做得彻底,使劲使一半,不如不使!”
“唉……”
“行了,有什么新情况,向我汇报。”周玄转身去找余正渊了。
“汇报啊……我多少年没听过这个词了。”余嘉叹著气。
汇报,自然是下级对上级才使用,多少年了,周家班里谁敢对余嘉讲这个词?
哪怕是周伶衣和老班主,也会顾著他的功劳情分,不使这个情感上冷冰冰的词。
余嘉也觉得这个词很刺耳,可打心里又觉著,周玄让他汇报,又谈不上不妥,好像按照两人的本事差距,他本就应该汇报。
“我算知道少班主凭什么能拿住刘天恩了……”
余嘉不甘中也夹著佩服,佩服这个他一直瞧不起看不上的周玄。
他望向远处,只觉得一切都变了,连光与影都变得有些恍神。
……
周玄走进戏班后台。
此时余正渊正听徐骊眉飞色舞的讲述周玄今日的光辉战绩。
余正渊一边听,一边点头,也附和著说:“我早就发现小玄不是一般人,你说他年纪轻轻的……竟然会开车!”
周玄听到前面一半,心里挺舒服,但听后面那一半开车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吗?
“我去考驾照,多少年都没考上啊。”余正渊羡慕得直跺脚。
哦,
那确实值得骄傲。
“咳,咳,大师兄。”
“哎,才聊你呢,你就来了,今天大家都挺累,现在也快到饭点了,我想著干脆把戏班人都召集起来,下馆子。”
余正渊还生动的跟周玄介绍,说回廊桥边有一家驴肉馆,驴杂汤、驴肉饺子一绝,香得食客直打牙。
“能这么好吃,主要是他们家养的驴子好,水灵得很。”
周玄本来还有点兴趣的,但余正渊竟然拿“水灵”形容驴子,这让他回想起大师兄是一个对女人有自己理解的人。
他顿时倒了胃口,摆摆手:“饭不吃了,也累,想著回去睡觉。”
“那也成,你早些休息。”
“对了,大师兄,那六具尸体,你打算咋处理?”周玄询问道。
第32章 眉间血线
周玄对六具尸体挺上心。
戴绅士的死,没有查明真正的原因,但一定与六具尸体有关系,也与那地庙多年前的血祭,有很大关系。
只是,他仔细回忆过地庙血祭大肚僧的记忆画面,当时参与血祭的村人里,确实没有戴绅士及那六具尸体。
可六具尸体,能控制住地庙里血祭大肚僧后的游魂;戴绅士做仪式,别的地方不去,就选了地庙上头的空地,
这应该都不是巧合。
六尸、戴绅士、地庙血祭。
这三者之间,有一种讲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很复杂。
好在,周玄不打算在这团乱麻里纠缠,一封报纸头条,直接快刀斩净乱麻。
戴绅士的死因,他不打算继续追究了,但是六具尸体的后事得处理。
他们六个都不一般,别到时候诈尸。
“六具尸体?他们不是被调查局带走了吗?”余正渊都没搞清楚状况。
“带他们走做啥,案子都结得差不多了。”
周玄提醒著余正渊:“大师兄,我可跟你说,这六尸都是扎手的点子,得好好入棺,你要是怠慢了,我怕……”
“怕啥?”
“怕他们从地里钻出来,挑著灯笼把你带走。”
余正渊:“……”
徐骊一旁咯咯笑,轻拍著周玄的肩膀,说:“别吓唬你大师兄,他胆子小,而且那六尸的治丧费,戴绅士出过钱了,我们肯定要好好埋……”
“戴绅士都死了,尾款没人结,哪有多余的钱治丧。”余正渊听说要出钱,他这戏班大管家有些肉疼。
徐骊白了他一眼,数落著:“你这叫什么话,咱们做了头就得做尾,尾款没付那是戴先生出差池了,但管唱不管埋,传出去了,人家得戳我们周家班的脊梁骨。”
余正渊权衡了一阵后,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那就埋,我去招呼。”
……
要没有周玄的提醒,六具尸体还在戏台空地上放著呢。
余正渊问了治丧的师傅:“这六个,今晚能入棺吗?”
“能,冥戏戴先生就定了一台,唱完就发送的,棺材板都准备好了。”
“那就安排他们六个进棺。”
师傅们忙活起来。
这六人,在戴先生被分食之时,都哈哈大笑过,笑得从椅子上跌落了下去,摔掉了身上一个部件。
有的摔断了手,有的摔断了脚……
余正渊瞅著零散件,皱著眉头:“怎么一个个尸体都摔裂了?椅子上摔下去,劲那么大?”
“他们六个送到周家班的时候,就是缺手缺脚的,净仪的时候,水房师傅们拿了戴绅士给的钱,去找人买了尸体手脚给他们接上去的,毕竟是后接上去的嘛,自然没有那么牢固,可不就摔裂了。”
“重新接回去,这人不完不整的,咋能进棺。”
在余正渊与治丧师傅聊得认真之时,
六具尸体眉间都有一根血线。
此时血线像蚯蚓一样,胡乱的扭动了几下,然后安静下来。
血线,
来自班主的手笔。
周伶衣亲手留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