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段晴岚的“病灯”一照,便将他的梦击碎了,怎能不失望……
但失望不同于绝望,司铭的心底,又涌出了新的希望:“那位年轻的刺青师,只是说试试,他或许还有效果更好的刺青……或许……”
“等明日做完功课,我和你一起去见见那刺青师。”
段晴岚温柔的观瞧着司玉儿的脸,说:“我也觉得那刺青师,或许有办法的,这一枚刺青,与我们神会古籍中记载的一枚刺青,完全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司铭问。
“神会的那一枚刺青,是名符其实的恶鬼,但这位刺青师的刺青,佛生红眼,像佛像魔,但内部蕴含的少量佛气却很纯正!”
段晴岚凝望着刺青,渐渐出神。
……
夜黑风高,哪怕连平日里香火鼎盛的天宝寺,也显得阴郁。
这家寺庙,是明江府最有名的寺庙,香客多、香火旺,前些年,白云绅士施资重建,置田六百亩,重挂了鎏金的“天宝寺”招牌,佛像也重塑一新。
寺庙旁的良田之内,挖了个小湖,湖占地一百五十亩,似元宝状,称为元宝湖。
背着包,手里捧着一幅画卷的周玄,和同样背着包的吕明坤,出现在元宝湖边。
周玄来这儿是捉魂的,但捉的不是和尚阴魂,而是当官之人的阴魂。
“老云,你确定没带错路?我们来一寺庙边捉官魂?这感觉不挨着呀?”
周玄低头问着手中画卷。
他本来不想带云子良出来的,反正只要云子良教他捉鬼的法门、地点,他自己就能来捉,
但云子良不乐意,说教了人钓鱼的方法,却不能亲眼目睹那人钓鱼,乐趣无故少了几分。
好说歹说之下,周玄才决定带着画卷来这儿捉魂的。
“怎么不挨着?我告诉你,这为官一任,总有些东窗事发之人,他们爱脸面,受不得牢狱之苦,经常有人选择自尽。
投湖,是自尽里最常见的,他们还不能瞎投湖,得找个风水宝地投,全明江府,名气最大的风水宝地,就是这元宝湖了,
你先把画打开,把我放出来。”
周玄展开了画卷,云子良从画里走了出来,站在湖边望了望,指着不远处的一排柳树,说道:“柳槐之地,总有鬼祟丛生,去那儿开坛。”
言罢,三人一齐走到柳树下,
周玄和吕明坤在地上铺了一层油纸,当作坛桌,然后开始摆放开坛的祭品,
一对香烛,纸钱两挂,香油一瓶,还有一幅纸伞,以及一套扎纸铺买来的纸官服,官服上有老云画的道符。
香烛点了,纸伞插于土中,周玄又将香油洒在纸伞之上,再将纸官服折得整整齐齐的摆放在油纸中心,
坛布好了,
周玄将一张大号的人皮“鬼手”刺青,也卷好了,塞在柳树的树杈上。
“按你说的布置完了。”
“那就开坛,记得我跟你讲过的开坛捉鬼法吧?”云子良问。
“记得。”
周玄将纸钱的线扯断,靠近了香烛,将纸钱烤黄了些,云子良说这叫“沾味”,让纸钱沾了香烛味,撒出去,周围的游魂鬼祟闻到气味了,都会过来抢。
捉鬼先聚鬼,
周玄将两挂的纸钱,全都烤得金黄,一手抓了一大把,朝着湖里扔去:“家里老爷开金库,出来领钱喽。”
纸钱被扔出去,湖边卷起一道阴风,将纸钱托起,飘得极远,如金黄的雪,洒在了湖里。
钱才入湖,湖水烧开了一般,咕咕嘟嘟的翻腾着大泡,
等大泡平息,湖里便伸出了一只只的人手,将纸钱抓进了水里。
周玄又拿了一大摞纸钱,再往湖里撒。
这次,湖里的“手”情绪更热烈了,甚至都没等纸钱落到湖面上,便伸长了于空中一抓。
“手”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撒钱,越聚越多,尤其是周玄前方四五米的范围里,钱一洒,数不清的“手”交缠在一起,一簇接着一簇。
周玄觉得时候差不多到了,朝着吕明坤打了个眼色。
吕明坤早就找了个根长竹竿子,躲在树后,那竿子挑了纸官服,在坛布边的纸伞下晃荡,像个跳舞的小人。
纸伞被洒了香油,味道能吸引水鬼的注意,再加上纸钱的吸引,湖里有那么几只水鬼,竟然胆子大,走上了岸。
当他们瞧见伞下是一件官服的时候,都往前凑,云子良则吼道:“哪里来的小鬼,也敢抢老爷的官服?”
那几只水鬼胆子小,被这一喝骂,又落魄的逃进了湖中。
就这么忙活了大半夜,上岸的水鬼有个四五波,但被云子良一恐吓,又都夹着尾巴逃了,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
终于,有一个“大头婴儿”,走上了岸。
它长了个成年人的脑袋,但是手脚极短,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
“哪里来的鬼祟,也敢抢老爷的官服?想找个官做?再往前走,打到你魂飞魄散!”云子良再次恐吓。
但这次,大头婴儿竟然没有逃,反而更加大摇大摆的往纸官服的方向走去……
第149章 骨老会
“就是他了!”云子良凑到周玄身前,轻声说道,
“这里头水鬼多,但都是附近淹死的村人,胆子小,只有真当过官的,官瘾大、胆子大,见了官服,无论你怎么恐吓,他都不会逃!瞧这大头婴儿的作派,生前官儿估计不小呢。”
周玄点着头,盯着那大头婴儿。
只见婴儿一直走到坛布上,扬着小短手,便将官服抓住,往身上穿去。
纸官服上,有提前画好的道符,婴儿的身材极小,官服偏大,但穿到了身上,那纸服自动变小,刚好合身。
大头婴儿一瞧熨帖的纸服,咧嘴笑了,又将纸服的褶皱抚平。
“上套了。”
周玄双手拢在嘴上,冲着柳树上前放好的“鬼手”刺青喊道:“还等什么?”
刺青被喊动,便兀自展开,朝着大头婴儿扑去。
婴儿见状,想往湖里逃,刚跑两步,纸官服忽然再度缩紧,将它缠住,衣摆则如同下了一道绊马索,变成一团乱絮,将那婴儿绊倒。
鬼手刺青趁它倒地,狠扑过去,将它裹了。
“可算捉住了。”
周玄小跑了过去,将鬼手刺青当个包袱提起,用准备好的红线,将包袱口给系住了。
刺青里立刻传出了一阵哭声,是那大头婴儿的声音。
刺青“鬼手”伸出了人皮,冲着大头婴儿的脖颈一把掐住,那婴儿便老实了。
而碰触着刺青的周玄,脑海里像亮起了走马灯,将大头婴儿的生前“事迹”一一展现出来。
原来,这大头婴儿,生前贪墨了大量赈灾的款项,事发后,知道没了生路,便投了元宝湖。
之所以他的魂是大头婴儿的模样,只因他生前有一嗜好,每日都要食用大量紫河车。
紫河车这东西,说白了就是胎盘,有时候紫河车供应不上,他还吃点别的……
吃得怪了,死了也成了个畸形魂魄。
这时,鬼手稍微松了松,脖子得了劲的大头婴儿又大哭了起来。
周玄冷冷的骂道:“丫也别装可怜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生前是什么好鸟呢,当人时,不知道多少饥民因为你活活饿死,当鬼成了这个畸形模样,你做人做鬼都是挨千刀的货,要不是我得拿你做生意,现在就打你个魂飞魄散!”
他将“大头婴儿”放进背包里,天已经有些亮堂了。
……
中午,周玄吃过饭,便去了老画斋的后门,拉了把椅子,等着黄禧。
有黄皮子专门在水塘后山上盯着周玄,好去通风报信。
在周玄坐了没一会儿后,熟悉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黄禧来了。
她扭摆着腰肢,走到周玄跟前,笑着打招呼:“玄弟弟,你来得挺早。”
“消息呢?”
周玄戴着报童帽,穿着马甲、衬衫,像个明江府写稿赚钱的作家。
“你今天穿得很新潮,我喜欢新潮。”
黄禧从坤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高高举起,对周玄说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放轻松点,别那么严谨,我周玄做生意的品性,你们黄门心里有数。”
周玄站起身,很自然的从黄禧的手里拿了信封,拆开了信件,正要瞧……黄禧连忙拿手挡住,娇嗔的说:“玄弟弟,万一你看完赖账,那我们黄门真是白忙活了!”
“不让你们白忙活。”
周玄轻轻拨开黄禧的手,将信件快速的阅览完。
“这司铭很有点家底啊!”
信件上记录着司铭的身家,没有一个准确数字,但是家业在上面写着。
明江百货公司、霞飞歌舞厅、景明电车公司……明江码头的天星号渡船、天赐号游轮,都有司铭的股份,而且份额还不低。
这可是条大鱼!
周玄继续往下看,
信件除了记录司铭的身家以外,还记录司铭的香火层次。
但依旧没有准确的记录,只是写着“疑似六炷香火”。
“你这消息,有些价值,但价值谈不上太大,没有硬数据,竟然用疑似这样的词儿!我还疑似我自己九炷香火呢!敷衍,很敷衍,我不是很满意。”
周玄就信递还给黄禧。
黄禧没接信,歪着头,问:“什么意思?穿上裤子就不认老情人了?想反悔赖账?”
“已经读完了,信件对我没用了!至于赖账,我周玄还没混到那份上。”
周玄将信放在石栏上,从口袋里掏一张“佛头”刺青,扔给了黄禧:“我的东西,比你这些消息值钱得多!”
说完,周玄进了老画斋。
黄禧将刺青展开,一幅“佛头”映入她的眼帘。
一阵强烈的佛音,钻入她的耳内。
她连忙将刺青合上。
“刺青古族的东西?!”
黄禧这才知道,为什么周玄不满意黄门提供的消息了,从价值来看,的确差得有点大。
掂量着手里的刺青,黄禧觉得自己这件事情办得很糟糕。
她对周玄的印象,就是长得俊,年轻,便先入为主的认为周玄本事不算大,能提供的价码尤其有限,所以查司铭这桩事情,她虽然差遣黄门的人去办了,但办得不算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