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玄点著头,盯著那大头婴儿。
只见婴儿一直走到坛布上,扬著小短手,便将官服抓住,往身上穿去。
纸官服上,有提前画好的道符,婴儿的身材极小,官服偏大,但穿到了身上,那纸服自动变小,刚好合身。
大头婴儿一瞧熨帖的纸服,咧嘴笑了,又将纸服的褶皱抚平。
“上套了。”
周玄双手拢在嘴上,冲着柳树上前放好的“鬼手”刺青喊道:“还等什么?”
刺青被喊动,便兀自展开,朝著大头婴儿扑去。
婴儿见状,想往湖里逃,刚跑两步,纸官服忽然再度缩紧,将它缠住,衣摆则如同下了一道绊马索,变成一团乱絮,将那婴儿绊倒。
鬼手刺青趁它倒地,狠扑过去,将它裹了。
“可算捉住了。”
周玄小跑了过去,将鬼手刺青当个包袱提起,用准备好的红线,将包袱口给系住了。
刺青里立刻传出了一阵哭声,是那大头婴儿的声音。
刺青“鬼手”伸出了人皮,冲着大头婴儿的脖颈一把掐住,那婴儿便老实了。
而碰触著刺青的周玄,脑海里像亮起了走马灯,将大头婴儿的生前“事迹’
-一展现出来。
原来,这大头婴儿,生前贪墨了大量赈灾的款项,事发后,知道没了生路,
便投了元宝湖。
之所以他的魂是大头婴儿的模样,只因他生前有一嗜好,每日都要食用大量紫河车。
紫河车这东西,说白了就是胎盘,有时候紫河车供应不上,他还吃点别的吃得怪了,死了也成了个畸形魂魄。
这时,鬼手稍微松了松,脖子得了劲的大头婴儿又大哭了起来。
周玄冷冷的骂道:“丫也别装可怜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生前是什么好鸟呢,当人时,不知道多少饥民因为你活活饿死,当鬼成了这个畸形模样,你做人做鬼都是挨千刀的货,要不是我得拿你做生意,现在就打你个魂飞魄散!”
他将“大头婴儿”放进背包里,天已经有些亮堂了。
中午,周玄吃过饭,便去了老画斋的后门,拉了把椅子,等著黄禧。
有黄皮子专门在水塘后山上盯著周玄,好去通风报信。
在周玄坐了没一会儿后,熟悉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黄禧来了。
她扭摆著腰肢,走到周玄跟前,笑著打招呼:“玄弟弟,你来得挺早。”
“消息呢?”
周玄戴著报童帽,穿著马甲、衬衫,像个明江府写稿赚钱的作家。
“你今天穿得很新潮,我喜欢新潮。”
黄禧从坤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高高举起,对周玄说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放轻松点,别那么严谨,我周玄做生意的品性,你们黄门心里有数。”
周玄站起身,很自然的从黄禧的手里拿了信封,拆开了信件,正要瞧----黄禧连忙拿手挡住,娇嗔的说:“玄弟弟,万一你看完赖帐,那义们黄门真是白忙活了!”
“不让你们白忙活。”
周玄轻轻拨开黄禧的手,将信件快速的阅览完。
“这司铭很有点家底啊!”
信件上记录著司铭的身家,没有一个准确数字,但是家业在上面写著。
明江百货公司、霞飞歌舞厅、景明电车公司---明江码头的天星号渡船、天赐号游轮,都有司铭的股份,而且份额还不低。
这可是条大鱼!
周玄继续往下看,
信件除了记录司铭的身家以外,还记录司铭的香火层次。
但依旧没有准确的记录,只是写著“疑似六香火”‘
“你这消息,有些价值,但价值谈不上太大,没有硬数据,竟然用疑似这样的词儿!我还疑似我自己九香火呢!敷衍,很敷衍,我不是很满意。”
周玄就信递还给黄禧。
黄禧没接信,歪著头,问:“什么意思?穿上裤子就不认老情人了?想反悔赖帐?”
“已经读完了,信件对我没用了!至于赖帐,我周玄还没混到那份上。
周玄将信放在石栏上,从口袋里掏一张“佛头”刺青,扔给了黄禧:“我的东西,比你这些消息值钱得多!”
说完,周玄进了老画斋。
黄禧将刺青展开,一幅“佛头”映入她的眼帘。
一阵强烈的佛音,钻入她的耳内。
她连忙将刺青合上。
“刺青古族的东西?!”
黄禧这才知道,为什么周玄不满意黄门提供的消息了,从价值来看,的确差得有点大。
掂量著手里的刺青,黄禧觉得自己这件事情办得很糟糕。
她对周玄的印象,就是长得俊,年轻,便先入为主的认为周玄本事不算大,
能提供的价码尤其有限,所以查司铭这桩事情,她虽然差遣黄门的人去办了,但办得不算用心,
“谁能想到他能拿出这种级别的东西?”
黄禧想到刚才周玄扔刺青时漫不经心的动作,又想到:“那副刺青他似乎不太重视,也就是说,他大概率有第二幅、第三幅-”
想到这里,黄禧极懊悔的拍著脑门,拍得啪啪响。
“以为是做生意,没想到是明江黄门的机缘!”
黄禧挪步到老画斋门前,伸手想要叩门,别的不说,至少要跟周玄道个歉。
可想想自己如今两手空空,单纯道歉有什么诚意可言?
她的手又放了下来,
在她纠结蜘之时,水塘里,传来了一声叫。
黄禧回过头,瞧见一只黄皮子在叫喊她。
“你过来。”
黄禧冲黄皮子勾了勾手指,那黄皮子身形矫健,灵活的爬到了石栏上,然后跳到了黄禧的肩膀上,直起上身,轻声耳语著.
“当真?”黄禧越听越惊喜,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原本黄禧都不知道如何向周玄表明自己的诚意,修复双方在生意上产生的裂痕,
现在,这只小黄皮子带来的消息,让她重新有了见周玄的勇气。
“啪、啪、啪!”
黄禧叩响了老画斋的后门。
老画斋里除了周玄,吕明坤也在。
新店才开,净仪的生意不多,吕明坤看下午也没活儿,便拿著报纸来了老画斋,看会报,打打坐。
周玄没著急回店,坐在老画斋里和吕明坤聊天,聊的是装电话的事情,才来明江府,手里钱不多,能做的事情少,现在手头宽裕了,电话自然要安排一下。
正聊著呢,后门敲响了。
“还没走吗?”
周玄当然知道敲门的是黄禧一一除了她,谁没事会去敲后门?
他将门打开,
黄禧兴奋的说道:“玄弟弟,这次生意,是我们黄门理亏,我敲门是给你补一份消...”
她说著说著,望见了吕明坤,便停了下来。
周玄估摸她这次的消息,应该有点分量,不然不能这么谨慎,便关上门,指著吕明坤说:“他是我的师兄,绝对靠得住的人,你有话直接说,不用瞒著他。”
黄禧得了周玄的承诺,便说道:“很可靠的消息,司铭他的身家、香火层次,其实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
“他夫人段晴岚的身份很重要。”
“什么身份?”
“她是骨老的人。”黄禧说道。
“骨老?”
周玄觉得黄禧这次的消息,分量很够,
冯希贵讲过,骨老是明江府的执牛耳者,他们与神明的链接极为紧密,而且他们自己的传承原本就很古老。
“城隍”这个古堂口,便是骨老用鲜血浇灌了许多的寺庙,让愿力与鲜血共鸣,然后城隍于血庙中诞生。
这是并国最古老的一段历史。
“她在骨老里,是什么地位?”周玄问。
“这就难为我们了,骨老的全名叫骨老会。”黄禧说道:“骨老会在明江府是什么资历,想来不用我多赘述。”
周玄点头,示意黄禧继续往下说。
“骨老会链接著“城隍”背后的神明,但不光如此,骨老会的存在,是为了唤醒火。”
“火便是天神?”
“骨老会信仰掌管苦痛与病厄的天神,他们从来不认为信仰的天神已经彻底死去,只是在沉睡。”
黄禧说道:“所以骨老会的人,每天都在想著怎么唤醒那尊天神!”
“唤醒的方式是什么?”
“献祭痛苦和病厄。”
黄禧说骨老会的人都很疯,他们每个人的日子,想过多滋润就有多滋润,但他们每天都在自虐。
有的人,对自己展开各种刑罚,
有的人,专门将各种痛苦的疾病往自己的身上引。
有的人,日夜冥想最让自己难过痛苦的事情,热衷于心灵上的痛苦。
“他们认为,只有骨老的每一个会员,日日夜夜为天神献祭痛苦,那天神迟早有一天会重新苏醒。”
“听上去有点变态。”
周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