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前世某种场合一样,翟凌等领导们对此相当满意。
其实所有人都明白,这个丁字营不过是民团序列罢了,基本是仗一打完就要裁撤的。大伙儿现在聚在一起,未来也是各有各的前程。
这已经是翟凌以手中的权限能给出的最大好处了。而且翟凌也明说了,他手里本只有几个三等甲士的名额。这个二等甲士还是他特地从上面要来的。
对于这位能在第一时间带人冲进尘暴接应的营统领,苏道山还是很认可的。哪怕他已经从唐蓦儿那儿得到了虎尉的许诺,也并不影响他开开心心接下翟凌表达的善意。
毕竟,只要丁字营存在一天,自己就是营中的一员,翟凌也还是自己的上官。
不管是为了战场上自己的小命着想,还是为了日子过得舒心一点,上下级之间能搞好关系,彼此信任,就是一切的基础。而且一个小队队长的职位看起来不高,但苏道山却是知道,这在军营中就意味着一定的自主权。
自己要做什么事情,至少不用跟其他士兵一样随时随地都打报告了。
不过,这边才心情轻松愉悦地离开军营,那边刚回到苏家堡,苏道山却是被老太太给叫了过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痛骂。
“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你多大点本事,就敢一个人冲回去救人?”
“军中规矩,岂是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这次若非你运气好,人家翟统领也装着没你擅自脱离队伍这回事儿,别说立功,光军棍就打死你了!”
“上次你跟着族里车队就差点把命给丢了。我只道你爹打你一顿,能让你长些记性。却没想到你竟然变本加厉……”
骂了足足半个时辰,末了还问他跟岳蓁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次岳家拉了重礼过来,表面上说是酬谢救命之恩,可看岳蓁母亲话里话外的意思,差不多就是送嫁妆的架势了。
苏道山一脸木讷站在那儿装聋作哑。也是一头雾水。
老太太最终没好气地让他滚蛋了。
不料刚出了苏母院子,苏道山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又被跟着出来的江夫人一把拧住耳朵,这一路就拧到江夫人院里,又是一通数落。
苏道山简直哭笑不得。
上一回,苏道山还是因为自己偷跑出去,确实有错在先,所以身姿可以软一点,哄一哄认个错就过去了。
可这一次,自己照着人设乃是行得正坐得端光明磊落义薄云天,再加上又是立功回来,正骄傲得意的时候,哪里会听得进这些数落。在老太太面前都要昂着头一脸倔强不服气,在江夫人面前自然也不可能放软身段赔小心。这也导致他硬生生受了好长时间狂轰滥炸,这才被放出来。
“二少爷。”
离开江夫人院,苏道山顺着小路向自己小院走去。途中两个其他院的丫鬟和几个搬东西的嬷嬷遇见,都恭恭敬敬地行礼。
苏府下人众多。外宅大部分是雇工,而内宅则基本是签了卖身契的。契有活契和死契两种。一般的粗使丫头通常是活契。但活动范围也局限于洗衣房,厨房,仓库以及院子里。只有签了死契的丫鬟以及一些家生奴,才能做主家的贴身丫鬟,是能进入房间同吃同住的。
毕竟,对于一个世家来说,不谈什么阴谋算计,就单单是日常生活也有不少不能外传的东西。若是主家说什么话,做了什么事儿,发生了什么矛盾,都随时被人传出去,那这个世家只怕也早就垮掉了。
但这也就造成,不同的下人都依附于不同的主子。
家主苏景彦膝下就有三子。大房苏显文,二房苏显武,三房苏显义。这三房又各自开枝散叶。虽然人丁不算兴旺,却也有苏道玉,苏道山,苏道春,以及苏婉,苏与,苏昔昔等一众少爷小姐。而景字辈其他诸房,虽然并不是住在同一所宅子,但宅子也是挨着的。
平日里,苏家大宅里就少不了姑嫂姨婶地往来走动,再加上下面的丫鬟和嬷嬷,简直热闹非凡。别说苏道山,就连负责内宅的管事也认不全这么多人。
自然,关系就更是盘根错节了。
而身为嫡堂著名的呆少爷,苏道山是知道,平日里虽然这些丫鬟和嬷嬷见了也是行礼问候,但脸上神情要么就不以为意,要么干脆还有几分瞧不起,可没这么恭敬。而今,却是显而易见地热情了许多。
尤其是刚刚路过的那两个俏丫鬟,似乎是大房那边的,离开的时候还大胆地回头多看了自己一眼。那水汪汪的眼睛里,让人总感觉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拐过甬道,两个丫鬟青春窈窕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苏道山嘴角正勾起一丝笑容,超凡职业带来的耳力,却听见她们的低声议论。
“哎呀,二少爷回来了。今儿肯定是没办法找她要账了!”
“哼!算她运气好。不过躲得过初一,还能躲得过十五?二少爷如今在城南受训呢。可没办法天天守着她……”“你说,二少爷如今入了寒谷,何等身份地位,她赵杏儿虽未正式被纳进房里,却也是二少爷当初赎回来养起来的。手上就没些私房,要赖咱们的账?”
“毕竟是青楼出来的姐儿,手脚挥洒惯了。她这一天天的,又不做事,就只顾着打扮得漂漂亮亮勾引二少爷。二少爷不在,就东院里西院里到处串门,不是聊天吃东西就是打牌耍钱,再不然就去堡里或集城逛街,胭脂水粉零食首饰,哪样儿不花钱?”
“说得也是。尤其是海棠阁。她以前那帮姐妹儿,如今可羡慕她呢。自从二少爷进了寒谷,家里去集城的小厮都听她们打探二少爷的消息,一个个恨不得也跟赵杏儿一般命好。在这些姐妹面前,她可不要撑起面子来?听说从咱们手里借去的钱,便是买了一套韩馥春。”
“真的?咱们翼山城可是几年也见不着这样的货。”
“那可不。便是在东州郡,一套韩馥春的胭脂水粉也是紧俏货。更别提千里迢迢运来咱们这儿了。要不是这小骚蹄子在海棠阁炫耀得意,被人传了出来,我又哪能知道。”
“哼,二少爷也不知道看上她什么地方了,当初怎么就把她给赎了回来?”
“许是她这儿……比你大……咯咯咯……”
“哎呀,你要死了!别跑!”
苏道山嘴角的弧线变得有些僵硬。信息量太大,听得他一脑门子黑线。
经过两个院子,穿过水榭,回廊,刚走到距离自家小院不远的地方,苏道山忽然停下了脚步。视野中,前方月亮门后,有影子被斜阳照出来。听觉构建的感知中,则有人凝神屏息,探头探脑,衣服悉悉索索。
而这熟悉的身段,动作和香味,不是赵杏儿又是谁。
苏道山不动声色,换了个方向从旁边的小门过去一看,果见赵杏儿正手里拿着一块果脯,一边吃着,一边探头探脑地往月亮门外瞅。那鬼鬼祟祟的样子,像是躲着谁,又像是等着谁。
苏道山心下好笑。她躲的人当然债主。至于等的人,应该是自己。毕竟自己回府挨骂都挨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身边人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嗯哼!”苏道山没好气地咳嗽一声。
赵杏儿闻声吓了一跳,整个人看起来就跟中了一箭的兔子一般,差点跳起来撒腿就跑。直到回头看见是苏道山,这才化惊为笑,飞也似地跑了过来,一把搂住苏道山的胳膊。
“少爷!”
苏道山汗毛都竖起来了,这声音甜腻得化都化不开啊。
“你在这儿干什么?”苏道山板着脸问道。
赵杏儿穿了一件水绿色的云纹锦袄,外罩一件象牙白的掐牙背心。虽是已然入冬,穿着厚实一些,依然显出她曼妙的身段来。皮肤更是白皙如雪,嫩得仿佛戳一下就能沁出水来。
“奴家当然是在等少爷你呀。”赵杏儿喜笑颜开地道。把苏道山的胳膊搂得愈发地紧了。
“等我?”苏道山感受着胳膊传来的丰满触感,舒爽地一皱眉头,“等我用的着这么鬼鬼祟祟的样子?成何体统。”
赵杏儿只是笑,抱着苏道山的胳膊摇啊摇,也不以为意。自家这位呆少爷什么德行,怎么对付起来简单有效,再没人比她更清楚了,扮痴装憨这一招百试不爽。
苏道山又好气又好笑。自己刚刚在老太太和江夫人那边装聋作哑,这还没到家,就被赵杏儿原封不动还到自己身上了。
苏道山鼻子动了动,果然,在赵杏儿身上闻到了一股不同以往的脂粉香味。而仔细观察她的妆容,也比之前精致了不少。看来这女人真是跟那两个丫鬟说的一样……
就是不知道,欠了一屁股债,她还怎么吃得下果脯,看见自己怎么能笑得这般开心。
没心没肺!
“走吧,”苏道山道貌岸然地领着赵杏儿往小院走,一边走,一边问道,“我不在这两天,你没犯什么错吧?”
赵杏儿心虚地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不吭声。
“嗯?”苏道山扭头看去。
“没……没有……”赵杏儿小声地说着,别开头去,不敢看他。
“回去我问娉婷,若是她告你的状,”苏道山心头暗笑,面上却是严厉地吓唬道,“哼,看我怎么收拾你!”
然而,听到这话,赵杏儿却没一点怕的意思,反倒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屁股,眼波流转,脸蛋红红地道:“少爷又要行家法吗?”
苏道山哼了一声,忽然觉得无话可说了。心里暗骂原身。这家伙上看下看,内里外里,明明是个木讷迂腐的书呆,却没想到就这么一个人,心底深处竟然也隐藏着这样的癖好。
还道貌岸然地冲身边人下手……这家法可不只是娉婷一个人挨过。他刚正不阿,行家法都是一视同仁。
呸,假正经!
扭头看赵杏儿正目光炯炯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苏道山哭笑不得,从身上摸出了两个小玉钱递给她:“这次出门也没带什么回来。喏,给你的。省着点花。”
赵杏儿睁大了眼睛,整个人都呆住了。
直到两个小玉钱落进手中,感受着玉钱的一丝沁凉以及那坚硬的手感,她才回过神来,骤然爆发一声欢呼,猛地跳起来在苏道山的脸上亲了一口。旋即紧紧地抱着他的胳膊,把头埋在他身上。
或许是欢喜得狠了,一秒过后,原本赵杏儿还只紧紧用额头抵着胳膊,把脸转来转去地摩擦,忽然就张开口咬了下去。
“你是狗吗?”苏道山呵斥道,嫌弃地把她拨开,一边擦着衣服上的口水一边往前走。
赵杏儿脸蛋红红地拖在他身后,额头在他背上一撞一撞的,笑颜如花。
没存稿了。要攒稿子。
第114章 温暖
苏道山进了院子。
娉婷正坐在屋檐下,手里拿着一个竹绷子侧身对着光,认真地做着刺绣。画眉则正从房间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盆水。
一看见苏道山,画眉就惊喜地叫了一声“少爷”,赶紧放下水盆飞快地迎上来。娉婷闻声扭头一看,也欣喜地起身,和画眉一左一右替苏道山掸去身上的尘土,又张罗着拿毛巾倒水洗脸换衣服。
两人配合默契,不声不响就把赵杏儿给挤开了。
赵杏儿倒也不气恼,偷偷冲两人做了鬼脸,得意地一转身出去了。
苏道山瞟了她一眼,没有作声。
一个小玉钱可以在奉元殿直接兑换一斤灵粟。而灵粟的价值远超普通粮食百倍。别说武者对其需求如饥似渴,就哪怕只是普通人当粮食吃,二钱的量也足以顶三日所需了。更别提灵粟改善体魄延年益寿的好处了。
因此,正常兑换的话,一个小玉钱可以兑换两个半个金石。两个小玉钱可就是五个金石。有了这笔钱,赵杏儿摇身一变就成了这府里首屈一指的富婆。阖府上下的丫鬟,有一个算一个,谁的腰包比她鼓?
还上欠债那只是小意思。更重要的是杏儿姐还能人前显摆一番。
这让她哪里忍得住。
因此,眼看苏道山被娉婷和画眉霸占,赵杏儿也不生气。这会儿正好抽空往账房去了。小玉钱兑换金石,放在世家那就是败家的行为。要换,那也只能在自家的账房去换。肥水不流外人田。
而赵杏儿这一跑,倒弄得娉婷和画眉都有些惊讶。也不知道这狐狸精今天怎么了。平日里,她可是要在旁边装模作样献殷勤争宠的。
不过,眼下二女也懒得管她,服侍着苏道山简单清洗了一下,换了一身宽松舒适的居家常服。
苏道山往花厅铺着软垫的罗汉床上一坐,半倚着靠背,看着她们进进出出,忙忙碌碌。感觉自己活像一个地主老财。充分地感受到了什么是旧社会的腐朽堕落,骄奢淫逸。
便在这时,一个管事嬷嬷进了院子。
“朱婶,您怎么过来了?”
听得娉婷招呼的声音,苏道山隔着窗户一看,只见这管事嬷嬷笑盈盈地拉着娉婷,低声说着什么。
苏道山耳力何等敏锐,一听就听见原来是府里大厨房那边有岳家帮忙进的一点冬枣和柿子,品质都远比苏家以前自己进的高出不少。在这连粮食都吃不饱的时节,这可是稀罕东西。即便是放在世家也是紧缺。这管事嬷嬷特地又选了品相最好的一些留在一边,让娉婷她们有空就过去拿。
娉婷笑着答应了,又谢过朱婶,把她送出院子,这才折返回来,掀帘子进了花厅。
入冬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苏府的炕是早已经烧起来的。花厅里暖暖的。厚厚的帘子将愈发凛冽的寒气隔绝在外,加上熏香的味道,让人懒洋洋地不想动弹。
似乎就这样也怕冷着自家少爷,娉婷又从柜子里取了一张毯子给苏道山盖在腿上,这才上了罗汉床,跪坐在他身后给他捏着肩膀。画眉也端了泡好的茶进来,放在小桌上,斜着身子在床边坐了,给苏道山按着腿。
房间里静谧无声。少女们的手指纤细,并不有力。洋溢着青春气息的身躯就这么若有若无地挨着,呼吸可闻。见苏道山的视线投来,娇俏粉嫩的脸上便飞起一抹晕红。
腐朽!真是太腐朽了!
苏道山在心里严肃地批判着这万恶的旧社会,脸上却是跟往日里一般淡然。对于世家子弟来说,这本就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几天都还好吧?”苏道山随手拿起一本书,一边假模假式地翻着,一边问道。
“好着呢,哪里还有个不好的?”娉婷笑道,“刚刚厨房的朱婶还特地过来,说家里进了些冬枣和柿子,都是上好的品相,让我们过去拿呢。好的都给我们留着。”
“是啊,”画眉也是抿着嘴一笑,斜睨他一眼道,“自从少爷您成了寒谷弟子,咱们几个也跟着都快被人给捧上天了。平日里吃不着用不上的,如今恨不得都塞进院里来。以前院里冷冷清清,如今也是热闹得很。各房各院的丫头往西院去,都得‘顺路’从咱们东院过。”
她笑着在苏道山腿上用力按了一下,停下手来,看着他似笑非笑:“刚才听说你回来,还有人赖着不肯走呢。要不是我和娉婷一起轰人,哼,你看看是个什么景儿。”
“热闹不好么?”苏道山装不懂。
画眉没好气地冲他翻了个白眼,噗嗤一笑道:“不过春元倒是高兴。如今就连她的活儿也有人抢着搭手呢。”
春元是苏道山院里的粗使小丫头。以前在府里可卑微的很。不光其他院的丫鬟不拿正眼看她,就连去厨房洗衣房那些地界,也没人拿她当回事儿。常常挨些冷言冷语,甚至被欺负得哭。
这倒不是因为苏道山不受长辈待见,所以下人也有样学样。
其实以苏家老太太和江夫人对苏道山的宠溺,哪怕是个傻子,也知道苏道山的地位。之前听说苏道山被绑架,整个苏家堡都炸了锅,精锐尽出,就可见一斑。
只不过,在这个靠争靠抢靠狠才能生存的残酷世道,没有什么恭良温俭让。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没人认为这么一个木讷迂腐的书呆子,对未来的苏家有什么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