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道山能够明显感觉到,一种流动的力量自她脚下而起,经过弹性十足的修长双腿,传递到髋部,然后随着腰劲放大和脊椎传递至右手。
力自脚生!
她的身体凌空旋转,跳跃,突进。不时发出啪啪的气劲炸响声。长剑一招比一招快,每一剑都有如同划破布帛一般,声音尖锐而凌厉。
“七品外劲!”苏道山不禁咂舌。
武道入门首要强身健体。只有让骨骼更结实,肌肉密度更大,力量才更强。达到一定的标准后,就算九品入门,称为外力。
但外力浮于表面。只依靠于大腿,腰腹,后背等部位的肌肉力量,且不能持久。
想要进一步,就必须让手腕,手肘,脚踝等部位的力量都达到一定的强度。力量透入每一根肌肉,每一个关节,并且气血壮大,有足够的耐力才行。
到了这个境界,就是八品内力。内力一生,力拔千钧!
而且,到了这个阶段,身体的强度也会大幅提升。那力量蕴藏在肌肉,筋膜乃至身体的每一个缝隙,让整个人就如同填满的实心球一般,不管什么部位受到攻击,这些内力都会本能地反弹化解,从而降低受到的伤害。
但真正的武道光有力还不行。打人靠的是劲。力和劲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概念。力是自身的力量,而劲是打人的力量。有力无劲,打不动人。
按照苏道山的理解,就像一个健美运动员虽然力量大,却并不意味着他能打人。若是没受过专业训练,他的打击力很难比得上一个专业的散打选手。
无论是出拳还是踢腿,散打运动员的速度都更快,爆发力更强,劲道自然就更大。别说打人,就算是打沙包,声音和效果也是截然不同的。
当然,这只是最粗浅的比较。真正的力和劲的区别还要复杂得多。
而兰卓大陆的武者通常六岁开骨,最早也要到十四岁身体成长定型才九品入门。而要练到力蕴全身的八品内力,至少也需要两三年时间。
岳世峰,岳蓁等人,如今就是八品内力阶段。
让苏道山没想到的是,这个樊仙子看起来年龄也差不多,竟然已经到了七品外劲的层次。她身体四肢破空时发出的啪啪声就是外劲的标志!
只有身体外力内力大成,达到了一定的强度,并且转力为劲打出来,才会产生这种如同湿布抽破空气般的效果。
苏道山扪心自问,自己对上这样的对手,只怕连一招也接不下来。
人家若是空手,就算是一头雄狮,挨一拳也是筋断骨裂的下场!而若是她手中持剑,那狮子的下场更惨,不管是横着砍还是竖着砍,都是一剑两断!
然而苏道山发现,樊仙子强,那屠森却更强。即便是此刻步步后退,九环大刀也是后发先至,挡得滴水不漏。身体四肢破空爆发的声响更加密集。
这已经是到了无论快慢,动则有声的地步。乃是七品巅峰的标志!
等到有一天,他达到人不动,气劲先发,声在拳先,就进入敛劲于体的六品内劲境界了。外劲也称为生劲,内劲也称为熟劲。生熟之别,威力又是天差地远。
苏道山看得入了神。
虽然翼山城中,包括苏家内部,都有七品乃至六品高手,记忆中也有不少高手比武的画面。但这种游走于生死边缘的搏杀,却是难得一见。
不过让他有些困惑的是,在少女和黑衣人交手的过程中,自己总是能看见他们身上浮现一个个光点。
这些光点随着他们的不同动作,出现在不同的位置。但总是一闪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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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采颐纵身前跃,避开屠森的一刀横扫。身体在空中横着两个旋转,如同一只盘旋俯冲的海鸥般直扑而下,手中长剑挽出三个剑花,将他的上身完全笼罩住。
屠森原本一招横扫的刀势已老,换一个人的话,这一刻决计来不及回收,只能后退。
然而只见他一声暴喝,身体骨骼发出咔咔之声,双臂和大腿肌肉瞬间暴涨一倍,竟将那势大力沉的一刀硬生生收了回来,一招反撩,迎向樊采颐的长剑。当当两声,樊采颐的两朵剑花被九环大刀挡了下来。
樊采颐瞳孔陡然收缩。
如果换一个人,别说七品武者,就算是内劲已成的六品武者,不上六品中阶,也很难在大刀去势如此之疾的情况下将其稳稳停住,并且瞬间反撩上来。
那需要无比可怕的力量和身体承受力。修为差一点都做不到。若勉强硬来的话,就是轻则肌肉撕裂,重则经脉寸断的下场。
可屠森就做到了!
他是身体强化型变异种,那滑腻鳞片之下的肌肉远比正常人密度更大,更强韧。可以在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做出常人无法做出的动作。蛮横霸道!
这就是异种可怕的地方!
不过,樊采颐眼中寒光一闪,这也正是她等待已久的时机强行变招,可一不可再!
下一秒,举刀招架的屠森就发现,阳光下,最后一道剑花消失了,同时,那道窈窕的绿色身影也消失了。
下午炽烈夺目的阳光,就这么直直地照下来,射入他的一双鱼眼之中。
屠森眼前一黑,脸色大变。
一旁偷窥的苏道山更是看得眼都直了那少女人在空中,原本是止不住的下坠之势,忽然间她左手一捂眼睛,整个人就化作一道扭曲的残影消失了。
啥意思,这是掩耳盗铃的偷人版?
石火电光间,樊采颐的身形从虚空中闪现,赫然已出现在屠森的身后,手中长剑光芒大盛,最后一朵剑花这时候才全力绽放,直奔屠森的脖子。
瞬移!
然而,就在樊采颐的长剑眼看要刺入屠森脖子一瞬间,砰,屠森手中大刀上的一个金环瞬间爆开,同时,他的身上忽然亮起一道银白色的流光。
流光笼罩全身,将他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尊白银般的雕塑,看起来异常诡异。
“当!”樊采颐势在必得的一击,只在屠森的脖子上撞出了一道火星。
相反,屠森嘴角却勾起一丝得逞地狞笑。左手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悄无声息地垂落下来,一记反拍,印在了樊采颐的小腹上。
啪地一声气劲炸响,屠森的小臂连同手掌瞬间膨胀了一圈,将樊采颐整个人都被打得倒飞出!
“金兵道异术!”
少女人在空中就猛地吐出一口血来。心知中计的她毫不迟疑地一捂眼睛,人还没落地就再度消失了。
屠森手握九环大刀,凝神戒备。而这一次,樊采颐却没有再出现在任何地方,就仿佛真的人间蒸发了一般。
只有炽烈的阳光中,几颗微不可查的金粉,悄然无声地飘落在他的身上。
苏道山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这诡异的一幕,本就看得他心惊肉跳。虽然他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来,但继承的原身记忆,让他明白,眼前发生的一切都绝不在武道范畴之内。
那个漂浮在空中的小女孩,绿衣少女的瞬间移动,黑衣人的全身金属化……这一切的一切,都已经超越了这个世界任何一个正常人的认知。
尤其让苏道山做梦都没想到的是,就在他亲眼看见绿衣少女第二次消失的瞬间,他却感觉马车车厢忽然震动了一下,就像有人忽然上了车。
苏道山感觉后背仿佛有一只虫子一直往上爬!
小时候一个人晚上在家里写作业,常常会产生这种感觉,好像背后有什么东西。
苏道山浑身僵硬。
第8章 幻景
马车外,黑衣人屠森等了片刻,没发现少女的踪影,却并不着急。
他先是扫视四周,将附近能藏身的地方都看了一遍,最后把视线投向大路上经过的一辆辆马车。
屠森嘴角勾起一丝戏谑地笑容,大声道:“樊仙子,你躲又能躲多久?这支车队总共不过四十多辆马车,其中大半还是货车。就算我挨个儿搜,也要不了多长时间。
“你本就身受重伤,现在又挨了这一掌,若是不及时疗伤,只怕会伤到根本。这是何苦?老老实实把道种交出来,继续做你的仙子不好吗?”
马车内,苏道山悄悄深吸一口气,旋即兴奋地回过头来,不出所料地看见了绿裙少女那苍白的小脸和一双清冷而痛苦的眼睛。
是她!
她真的瞬移到车上来了!
怎么回事,她看见我的时候眼神有些不对,好像有些惊讶的样子。
沈陌心头狂跳,视线却就如同看见空气一般,很是丝滑地从少女身上扫了过去,一脸开心地对杏儿姐道:“快了,我们快要进城了!”
杏儿姐郁闷地噘着嘴:“怎么这么快?”
还快?你知不知道车里多了一个人,就特么一脸惨白地坐在你身边?另外,虽然路还有一半,可我不这样说,怎么解释我掀着窗帘往外看?
苏道山心里都快哭了,脸上却一派从容,很是感慨地道:“这次去崇广城,才真正体会什么叫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如今真是归心似箭啊。”
说话的时候,苏道山瞅见杏儿姐随手放在一旁的铜镜。正倒映出那绿裙少女的脸。
苏道山心下寻思:镜子可以倒映,那就说明人和光线都没问题。有问题的是旁观者……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影响,因此,大家都看不见他们。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杏儿姐眼睛一亮,崇拜地道,“少爷真有才。”
咦,这句话在这里没有吗?苏道山自矜地摆摆手,一脸地云淡风轻。透过镜子,他发现从自己回过头来,那少女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自己的脸。
她是在观察我,还是认识我?
可我搜索记忆,虽听说过雪仙子樊采颐的名号,却并不记得见过面啊。
苏道山心念电转,除了困惑之外,更多的是着急。
这个女人哪里不好选,非得选我的马车。而且这还是距离他们打斗地方最近的三辆马车之一。
你傻啊,就不能选一个远一点的?
现在那黑衣人肯定会逐一搜索,这辆马车说不定就是他选的第一个。
到时候打起来,我和杏儿姐肯定要跟着倒霉!以这两个七品武者的战斗力,九环大刀横着那么一挥,长剑竖着那么一砍……
苏道山完全能想象人家打得热火朝天,自己这个倒霉蛋在旁边被切个一分为二,二分为四的景象。如果旁边再加个缺手断脚的杏儿姐,那画面简直……
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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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苏家那个书呆子吗?”
樊采颐目不转睛地看着苏道山,看着他转回头来,看着他和那个妖冶娇媚的丫鬟说话。
阳光在车厢帘子上打出一片明亮的透色,又穿过窗棂之间的缝隙进来,使得车厢呈现一种温暖而明亮的色调。在轻微地颠簸和嘎吱的声响中,显得颇为宁静。
丫鬟一脸崇拜,少爷自得而又故作淡然。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地正常。
可不知道为什么,樊采颐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具体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说起来慢,前后实际上也不过短短几秒钟时间。
听着外面屠森的喊话,少女咬了咬嘴唇,迅速抛开脑海中古怪感觉的同时,倒是想起了去年的那场中秋诗会,以及那张总是笑眯眯的老狐狸的脸。
她心思微微一动,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樊采颐深深地看了苏道山一眼,便不再理他,自顾自从怀中取出几枚铜钱,双手合十摇了摇,然后一把撒在地上。紧接着扯下了头上的一根红头绳。
几乎是在红头绳被扯落的一瞬间,少女赫然变了一个人。她的身材变得比之前娇小玲珑,脸型从鹅蛋脸变成了瓜子脸,就连衣服颜色和式样都变了。
变成深领绣花白色上短衣,红色下裙的襦裙,风格更加性感大胆。
整个人的气质更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如果说之前的她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名门仙子的话,那么此刻的少女,却是火辣,妩媚而锐利。
少女把红头绳缠在手腕上,取出一把小小的金算盘,放在膝盖上,闭上了眼睛。
她的伤势很重,呼吸有些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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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道山悄悄地咽了口唾沫。
车厢里发生的一切,他都透过镜子看得清清楚楚。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个少女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就这么生生变成了另一个人。如果不是自己亲眼所见的话,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眼前的少女和之前的樊仙子竟是同一个人。
这个世界,果然远比自己所知的更奇诡。
难怪说女人都是善变的,苏道山暗暗吐槽,同时也有一点偷窥到秘密的小激动谁能想到,著名的雪仙子樊采颐竟然还有另外一套面目!
不过,这位樊仙子显然不是为了换一个身份摆脱黑衣人。她撒的那几枚铜板,还有她手中的金算盘……让苏道山嗅到了一丝诡异而危险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