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苏道山只觉得口干舌燥,心脏狂跳。
要知道,无论是之前谢寻白的告诫,还是自己在灵境中的经历,都让苏道山明白,每一个超凡武者在灵境中的身份,都是自己最大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因为有灵境意志的迷雾遮蔽,因此保守得极严。除非使用噬魂符一类的特殊手段或对方愿意自己暴露,否则,根本无法窥探。
可现在,自己竟然能够通过望气,看穿这个秘密……
苏道山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站在赌桌边的赌徒,忽然发现自己能看透骰钟里的骰子点数。
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苏道山将目光,从柯立志的身上,移到了旁边的谷天池身上,再从谷天池的身上,移动到了孟樵夫的身上……
苏道山浑身僵硬,缓缓扭头四顾。
四周都是黑压压的人群。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有属于他们自己的“气”。这些气,有些呈亮白色,有些呈灰色,有些呈黄色,有些呈黑色……不同的颜色,给人不同的感觉。有些明快亲和,有些昏暗衰弱,有些阴冷残忍……但大部分人,身上的气都只是薄薄的一层。甚至不时随着情绪波动着。
而在极少部分人身上,苏道山却看见了“树”。
柯立志有,谷天池有,孟樵夫有,王永良有……靠近戍卫堡大门那一侧的两个烈火军将领有,他们身边站着的一男一女两位宗门强者有……
还有人群中的其他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变得鸦雀无声,所有的人,所有的景色,都仿佛凝固在了时间中。
苏道山几乎用尽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如同见了鬼一般,因为内心的悸动而失态。但他发现,自己的身体还是变得如此僵硬,身体还是禁不住地颤抖。
「老头儿,我这哪是什么慧眼,我特么这是开的阴阳眼吧!」
第151章 偏袒
场面乱糟糟的。
见到远山楼的谷天池出面撑腰,云景门众人就如同见到了亲人一般。先是王永良愤怒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又是包守义,郑秋研等人纷纷控诉。还将受伤的马文瑞抬了过来,以证明苏道山出手狠辣,残害正道同门。
苏道山站在一旁,却是连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心里只顾思考着自己身上的变化。
「我能看到这些,应该就是昨夜道种提升带来的变化了。昨夜在灵境中,道种从原始品第的十二米提升到了十八米。回到现实之后,识海中的道种也从一米长到了一点五米。虽然我的超凡境界还没有提升,但道种的成长,依然对我的超凡能力产生了影响。」
「那现在的问题是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到,还是所有超凡读书人都能……不,不可能。如果真是其他读书人也都能看到的话,那灵境身份,早就不可能是秘密了。」
「而且,我之所以能看见,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会望气。」
「但望气这种能力,却是在我成为超凡职业之后接受的所有天启信息中都没有的。不光天启信息没有,而且《异门江湖录》以及谢寻白、樊采颐等人的讲述中都没有。如果有的话,这么重要的信息,他们不可能忽略。这也就是说……」
「……我之所以能在现实中通过望气看见他们的道种,应该是一种超出了正常范畴的特例。或者说,就像我在灵境中制造出加特林一样,我虽然也同样是在规则之内,但因为我拥有从原世界带来的知识和认知,因此,从某种角度来说,我又超出了规则。」
「嗯,还有我克制幽魔和疯傀的符,也是如此!」
想到这里,苏道山已经大致明白了。心里旋即意识到这个秘密,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一旦暴露,自己立刻就会成为所有超凡武者的敌人。
而就在苏道山思考的时候,场中的局面,又出现了变化。
随着远山楼的出面,现场开始出现了一些杂音。
在场的宗门弟子,本就来自于夏州不同地方。自然身份立场也就不尽相同。之前发现有人打架的时候,大伙儿还只当看个热闹。议论间也都就事论事,大多觉得是云景门无事生非。好好的,郑秋研偏要去羞辱苏与。凭她说的那番话,打起来也不足为奇。
甚至就连苏道玉所在的墨湖剑派与云景门之间的宿怨,大伙儿也没多少放在心上。毕竟不是自家宗门的事情,跟自己没多大关系。
然而,随着寒谷以及远山楼的相继介入,事情的性质,就渐渐开始起了变化了。
就像两个人吵架,本来是这两人之间的事情。可一旦涉及到了单位,学校,省份乃至国家等不同的群体,那观众自然就根据自己的屁股选择阵营了。
尤其是柯立志的出现,更是加剧了这一过程的演化。
要知道,远山楼本就是夏州顶级宗门,威名赫赫,麾下自有一帮唯其马首是瞻的宗门。而柯立志不光天赋超卓,相貌英俊,家世也极好。一直都是夏州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尤其是自从其越级斩杀一名六品异种之后,更是声名鹊起,风头一时无两。
这样的人物,放在夏州宗门弟子当中,便是明星中的明星。
甚至在很多少女的心目中,柯立志不光人长得好,为人也平易近人,大方爽朗,比起那个冷冰冰的什么寒谷雪仙子樊采颐,可要招人喜欢多了。
也只有那些臭男人,才会去捧那什么仙子的臭脚!
因此,柯立志的拥趸一直都不少。事实上,就在柯立志等人过来的时候,就有一大群之前围着他寒暄问候的宗门弟子,此刻就紧紧地跟随在他身后。
再加上双方之争,牵扯到了墨湖剑派和云景门。而这两大门派之争,又牵扯到了历来不和的东郡和北郡的旧怨。因此,当此刻远山楼出头给云景门撑腰,郑秋研等人抬着马文瑞控诉的时候,人群中,便有不少东郡的宗门弟子以及柯立志的拥趸,开始了阴阳怪气。
“啧啧,我说怎么打起来的呢。原来人家郑秋研不过是路过时说了一句,那女人居然就一耳光抽过来,这摆明了是她先动手啊。”
柯立志的拥趸中,一个女弟子目光不屑地瞟了苏与一眼,开口道。
“就是,”另一个女弟子也撇嘴道,“要是行的正坐得端,还怕人家说吗?肯定是戳到痛处了才这样。”
“唉,就算对方说得不对。那也不用把人打成这样。”一个东郡宗门的弟子,则看似公允地道,“有一说一,对正道同门下这般黑手,实在是太过了。”
“谁让人家是地头蛇呢?如今幽族入侵,据此不过数十里地。我们好心来支援,却没想到成了热脸贴冷屁股。人家可看不上。”
“我当一个小小的墨湖剑派这么豪横呢。原来背后是寒谷撑腰啊。”
“这事儿,我金刀门说句公道话,云景门虽有错,但这苏家的问题更大。这般强横,想来平日里就是仗着墨湖剑派和寒谷撑腰,嚣张跋扈惯了,不知道欺凌了多少百姓。”
“听说就在几天前,翼山城就有一个姓米的家族,被这苏家给灭了。族里上千人,如今是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惨不堪言……”
随着一个人开口,一时间,各种各样的声音都冒了出来。
而且,四周观众惊讶地发现,帮着远山楼和云景门说话的还不少。群情汹汹,竟一时呈了压倒之势。
这倒不是说大部分人都站在云景门一边,而是开口的这些人要么是东郡宗门的人,要么就是柯立志的拥趸或远山楼的追随者。加之柯立志,又是南郡翡翠城的世家柯家的大少爷。南郡的许多世家子弟,自然也站在他的一边。
这些人一起开口,而其他大多数人又保持沉默,自然就显得远山楼一方反倒是人多势众。
见状,薛等寒谷弟子,岳世峰等人和北郡的其他宗门弟子,也都不甘示弱,纷纷站了出来,指责云景门倒打一耙。双方一时间你来我往,针锋相对,吵作一团。
便在这时,只听一声咳嗽,韩禄衡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一见到这位前军将领,在场的宗门弟子顿时都闭上了嘴,一时噤若寒蝉。
众所周知,战时征召,哪怕是宗门强者和弟子,一旦到了军中,那就都是受军法管束。
之前早在崇广城大营的时候,就不知道多少不知天高地厚的宗门弟子,以为到了营中,还能由着自己的世家少爷或宗门爱徒的身份自由散漫,为所欲为,结果被打的打,关的关。甚至有作奸犯科的,还直接就废了武功,勒令宗门将其逐出门墙。
许多宗门连个屁都不敢放。
大伙儿都看得清清楚楚,对军中规矩,也是敬畏有加,服服帖帖。如今见韩禄衡走出来,哪还有不知死活的敢炸翅儿?
有眼尖的人,已然发现,除了韩禄衡之外,猎魔人统领花崇也在。人群中,更有十几个烈火军的军官匆匆赶来。一个个都黑着脸,面色不善。
“挺热闹。”韩禄衡脸上笑眯眯的,眼神却是一片阴冷。
“韩将军。”一众宗门强者都纷纷抱拳道。
韩禄衡在烈火军前军之中,任幕僚长,军级为二等将军。是军帅韦知非的左膀右臂,也是主管军中内务的大总管。可谓位高权重。
别说地方宗门,便是寒谷和远山楼这样的顶级宗门,也不敢轻视。
“韩将军来得正好,”寒暄一声,谷天池先声夺人,拱手道,“方才在下路过,见这两帮人冲突。过问之后方知,这本地世家子弟仗着有宗门背后撑腰,为非作歹,横行霸道。云景门弟子奉命赶来翼山城大营报到,不过是与其产生了一点口角之争,便被其下此辣手。”
说着,谷天池一伸手,指向马文瑞,一脸义愤:“将军请看。这岂是正道同门弟子该有的行径!”
“就是。这帮人也未免太霸道,太狠毒了。”
“一言不合,也不能把人打成这样啊。军中之地,若是有点口角就动手,那成什么样了。必须严惩才行!”
有谷天池领头,站在远山楼一方的人都纷纷附和。一时指责声宛若潮起。皆是众口一词。有北郡宗门弟子的反驳声,也被淹没其中。
喧嚣声中,包守义,郑秋研等云景门弟子垂着手老老实实站在一边,但悄然对视之间,眼中都闪过一丝得意。四周人群则面面相觑,都为苏家子弟捏了一把汗。
不得不说,谷天池是老奸巨猾。
宗门弟子之间发生冲突本是常事。若是在江湖,打死打伤都各安天命。但在军中,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了。如今云景门这边,有身为夏州顶级宗门的远山楼出面,且避重就轻地将双方的冲突起因,归为口角之争,而将重点落在了下毒手这一点上。
这就对苏家不利了。
毕竟大家都知道,军中规矩通常都更重结果。怎么起争执不管,觉得受了羞辱就骂回去。但动手,还把人打成这样,那就不可接受了。
但大家想要反驳谷天池的话,却又无从反驳。毕竟从某种角度来说,事实也的确如此。
因此,在大伙儿看来,即便有寒谷护着,苏家这几个子弟只怕也不好过这一关。一旦韩禄衡震怒之下,偏听偏信,搞不好墨湖剑派和苏家都会受到牵连。
军中可不讲道理。遇见这种事情往往是杀一儆百。
“哦?”韩禄衡神情淡淡地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寒谷这边。
孟樵夫正要说话,却见韩禄衡直接跳过了自己,把目光投向苏道山,问道:“是这样么?”
“这位谷先生的话,不尽不实,避重就轻,”苏道山一脸的光明磊落,彬彬有礼地拱手道,“事实并非如此。”
“那你说说。”韩禄衡道。
“禀将军,事情起因,首在于此女品行不端,言辞轻佻,嫉妒家姊美貌,妒火攻心之下当众以言语羞辱家姊。其用词恶毒下流,”苏道山伸手一指郑秋研,一脸痛心疾首,摇头道,“恕学生难以复述。”
“嗯,来之前,我也大致了解了一些,”韩禄衡扭头看了看脸色有些发白的郑秋研,又看了看苏与,仿佛评判什么一般点了点头,对苏道山道,“听说你姐姐先出手,打了她一耳光?”
旋即,不等苏道山回答,就问道:“打着了么?”
这一刻,谷天池,王永良,柯立志,包守义,郑秋研等人,都霍然看向韩禄衡,神情惊疑不定。
苏道山心头一动,有所猜测,旋即飞快地拱手道:“并没有。”
“哦?”韩禄衡目光冷冷地扫了云景门众人一眼,口中继续问道,“那又怎么打起来了?”
苏道山指着马文瑞道:“乃是此人先出手,抓住家姊之手,出口轻薄,家兄见状出手解救,这才爆发冲突。不过家兄只是略作小惩,并未过多追究。却不料云景门恼羞成怒,其亲传弟子包守义趁家兄不备,出手偷袭……”
“这么说来,骂人是他们先骂人,出手也是他们先出手?”韩禄衡嘿了一声,把目光投向包守义,“还偷袭?”
“正是!”苏道山道。
两人一问一答,四周众人早已经变了脸色,一时骚动起来,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时候,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不对劲了。
“韩将军,你这是……”谷天池见势不妙,当即冷声开口道。然而,他话才说了半截,就只见人群中,花崇走了出来,冷冷地注视着他道:“韩兄问案,谷先生还是稍安勿躁的好。”
说话间,花崇气机一放,整个人便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旁边距离最近的人群,都不禁后退两步。云景门众弟子更是个个脸色煞白。
“你接着说,”韩禄衡看也不看谷天池一眼,伸手指了指马文瑞和包守义,对苏道山道,“那你和此二人,又是怎么打起来的?谁先动的手?”
“最先动手的是此人,”苏道山义正辞严地一指马文瑞,“此人口口声声,宣称要杀了我,并且公然行凶。此事皆万众目睹,将军可随意询问。”
说着,他又指向包守义,义愤填膺地道:“而此人,则是眼见他师弟败于我手下,自己扑过来向我出手的。”
“胡说!”包守义一下就急了,自己明明是被送过来的。
然而,他反驳还没出口,就被韩禄衡扭头一瞪。一道气机直冲而来,胸口如同被一把大锤狠狠捶了一下,一时说不出话来。
“显然这就是事实了。”
韩禄衡点点头,冲苏道山微微一笑,然后扭头看向包守义等人:“事到如今,还敢巧言令色,妄图颠倒黑白。我倒要看看,军法之下,你们说不说实话!”
说着,他一摆手道:“抓了!”
早已经等候在一旁的十几名军官一拥而上,将包守义,郑秋研等一众云景门弟子抓了起来,押着就走。
这急转直下的一幕,直看得四周人群目瞪口呆。就连苏道玉,苏与,岳世峰等人,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本在他们想来,军中处理这种事情,最大的可能就是各打五十大板。若是就结果而言,恐怕自己这一方还要惩处得重一些。毕竟苏道山把人打得太狠。
一个马文瑞基本是废了,就连包守义也断了一只手。
可谁知道,远山楼三长老谷天池亲口发话,一点用都没有。倒是苏道山几句话,说什么,韩禄衡就信什么。直接下令抓人。
这简直……
“大人明察秋毫,慧眼如炬。”苏道山一脸崇敬,恭恭敬敬地行礼道。
韩禄衡点点头,转身就走。走了两步,他回过头,看向谷天池:“谷兄,你若是清闲,还是先管好你远山楼自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