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没想到,消息居然是真的。
他爹竟然把自己的小命给玩没了!
原本还打算在南境继续逛逛的李承宗,只好带着在西方收复的一部分大军离开南境,朝京都方向进发。
……
……
庆国京都,满城素缟。
那一片片缟白,如同在九月天里下了一场大雪,纷纷扬扬的雪花散落在京都城四方、各处街巷民宅,白色的布,白色的纸,白色灯笼。
整个京都白茫茫一片,让人感觉无比干净,干净的将百姓悲伤和哭泣都压抑在了肺叶之中,生怕惊扰了庆国二十多年来最悲伤的一天。
庆帝驾崩的消息终究不可能一直瞒下去,尤其坊间猜测愈演愈烈的时候,太后当机立断,不等三司最后的调查结果,便将这足以震动天下的讣闻发布了出去。
对于庆帝身亡一事,京都府的百姓其实已有心理准备,可是得到朝廷方面的证实,看见皇城角楼上挂出的白灯笼,依然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人们往往都是如此,只有等到一个人死去的时候,才会想起他的好不论那位陛下是个什么样性情的人,但起码在他统治庆国的二十余年间,庆国子民的日子,是有史以来最幸福的一段时光,尤其是京都府的百姓。
故而,京都一夜悲声。
庆帝病逝于大东山,这是朝廷告诉庆国子民的真相,而至于真正的真相,就连京都府的大部分权贵都不清楚,或许真相永远都不会被揭露出来。
庆帝的尸体尚未运送到京都,还没有到举国发丧的那天,京都已然成了一片白色的世界,不管是朝臣还是坊间的百姓,在悲伤之余,更多的还是陷入了惶恐不安之中。
庆帝这些年来,虽然没有什么太过惊人的举措,显得有些中庸,然而这位死去的人毕竟是庆国的皇帝陛下,是整个庆国的精神核心。
在习惯被悲伤之后,不少人又开始感到荒谬,当年无比惊才艳艳,堪称天下第一军神,胸怀一统天下伟大志业的皇帝陛下,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病死在大东山?
他们不是不能接受庆帝的去世,只是很多人都无法接受皇帝以病死的方式去世。
这种去世的方式,怎么想都觉得诡异。
有人谋害陛下!
这是百姓和官员得出的结论。
至于谋害陛下的人是谁,他们其实不是太在乎,他们更在乎的是,庆帝的突然离世,迎接庆国的将是什么?
是动乱后的崩溃?
还是平稳承袭后的浴火重生?
因为惶恐,大家都希望稳定,在人心思定的情况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把龙椅,迫切的希望小范大人,或其他皇子赶紧坐上那把椅子,稳定住庆国的朝政。
太子自然是第一选择,不论从名份上,还是从太后的关系上,从大臣们的感观上来说,理所应当的是太子继位,然而众所周知的是,陛下此行大东山祭天,最大的目的便是废太子……
有些人想到了什么,想明白了什么,但什么也不敢说。当然,还有一种说法,是大东山的真相与小范大人有关,有些人相信,有些人则不信。
但不管是太子,亦或者是小范大人,其实都不重要了,因为大家都很清楚,史书是由胜利者写的。
庆帝八年,十月初九。
皇帝的尸身总算运到了京都。
入宫哭灵的大臣们,远远看着扶灵痛哭的太子殿下,心头不禁生出了无比的寒意与敬畏,似乎又看到了一位年轻时的皇帝陛下,在痛哭于棺材旁边重生。
太像了!
不是说长得像,而是那种阴翳太像了!
太后坐在停灵大殿门口,听着殿后传来的阵阵哭泣,眉头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眼神中闪过一抹深切的悲痛。
然而老太太知道,眼下还不是自己放肆悲伤的时候,她必须把庆国完完整整的交给陛下和她都看重的人手中,方才能真正的休息。
殿门外,依李氏皇族当年发迹之地的旧俗,摆放着一只黄铜盆,盆中燃烧着市井人家用的纸钱,纸钱渐渐燃烧成一片片灰烬,仿佛在预示着人生无常,不管再怎么风光无限,最终也会沦为一缕烟,一灰。
整个皇宫都在忙碌着,在压抑中忙碌着,除了忙碌着皇帝陛下的丧事,还有忙碌着一件决定庆国将来走向的大事,那就是谁会在太极殿上坐上那把椅子。
所以相较于太极殿,停灵大殿反而显得有些冷清。
老太太浑浊的目光从殿中的棺材上收了回来,看向了旁边躬身的老太监,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人到哪儿了?”
侯公公佝偻着身子,强压下心中的震惊和悲痛,轻声回道:“大军已至城外,洪公公已经去了。”
悲痛不言而喻,伺候了庆帝大半辈子,他和庆帝之间自然是有主仆之情的。
至于震惊,则是那位三殿下竟然在西胡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而且还不声不响的回了京都。
实在想象不到,军中和地方上到底有多少三殿下的人?!
关键,三千多人的队伍竟然躲过了监察院耳目,这就很恐怖了。
太后将手中所剩不多的纸钱扔进铜盆中,开口道:“传令禁军封锁皇宫,任何人许进不许出,你和赵怀恩亲自去太极殿外的宫门外把守。”
侯公公旁边的洪竹躬身应下,赶忙下去了。
看着盆中的纸钱渐渐燃烧殆尽,老太太老而恬静的眼神中闪过一抹杀意,站起身对旁边的侯公公道:“走吧,时间也差不多了,去太极殿。”
……
……
城外,元台大营。
京都守备军统领谢苏很慌。
没办法,方才听到手下来报,一支规模三千多人的胡人队伍,莫名其妙出现在了京都城外。
当然了,三千胡人大军没什么吓人的,就胡人的那战力,他只需要带着一千人就能把对方杀的片甲不留。
真正令他胆寒的是,莫名其妙出现在京都城外。
匆匆带着队伍赶到胡人大军集结的地方,才发现这些胡人和他们以前遇见的胡人大不一样。
单单从他们的行军军容就能看出来,这是一支战力极强的队伍。
那从容不迫的样子,让他有种面对血衣军的错觉。
但即便这支忽然出现的胡人军强如血衣军,作为京都守备军统领的他也不会胆怯,对方想要入城,除非从他身体上踏过去。
就在谢苏准备下令冲杀之际,城门十三司统领张钫带队匆匆而来,远远便喊道:“臣张钫,拜见三殿下。”
话音未落,两道人影一前一后从马车中走了出来。
前者赫然是那位已经死去的三殿下李承宗。
后者则是宫中太监总管洪四庠洪公公。
“三殿下不是死了吗?”
谢苏呢喃了一嘴,赶忙翻身下马,行礼道:“末将谢苏,拜见三殿下。”
“谢苏,混得不错啊,三年多不见,都是京都守备军统领了。”
“都是陛下看重,大帅提携!”
李承宗笑了笑,说道:“后方三千铁骑,是我的护卫队,你找个大营安置他们,他们是胡人,但不是西胡人,让守备军不要引起动荡。”
其实不用李承宗说,谢苏也能看出来,毕竟后面那些全是金发碧眼的胡人,和西胡人明显不是一个品种的胡人,应该是更西方的胡人。
“是,殿下。”谢苏躬身领命,懒得追究三殿下是怎么悄无声息的带着胡人来的京都,反正是三殿下的人,好好招待着就是了。
话音落下,张钫也来到了近前。
“拜见三殿下。”
“张统领免礼,好些年没见,张统领近来可好?”
“劳殿下挂念,一切安好。”
李承宗嗯了一声,问道:“人集结起来了?”
“大军已集结完毕,只等殿下一声令下。”
听到这话,谢苏人都麻了。
“三殿下,您这是要夺位?”
也不怪谢苏这么想,先有假死的消息,现在又说什么集结大军,除了夺位之外,他实在想不到其他缘由。
只是让他不解的是,作为太后最宠爱的皇子,身后还有军方的支持,皇位不是妥妥的是这位三殿下的囊中之物么?
就连他家大帅,如果知道三殿下还活着,恐怕也会一改之前的决定,让支持三殿下吧,需要率军夺位吗?
听到谢苏的问话,李承宗愣愣道:“我需要夺位吗?”
坦白说,如果不是老头子的临终遗言,他真不会去坐那个位置,而是会支持小老弟李承平坐上去。
谢苏提着的心瞬间放了下来,疑惑道:“那您集结大军是?”
“放心,没什么大事。”
李承宗淡淡一笑,将令牌扔给马车旁边的护卫,吩咐道:“传令李君信,封锁监察院,若无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违令者,杀!”
“……”谢苏又麻了。
我的老天爷,那可是监察院,超然于朝堂之上,令庆国百官闻风丧胆的监察院?!
兵围监察院,这还不叫大事,那什么才是大事?
果然,这位爷要么不动,一动保准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护卫骑马匆匆而去,李承宗叫来一个金发碧眼的壮汉,交待了几句,然后淡淡的说出了两个字。
“进城!”
……
从北境回京的血衣军突然兵发天河大街,在城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引得不少胆大的百姓的跟随。
原本犹如禁地的监察院大门口,因为血衣军的到来,今日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
监察院四处曾经的主办,言若海带着一众监察院的人,抽出了手中利刃,对准了匆匆而来的血衣军。
“李将军,你这是何意?”言若海冷声喝道。
骑在马上,身穿盔甲的李君信理都没理他,高声喊道:“三殿下有令,监察院一应人等不得出入,违令者,杀无赦,若有反抗者,杀无赦!”
两个杀无赦,让监察院所有人都懵逼了,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随行而来的军卒便展开了行动,将整个监察院封锁了起来。
这时,监察院名义上的第三号人物言冰云走了出来,拱了拱手道:“三殿下回京了?”
李君信点点头:“言大人,家主让你维系好监察院的秩序,家主不希望看待无谓的牺牲,相信言大人也不希望看见,毕竟监察院的人手,以后都是你的人。”
言冰云一喜,随即又忧心道:“敢大都督,三殿下会如何处置院长大人?”
“这我哪儿知道,殿下只交待让你看管好监察院,待宫中事了,他会召见你。”
言冰云叹了口气,再次抱拳道:“劳烦大都督了。”
话音未落,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啪”的一声,言若海一巴掌扇在了儿子脸上。
“逆子,你竟敢叛变?!”
“父亲,我从来没有叛变,是陈院长谋逆。”
谋划刺杀皇帝,说是谋逆没毛病。
言若海并未参与刺驾,但聪慧如他,也猜到了一些真相,根本无法反驳,过了好一阵才叹道:“你什么时候投靠的三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