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晓晓也没多问,她是带着目的来的:“苏真同学想喝什么饮料,我正好要去小卖铺,帮你带。”
“不用啦,我也不渴,邵晓晓你……”苏真习惯性拒绝的毛病又上来了。
他没说完,邵晓晓的双臂就在胸口交错,比了一个大大的“X”,她认真地说:“回答错误,我是让苏真同学选饮料哦,不要答非所问!”
下午的课苏真打起精神,认真听讲,不知是不是修炼魂术的缘故,他不仅记忆力提升极大,脑子也活络了许多,上数学课不再是听天书,他能很快理解老师所讲的内容,甚至听着听着还入迷了。
苏真也不知道自己造的什么孽,在那个世界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回来还要继续完成学业,他甚至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人不睡觉可是会死的。
对啊,人不睡觉是会死的,按理来说,他早就应该猝死才对了啊,难道他在那个世界的经历都是做梦,还是说,他已经不是正常人类了?
分神的功夫,刚刚还很空的黑板已经写满公式了。
傍晚放学,父亲开车来接苏真回家,他看到邵晓晓还亲切地打了招呼。
“儿子,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啊?最近是不是没休息好?”父亲被苏真面无血色的面容吓了一跳。
“可能是学习太用功了。”苏真说。
“别和你爹我耍嘴皮子了,你什么成绩我心里没数?”父亲笑了笑,笑容又很快收敛住了,严肃的脸上写着什么心事,“对了,你今天早上在家里翻箱倒柜找什么呢,弄的乱七八糟的。”
苏真立刻想到了他和夏如的约定,可余月是怎么知道的,他都没来得及和她讲。
“我想找些姐姐的东西。”苏真说。
“是有什么事吗?”父亲问。
“我们班新来的英语代课老师是姐姐当年的同学,也是好朋友,她很想念姐姐。”苏真没有隐瞒,将夏如的事告诉了父亲。
“这样啊。”
父亲点头表示理解,又说:“小嘉走的太早了,也没留下什么东西,小学的是齐全的,幼儿园的很多都放你奶奶家了,搬迁时候没带来,你要是想要,过段时间我载你回奶奶家。”
奶奶有三个儿子,她现在和大儿子住在农村的自建房里,离苏真家有一段距离,苏真本想说算了,可直觉又提醒着他不要错过什么,就答应了下来。
车在家门口停下,苏真却拉不开车门,他透过后视镜看到了父亲肃穆的脸,心中紧张,想着难道是母亲又病重了,忙问:
“怎么了?出什么事吗?”
“你都知道了吧。”父亲说。
苏真一脸茫然,摸不着头脑。
“我不是故意要隐瞒你们的,本来想等你们长大了说,谁知道……唉。”父亲没有继续往下说,按开了车门。
苏真带着满心的困惑回到家里,他发现房间被整理过,书桌上放着一小摞叠好的方格本,方格本的最上头,还压着一本暗红色的册子,上面写着:
收养登记证。
苏真的心咯噔一下,他隐约猜到了什么。
翻开证件。
上面贴着一张男人女人与婴儿的合影照片,那是父母年轻时的样子,被收养人姓名一栏写着苏清嘉,红色的公章下写着收养的日期。
1988年10月12日。
同时,这一天也作为了苏清嘉的生日。
姐姐是被领养的?
苏真一下子理解了父亲在车上的心情,同时,幼年的记忆涌上心头。
一次聚会,姐姐和亲戚家的孩子打了起来,家长去询问缘由,原来是那个孩子骂姐姐是捡来的,苏真当时太小,没当回事,其实他隐约听到过长辈的议论,但这些记忆在当年就未被重视,如今才缓缓浮到面前。
不知为何,苏真并没有太过惊讶,人死不能复生,惊讶也并无意义。
苏真坐在椅子上,翻开方格本看,这些都是周记簿,一年级时候的,笔触很稚嫩。
“我的三姑去世了,周末去zang礼,jiu妈生前是个可爱的人,经常给我吃糖,我很伤心,也很想念她。”
老师批了优秀,还写了长段的话安慰她,并教她葬和舅字怎么写。
“我的jiujiu去世了,周末陪爸爸去zang礼,四jiu是个本分的男人,大家都很喜欢他,爸爸妈妈都哭了,我说你们不要哭,天上的星星是jiujiu。”
老师批了优秀,还写道: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我的五叔去世了,周六陪……”
“我的爷爷去世了……”
“我的弟弟……”
苏真心头一惊,心想自己也难逃此劫吗?
“我的弟弟三岁了,会说话也会走路,脸蛋很软,我告诉弟弟,姐姐会保护你长大,永永远远陪着你,但是弟弟好像不太聪明,也不知道听没听懂。”
苏真的目光停在这一页。
他的手从铅笔留下的印痕上抚摸过去,指肚泛起淡淡的灰色,这是洪水中遗落下的一鳞半爪,透过它幻视到了姐姐伏案写周记时的认真模样,这些画面在记忆中兜兜转转,最后化作了一声酸涩的叹息。
天很快黑了,苏真也翻完了几本周记,姐姐除了个性更鲜明张扬些,和一般的小学生也没什么不同之处,如果她能活到现在,不知道会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他努力想象,可在一个真正鲜活的人面前,想象如此匮乏而徒劳。
地上还堆着很多旧报纸,它们是随着领养证一起被翻出来的,上面似乎还有关于那场洪水的新闻报道。
苏真想拿起报纸看时,余月活泼的声音又在体内响起,她的声音很好听,可对现在的苏真而言,却比上课铃声更让人痛苦百倍。
“上工啦,别偷懒。”
苏真觉得他像是被卖去挖煤的苦力,临行之前,他问余月:“对了,干娘,你会医术吗?”
“医术?不会啊。”
“……”
苏真又想起了苗母姥姥的话,法术可以救人,但不能治病,只有医术才行。
“干娘,你不会医术,怎么给我母亲治病?”苏真问。
余月的回答和他预料的一模一样:“干娘我神通广大,你只管放心就行。”
苏真不知所言,最后说:“别乱动我姐的东西。”
也不知余月答没答应,醒过来的时候,苏真的身体已经泡在了药汤里,看样子他足足泡了一晚上,水温也没那么滚烫了。
余月是没有知觉吗,被这样折磨了一晚上,居然还能用那样活泼的口吻说话。
“你这丫头怎么回事,第二次泡药汤还不如第一次,在那挣扎呻吟的,一炷香不到就昏过去,到现在才醒。”苗母姥姥的声音响起。
苏真错愕,心道原来余月还不如自己呢,不过早点昏过去未尝不是好事,总比承受折磨要强。
他从药桶里爬出来,披上衣服,打坐修炼了一会儿魂术后,就向洞窟外走去。
封花正在等他。
苏真二话不说,一臂横掌在前,一臂握拳在胸,摆出了质朴的拳架。
封花也没多言,战斗一触即发。
结局毫无意外,苏真又被打得七窍流血,倒地不起,素衣上染的血像是铺成的梅花。
相比昨天,他撑过的招式足足多了一倍,进步显著。
重伤倒地的苏真又被紫手抓起,扔去了新熬好的汤药里。
剧痛、瘙痒、窒息……数不清的折磨涌来,又在他精神濒临崩溃的当口炸开,化作空灵纯粹的念头。
这近乎虚无的感官里,他的所有错误与失败都得到洗涤,连同他一闪即逝的灵感都被重新捕获,具象成了真正的招式。
他未能在这种状态中持续太久,溃散的刹那,痛苦再度袭来,要将他千刀万剐。
意识昏沉之时,余月的声音吵吵嚷嚷地响起:“苏真,辛苦你了,干娘为了犒劳你,给你创造了一个间接性接吻的机会哦,你可要好好把握住啊!”
间歇性接吻?什么东西?
再睁开时,眼前人影攒动,视线听话地在邵晓晓清丽的脸颊上的找到了焦点,她双手交握着一瓶果味饮料,小嘴微微嘟起:
“要是不嫌弃的话,你可以喝我的。”
苏真心想生活真是充满惊喜,它并不是人过的,而是随机刷新的,他本想接过,可不知怎的心生叛逆,不愿过干娘安排的人生,说:
“我再去买一瓶就好了啊。”
“你不是没带钱吗,我的零钱也只够一瓶的,诶,苏真同学,你是不是又间歇性失忆了呀?”邵晓晓清澈的眼神里多了份幽怨。
“这样啊……”
苏真心想,余月这老妖精天天拿这种小手段欺负小女生也不害臊,美其名曰在争取儿媳妇,实际上是她喜欢调戏小妹妹吧。
对于余月的不耻行径,苏真在心中吐槽得厉害,可吐槽归吐槽,他的确很渴,喉咙如同火烧,他也不想再和既定的命运抗争了,说:
“邵晓晓同学,谢谢你呀。”
苏真抿了抿干燥的唇,就要接过饮料,可邵晓晓递到一半忽然拿回去了,倒不是她要反悔,而是想起了什么。
邵晓晓拧开瓶盖,对着阳光打量了一会儿,旋即发出了“好诶”的惊喜之声,她将瓶盖拿给苏真,“喏,居然是再来一瓶,感觉好多年没中过奖了,苏真同学,你真是幸运星!”
邵晓晓转身跑向人流去兑奖,马尾辫在校服上轻轻扫过。
太阳从天空划过去,影子在光中旋转着变长。
最后一节课是夏如的,她今天穿着西装西裤,冷冷的,并未给苏真过多的关注,素不相识一样。
放学后,其他同学陆陆续续地回家,苏真则去夏如的办公室找她批改作业,同样批改作业的同学还有不少,苏真便在最后默默等待,等所有人都走空后,苏真才从书包里取出了苏清嘉留下的作业本,递给了她。
“辛苦苏真同学了。”夏如说:“没有别的事的话,你先回家吧。”
“我姐姐的事呢,老师什么时候给我讲?”苏真问。
“过段时间吧。”夏如说。
“为什么要过段时间?”苏真急切地想知道真相。
“回到南塘后,我想起了很多以前忘记的事,尤其是关于小嘉的,很多东西我要重新梳理一遍,等我想清楚了才能告诉你。”夏如说。
苏真觉得她是在搪塞自己,可也没办法,只是多留了个心眼:“姐姐还留了一些东西,等你把她的事告诉我后,我再拿给你看。”
“你是不相信我?”夏如问。
苏真沉默不语。
倒不是他不想回答夏如的话,而是余月的声音又在体内响起来了。
该上工了。
“没关系,老师,您慢慢想,等过几天我再来找您。”
接下来的几天,苏真都过得浑浑噩噩,他在现实世界的经历是不确定的,可在另一个世界却永远只有两件事,习武和泡药,幸好,更加痛苦的泡药环节偶尔会在老君熄灭后进行,他不用承受太多,精力主要都放在挨打上面。
在不断的挨打中,他的进步堪称神速,渐渐地,他可以看清封花的招式,甚至能抓住她招式的间隙进行反击,有一次,他一连和封花过了上百回合的招,兔起鹘落的身影像是加了特效的武打电影。
那次比武结束,他愣了许久,不敢相信这是他如今的实力。
这段时间,苏真还抽空回了一趟姐姐的小学。
他从下午一直坐到了天黑,那一夜的灵异事件却像是一场幻梦,再未发生。
他望着破旧的校园,心里空空落落。
同样,如他所料,现实世界虽无法施展法术,可异世界武学的增长却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