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的国度?”
苏真不由想起西景国,心想,这两个世界莫非也是相连的?
“对,比如百花国,它就专在雨天出现,汲取水分,里面都是极为漂亮的女花妖,还比如近夜国,它藏在河流的漩涡下面,据说里面住着两位古老的天使,它们守护着山脉一样的太岁,凡人找到它们,就能讨要长生不老。”邵晓晓复述着小时候听过的故事。
“天使?邵晓晓同学,你这传说故事到底是东方的还是西方的呀?”苏真忍不住打趣。
“我奶奶就是这样讲的呀。”
邵晓晓无辜地耸了下肩膀,又微笑着说:“而且,天使也未必是特色物种嘛,南塘本土说不定也有。”
“邵晓晓同学说的对。”苏真附和道:“南塘的确有美丽善良的天使。”
邵晓晓先是愣了下,旋即领会了苏真的意思,淡撅嘴唇,幽幽道:“真土。”
话虽如此,她的双颊还是微微红了。
叮铃铃铃
邵晓晓的手机响了,是爸爸的电话,接通电话前,她飞快整理神色,还给苏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给父亲报了平安,并表示自己是和闺蜜出去买书了,有记得带伞,但这个雨太大了,带伞好像没用,她打算等雨停了再回家。她还提醒着父亲注意身体,记得按时吃心脏病的药,活脱脱的乖巧小棉袄。
这般行云流水的谎话之下,本就信任她的老父亲自也瞧不出破绽。
苏真也翻开手机,看夏如老师有没有给他发信息。
短信收件箱始终没有新的消息提示,夏老师不知道遇到什么事了,一去之后了无音讯。
苏真合上手机,支着下巴,重新将目光放向窗外。
他并不喜欢下雨天。
除了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外,他也不喜欢空气中充斥的潮湿。
事物在潮湿中加剧着霉变,平日里寻常的垃圾被雨水一浸,显得又黑又黏,整座城市都在雨中变得脏兮兮的,回家的公交车上更是污水横流,让人倍感烦躁。
苏真漫无目的地看着泼天的雨水,突然正襟危坐,探长脖颈眯起眼睛,视线探向大雨深处。
接着,苏真不知瞧见了什么,瞳孔骤缩,发出了短促的吸气声。
邵晓晓连同电话里的老爸一起吓了一跳。
邵晓晓连忙掩住电话筒,轻声问苏真怎么了,苏真着魔似的一动不动,只呆呆地看着窗户外头。
电话那头父亲焦急地询问,邵晓晓只好说是刚刚一个路过的男生手机砸地上了,父亲也没多疑,嘱咐她要多注意安全,外面坏人多,不能被骗了,邵晓晓连连答应,应付几句后挂了电话。
“苏真,你怎么了啊?别吓我……”邵晓晓轻轻推了推苏真的胳膊。
苏真转过神来,他指着窗外,问:“你看窗户外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邵晓晓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大雨茫茫,除了雨水还是雨水,更何况这是商场的四楼,离地有十几米,怎么可能有生物存在?难道是搏击风浪的鸟类?
她起初还以为是苏真在和她恶作剧,可苏真的神情实在太真实了,他那样害怕,连嘴唇都是白的。
“哪里有东西啊?”邵晓晓一脸茫然。
“就在玻璃外面,你什么都看不到吗?”苏真确认似地问。
“没有啊……”
邵晓晓以为是她没看清,打算凑到窗边看,却被苏真一把抓住手腕。
“别过去。”
苏真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极为严肃。
“到底怎么了?”邵晓晓更懵了。
“没,没什么。”
苏真没办法和她解释他所目睹的一切。
窗外湖泊般的雨幕里,飘浮着一个个黑色的影子,它们很模糊,顺着雨水从天空中缓缓飘落,苏真本以为是大型的气球,直到那些影子飘近了,他才悚然发现,它们居然是一个又一个的倒吊着的人。
这些人身穿斑斓彩衣,双手在胸口合十,像是虔诚的佛教信徒。
可他们并不是什么信徒,他们早已死去,腐烂的肉透着蜡黄色,烂棉花一样黏在骨架上,随时要被雨水冲刷掉。
他们的眼球倒是还算完好,瞳仁里透着若隐若现的金光,他们从雨中飘来,骨肉糜烂的脸颊贴在窗户上,不约而同地隔窗盯着苏真,表情不知是哭还是笑。
方才邵晓晓想靠近窗边去看时,清纯俏丽的脸蛋距离这些怪物只有咫尺之遥。
这真是一幅诡异的画卷,女孩像是一只懵懂的小鹿,根本没察觉到周围的森林里猛兽环伺,兀自朝着野兽的巢穴走去,哪怕隔着一层钢化玻璃,也让苏真遍体寒冷。
在这里看到这些怪物,无疑比异世界可怕得多。
他们居然入侵到了城市里来,无法看到它们的普通人会被伤害吗?如果灾难真的降临,他没有法宝更无法使用法术,要怎么和这些怪物抗衡呢?
苏真思绪万千。
怪物们趴在玻璃窗上,嘴巴翕动,像在念着什么,声音被轰鸣的雨声覆盖,无法听清。
接着,他们忽然一齐松开合拢的双手,向着苏真的方向伸了过来,钢化玻璃在他们的双手下融化成柔软的质感,橡胶手套一样裹在爪子上。
突如其来的这幕让苏真尚在猜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直觉告诉他,这些怪物就是冲着他来的!
“苏真同学?”
邵晓晓再度在他脸上看到了那种噩梦乍醒般的惊恐,她扯了扯他的衣袖,轻喊姓名,手腕却被苏真反手抓住。
“苏真,你做什么呀?”邵晓晓有些慌张。
“快跟我走!”
不管怎么样,先带着邵晓晓离开这再说!
“诶,诶诶……”
完全不明白状况的邵晓晓被生拉硬拽着往店外跑去。
邵晓晓惊诧,店员更加惊诧,心想这两人是想逃单但忘记已经付过钱了?
“顾客同志,你的腋杖忘记拿了!”店员语无伦次地大喊。
苏真恢复得很好,另一只脚稍稍辅助下,也能跑的飞快,他回过头去,看见店员高举着他的腋杖,窗外飘来的斑斓彩衣正在朝他聚拢,这位年轻的店员显得如此弱小,仿佛下一瞬就要被怪物捏碎头颅。
“晓晓,你在这儿等我!”苏真大喊了一声,又跑回了店里面。
店员见他跑过来,以为他是来拿腋杖的,把它递过去的时候还不忘嘘寒问暖:“小同学你着急个什么啊,刚吃完饭冲跑容易阑尾炎,你腿还伤者着……啊,你干嘛?”
苏真一把抓过店员的手,要将他拉过来,店员的腿不小心撞到了椅子,身体不稳,直接朝着苏真摔了过来,苏真避之不及,被扑倒在了地上。
身披彩衣的活尸穿越了玻璃,居高临下地盯着摔倒的少年,这些极尽凶怖的怪物们身形竟妖娆轻盈,苏真自下而上望去,仿佛看到了一副画工绝伦的飞天壁画。
他们伸出干枯修长的手臂,被雨水淋湿的腐肉上绽开着一朵又一朵的角状花朵,苏真心生直觉:它们是形容腐朽的恶魔,要接引他去往失落的神国。
随着肉质花瓣的绽放,花香在屋内飘散,苏真嗅到了香气,并不浓郁,却让他心神迷醉,思绪跟着迟钝了下来,逃跑的念头在脑海中悄然消散,心中生出一种欲望:他要搭上他们的手,一同去往暴雨之上的国度。
“苏真!!”
邵晓晓的声音在耳畔炸响。
苏真瞬间惊醒,惊醒的刹那,他和怪物的手已触碰到了一起。
冷汗瞬间涌如瀑布,苏真想将手抽回,却已来不及。活尸抓住了他的手腕,黏腻恶心的触感闪电般窜遍身体,他下意识要调动绛宫的法力进行反击,可这是凡人之躯,体内一潭死水,没有任何可以调动的力量。
幸好,他的力量较之过去倒是大了些,生拉硬拽之下,这彩衣活尸竟没能将他扯起。
另一只活尸朝他袭来,张开双臂要抱住他的脑袋。
凑近看,苏真才发现,这活尸的体内竟是蛆虫横生,将头盖骨蛀出了无数米粒大小的孔洞。
苏真头皮发麻,却是把心一横,将这一幕想象成是和封花练武拆招,这活尸力气虽大,武功与封花相比却差的很远。
恐怖片瞬间变成了武打片,苏真拖着伤腿,挥臂格挡、腾挪闪躲,几秒钟内连续避开了数十次活尸的进攻。
“小兄弟,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店员焦急地询问。
邵晓晓对这一幕则更为熟悉。
苏真同学和空气素有仇怨,当初在小学校里,他就不止一次和空气战斗,还一度被卡在空无一人的楼道上,侥幸才挣脱,现在他又对着空气不断摆拳,想必是新仇旧怨一起来了!
苏真没空去管这些异样的目光,活尸正源源不断涌来,他纵然身手大涨,也拖延不了太久。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活尸擒着他手腕的利爪忽然松开。
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这些摆出飞天壁画姿态的活尸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皆露出痛苦的神情,挥舞向苏真的鬼爪齐齐松开,向身后胡乱抓去,像是要切断什么东西。
银色的线!
空中突然出现了许多细长笔直的银线!
银线一头插入了活尸们的背脊,另一头则没入窗外的雨中,它们一齐发劲,将活尸们硬生生地拖回窗外的狂风暴雨里。
活尸们嘶叫着,哀嚎着,但都无济于事,它们的身躯在雨中接二连三地炸开,黑紫色的浆水一坨坨地溅在玻璃上,然后像蔬菜汁一样被雨水冲刷干净。
“你这小兄弟怎么回事啊,又拉又拽的,哎呦,我的腿……”店员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
“刚刚这里,有危险。”苏真无力地解释了一句。
“危险?什么危险?你电影看多了,在这演死神来了呢。”店员可不信这些,自顾自舒展着手脚。
砰!
爆裂声是这个时候响起的。
随着窗外雷光一闪,这面巨大的玻璃像是被子弹击中,自爆的一瞬间细小的裂纹游走过玻璃的每一寸角落,雷光像是永远停住在了缝隙里,泛着人的白色。
刚刚站起来的店员立刻抱头蹲在,吓得瑟瑟发抖,爆裂声结束后,他回过头去,看着这面布满裂纹的玻璃,呆若木鸡。
邵晓晓同样瞠目结舌,她蹲下身扶起苏真时,小声问他:“你早就预感到了?”
“嗯……刚刚这块玻璃总发出奇怪的声音,我有点害怕,没想到真的……”苏真无法解释真相。
玻璃自爆的概率很低,但受台风天的影响,一些抗风系数不够的玻璃自爆的概率会提高一些,好在它们不会立刻分崩离析成玻璃渣掉落,否则正在窗边的店员和苏真恐怕凶多吉少了。
当然,这是科学的解答,苏真比谁都清楚,这块玻璃会爆炸,与那些彩衣活尸脱不了干系。
它们无法对现实世界造成直接的改变,但势必会产生影响。
比如普通人撞见它们,不一定会被杀死,却很有可能患上莫名其妙的疾病。
店员这才意识到他误会这个客人了。
可店员还是感到奇怪,有问题说就是了,手舞足蹈个什么?
狂风在暴雨中咆哮。
苏真回想着刚刚的场景,心有余悸。
为什么这个世界也有这些怪物?它们一直都存在吗,还是从那个诡异的世界潜入进来的?
最重要的是,刚刚是谁杀了它们?
嗡。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