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合自己得到的信息,羽忧又想起张真丘与自己立下的约定,不禁嗤笑一声,正欲讥嘲一句“真是自作聪明的蠢货”,却见那青衣小鬼还在此地,还是将挖苦的话语咽了回去。
事件的脉络也差不多理清了。
这尊自作聪明的城隍,害怕这口黑棺的苏醒,恐会为谷雨城带来灾祸。
之所以知情不报,便是怕大黎得知消息后赶来,使黑棺提前苏醒,将谷雨城作为战场,波及到城内百姓吗?
他倒还真是将这座城内绝大部分百姓的性命看的最重!
“这家伙……”
羽忧倒不好说他的做法是对是错,却觉得自己有一点说的没毛病,那张丘丘就是彻头彻尾的一个蠢货。
骂归骂,但她心中念头却怎么都不太通畅。
最终只化为一句幽幽的叹息:
“早知道,就不在你神像上给你刻王八二字了。”
所以,张真丘的判断是对的,山海司术法与大黎正神,确实会提前唤醒那口黑棺,与其说是唤醒,倒不如说是勾起了它的食欲。
此间缘由暂且不得而知。
羽忧将取出的山海司玉牌收起,待会等螭先生将自己带远些,再联系山海司同僚吧。
那口黑棺也得找人盯着。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这口黑棺是从哪来的?
谷雨城平稳了那么多年,不可能贸然出现一口黑棺!
羽忧想起了谷雨城城门的那一对狮兽铜环。
任何人出入城,可都得经过铜环检验,它们一定知道黑棺是何时进入谷雨城的。
大脑在疯狂思考,本就伤势严重的羽忧又哇的一声吐了口血。
小五见状,急忙倒了杯水,将自己备好的一些治疗内伤的止血药取出:
“不知这些凡俗伤药,对羽姑娘可有用处?”
羽忧见那些药,有些哭笑不得,却还是接下。
这些药物对她来说聊胜于无吧。
“你……可是有所求?”羽忧何等聪慧,自然看出小五的心思。
小五犹豫片刻,小声问道:
“羽大人,请问……该怎么才能加入山海司?”
第75章 疯疯癫癫
林府。
此刻天色已经渐渐明亮,充满生气的日光洒落而下,就连废墟遍地的谷雨城,也不再显得那般绝望。
没了一地城隍的谷雨城,这一段时间内定会阴阳失衡,生与死的交界也会变得模糊。
将会有不少活人误打误撞进入阴府,也将会有不少死者的魂魄逗留阳间不得转世超生,免得了乱上一段时间。
唯有等羽忧将此地消息上报后,大黎那边封敕新的城隍过来调和生死,情况才会慢慢好起来。
作为事件中心的林府,生人绝大部分都被太息当成了血食,就没活下来几个。
林颖儿,却恰好是其中之一。
她是被腿上传来的疼痛感痛醒的。
昨夜,拜托鱼婆去袭杀那支镖队失败后,她就在忙着为太息老爷准备血食,好不容易忙完,便在自己屋内等好消息,等着等着不知为何突然倒在地上睡了过去。
如今睁眼,却见一根粗大的横柱,砸落压在自己的腿上。
下半截已经血肉模糊,甚至已经快疼没了知觉。
林颖儿抬头望天,日光刺得她睁不开眼,她急忙伸手遮住日光,这才发现整座林府几乎已经被翻了个底朝天,自己这间屋子连屋顶都已经没了。
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她的心底升起。
林颖儿甚至连婚服都没来得及脱,头上扎着的,还是小六送给她的那枚木簪。
她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
刺骨的疼痛使她的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林颖儿掏出自己的帕子,塞进嘴里咬住,费劲力气总算是将自己的腿从那根巨大的横柱下抽出。
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是煞白一片。
林颖儿支撑着身子,一瘸一拐地走出房门,见到的却是满目疮痍。
无数倒塌的房屋,被烧焦的院落,被吸成干尸的林府下人……
一桩桩一件件,都在给予这位林大小姐极大的冲击,告诉她昨夜发生之事有多么惨烈。
林颖儿神情呆滞又僵硬,已经顾不得自己的双腿,焦急地往院子外挪去。
没走两步,便见到地上有一些干涩黯淡的古怪泥块。
林颖儿瞳孔骤缩,她可认得这些泥块,分明便是鱼婆子带回来的,太息老爷的金身神像!
如今连太息老爷的神像也已经碎裂成这般模样!金漆全部脱落,没有任何灵性可言,跟路边的泥块没有任何区别!
“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心中的不妙预感越发强烈。
林颖儿喃喃自语,独自一人拖着重伤的身躯,在林府缓慢移动着。
身着一身大红婚服的她,身处这些残垣断壁中,是那么格格不入。
每隔几步,便能见到一具尸体,或是干尸,或是被房屋横梁砸死,亦或是被大火烧成了黑炭,连本来面目也分辨不出。
甚至有一些似被冻死,又似被吓死的,他们紧紧抱着自己的身躯,神情却惊恐异常,仿佛见到了什么无比恐怖的事物。
林颖儿越看越心悸,越看越绝望,心中也越发急迫。
“父亲……”
“父亲!”
疼痛使她无法大声呼喊,只得一声声地低声呼唤,并往林父所在的屋子挪去。
两人所处的院子相隔并不算远,平常不过数十步路,可就是这么点路,对如今的林颖儿来说,却已是难如登天。
每拖着那条废腿往前行走一步,额角便会滚落一颗一颗豆大的汗珠。
汗液浸花了她的妆容,额前的发丝也顺着紧紧贴着额头,这让林颖儿看起来十分狼狈。
可她依旧努力地往前走着,似乎只要没见到父亲的尸体,便还有一丝希望!
毕竟……连自己都还侥幸活着呢,父亲积德行善一辈子,怎么也该比自己更好运吧?
可她又怎知,林父上辈子所积攒的阴德,又是为了谁?
约莫挪动了小半刻的时间,她总算是来到了林府的宅院。
这座宅院虽然也塌了不少,却比自己那边好多了,至少还能看出是屋子的形状。
这让林颖儿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她慌忙梳理沾在额前的发丝,勉强挤出扭曲的笑容,想要以最好的面貌去见自己的父亲。
“父亲……颖儿来给您请安了。”
忍着剧痛的林颖儿,颤着声音如此呼唤。
她已经竭尽全力让自己的声音听着和平时别无二致,不想让父亲知道自己的一条腿很有可能已经废了。
只可惜,林父的宅院寂静无声,没有任何回应。
林颖儿神色僵了僵,而后自嘲一笑:
“父亲定是还未醒来。”
如此想着,又缓缓朝着林父房间的大门挪去。
待走到大门前时,她双手抵着门扉,却忽然不敢往里推开,心脏开始加速跳了起来。
扑通扑通的,连林颖儿自己也能听见,就连呼吸也急促了不少。
可屋内,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林颖儿在门外踌躇许久,最后终于是狠下心来,一咬牙推开了屋子的门,朝着屋内看去。
……
清晨的阳光洒落在她的身上,暖洋洋的。
随着房门的打开,日光照射进了屋子,一下子使屋内亮堂了起来。
也在屋内的地面上,印出林颖儿长长的影子。
她抵在门扉上的手掌,却悄悄,无力地垂落下来。
扑通一声,林颖儿没有站稳,身子往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惊恐地望着屋内那道干枯如柴的身影,呼吸短促又混乱,几乎让她喘不上气。
嘴唇不受控制地颤动着,似想要呼唤那道身影,却怎么也吐不出任何一个音节。
七尺男儿的身躯,如今却是紧巴巴地,只剩下一具骨架与皮囊,身形甚至都还没自己宽大。
怎么会这样?父亲不是积了一辈子德吗?为何死的是父亲而不是自己?
老天爷……何其不公!
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顺着脸颊流进嘴里,却尝不出一丝咸涩。
她似是忘了如何呼吸,泪水流进了喉咙也不知吞咽,被她短促的呼吸带入了气管之中。
“咳!咳咳!”
林颖儿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没一会儿便觉胃里一紧,喉咙一酸在一旁吐了起来。
她却已是管不得那些沾在圣洁又典雅的大红婚服上的秽物,手脚并用地爬进屋内,来到林父的干尸身旁。
林父的干尸保持着坐在椅子上撑着脑袋小憩的姿势,很显然昨夜他也在等着太息的消息,没有睡下。
谁知道却悄然成了太息的血食。
凭什么!?明明自己已经为准备了那么多血食,为什么还要献祭父亲!?
“父亲……”
“父亲,您……一定是在骗颖儿玩的……就和颖儿小时候一样,对吗?”
林颖儿颤着双手想要抓住林父的手臂,可林父的身体,却在触碰的那一刹那,像燃尽化为木炭的柴火一般,碎裂了。
咚,林父的脑袋失去了支撑物,径直掉了下来,磕到了桌角便往地上滚落。
啪的一声,就像摔碎一件精美的瓷器一般,成了一地细碎。
“啊啊啊!”
林颖儿终于再也无法忍受,大声痛哭起来。
哭着哭着又开始呕吐,咳得涕泗横流。
她颤抖着身体,跪倒在地,佝偻着脊背,将那些碎片挽起,紧紧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