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款款盯着小六的眸子,问道:
“原来那日颖儿那被毛贼抢了去的银子和簪子,是镖师先生给颖儿找回来的?”
“这簪子虽非玉石所做,颖儿却是打心底喜欢,怎么样,可是好看?”
小六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看向她的发髻:
“好……好看。”
林颖儿咯咯直笑:
“镖师先生不辞辛劳替我林府运镖,而今又替颖儿寻回心爱之物,颖儿说什么也得报答报答镖师先生。”
“可颖儿还未知晓先生的名讳,先生可愿告知颖儿?”
小六憋了一会儿,总算是鼓足气力说道:
“林小姐,你喊我六儿就行。”
林颖儿歪头,有些不解:
“六儿六儿,这是你那些哥哥们这般喊的吧?”
“颖儿想知道的,可是你的姓,你的名。”
也不知为何,小六觉得林颖儿说这个“名”字时,语调有点怪怪的。
可此时此刻他哪还有精力多想?
我的姓,我的名?
也不知多少年,未曾有人问起自己的真正姓名了。
他是个孤儿,就算是个家人一般的兄弟们相处时,他们大多也只喊“六儿”“小六”,不曾喊过自己的真名。
以至于小六觉得自己都快忘了。
他颤着声音说道:
“我……我叫余甲!”
第22章 虚情假意
“余甲?”
林颖儿细细琢磨了一番。
“看来余郎的父母,倒是希望余郎能够当个读书人金榜题名呢,怎么就去做了镖师?”
一边夸赞,一边盈盈笑着。
余郎余郎,怎叫的如此亲昵?小六被她的组合拳打的晕头转向,差点都记不得自己的姓名。
若放在顾流的前世,他连银行卡密码都要被她骗出来。
说起自己的双亲,小六脸色微变,却还是如实相告:
“林大小姐,实不相瞒,我是个孤儿,未见过亲生父母,此名是我家乡一位私塾先生替我取的……”
“先生说,男子生于天地,当有文韬武略均甲冠天下之志。”
“先生姓余,我便跟了先生的姓,叫余甲。”
林颖儿眼眸放光:
“余郎所说的这位先生,定然是位名震天下的大儒士吧?”
小六喉咙动了动,低下头去,落寞道:
“先生是个失意人,于去年冬天郁郁而终。”
“……”林颖儿沉默。
过了许久,她这才神色恍惚,戚戚呢喃:
“颖儿懂,颖儿不久前,才没了父亲。”
“那种失了依靠的感觉,似金针入肺,刀剑穿心。”
此刻的林颖儿双眸湿润,泫然欲泣,连一直在小六身上看戏的顾流,也无法分辨是真情还是假意。
小六心头微震,虽然先生死时,弟兄们也曾好生宽慰自己,可他却明白,当时没人真正懂得自己的心情。
不曾想,林大小姐她居然……
小六抬起头来,却见林颖儿眼角有晶莹泪珠滑落,她忙掩面转过头去,生怕被小六见到了这般模样似的。
我见犹怜。
林颖儿很快便整理好了情绪,再转过身时,已经回到方才温婉可人的样子。
“原来余郎与颖儿,皆是可怜人。”
“今日一见,颖儿却不曾想与余郎这般投缘。”
“不怕被余郎笑话,颖儿虽深读闺中,却对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江湖向往的很。平日里最佩服的,也是似余郎这般豪情壮义的江湖人士。”
“奈何父亲从不许颖儿喝酒,颖儿自然也不得像余郎那些弟兄们一般与余郎大醉到天亮。”
“不过……”
说罢,林颖儿亲自替小六沏了一杯热茶。
“颖儿却也想以茶代酒,效仿江湖人士,敬余郎一杯。”
“一来谢过余郎寻回这枚簪子,二来也是觉得与余郎相见恨晚。”
林颖儿一手捏起茶杯,一手轻托杯底,将其捧至小六面前。
“请。”
在小六的眼中,面前的可人儿情真意切,又与自己拥有类似的境遇,心中免不得生起同病相怜的情绪。
他觉得,自己与林颖儿之间的距离,无形之间缩短了不少。
面对林颖儿敬来的茶,小六忙起身手足无措地去接。
可顾流却清晰见到,林颖儿手腕故意一翻,未能稳住茶杯,滚烫的茶水顿时淋在小六的手掌与手臂上,胸前的衣衫也被打湿。
“嘶……”
好在小六是个镖师,平日里风吹日晒,手掌皮糙肉厚满是老茧,倒是没什么大碍。
可却是急坏了林颖儿。
“啊!!余郎!”
她精致的绣眉顿时便紧了起来,慌忙抓着小六的手,将他袖口捋上去:
“可千万没有被烫伤吧?”
小六本还有些疼的,可被林颖儿冰凉的柔软小手这么抓着,倒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了。
只希望时间能更慢些。
他涨红着脸,一个劲道:
“我没事……我没事……”
可林颖儿根本没听他说话,牢牢抓着小六的手不松开,对着院外焦急喊道:
“林安!林安!”
躲在暗处观察的林安,等了片刻,装作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从院门外冲了进来,此时的六子已经无暇注意他就是那天的毛贼。
“大小姐。”
“快,快去取冰块来,再叫人去拿套与余郎合身的衣服,快去!”
林安愣了片刻,疑惑道:“余郎?”
林颖儿似惊觉什么,忙捂着小嘴,悄悄转头看了一眼小六,双颊泛起淡淡樱红。
“别多管闲事,快去!”
“是,大小姐。”
不多时,林安先是取了一身上好面料的长衫来,林颖儿红着脸,催促小六快去换上。
小六本不愿如此麻烦,却又不想拒绝林颖儿的好意,只得寻一偏屋,换上林安准备的衣衫。
只是换下来的那身,被林颖儿叫来的婢女夺了去,说会洗净再还予他,整的小六十分不自在。
可这身衣服面软舒适,版型也好看,俗话说人靠衣装,一直不修边幅的小六心中却也生起了几分自信。
尤其是当他从屋内走出,发现林颖儿在偷偷瞄着自己,发现自己也在看她后慌忙移开视线之时,他更是生出了一种念头“林大小姐,会不会也有一点喜欢自己?”。
不过当他重新回到林颖儿跟前时,林大小姐又变的大大方方了,仿佛刚刚娇羞的并不是她。
“来,余郎,坐。”
小六听话坐下。
林颖儿便一直盯着他看,看的他实在心痒,出声问道:
“林大小姐一直看着我作甚?”
“哦……颖儿不过是看余郎……换了身衣服,还挺,嗯,挺英武的。”
“是……是吗?”小六尴尬的挠了挠头。
此时他已经被林颖儿的甜言蜜语灌的有些飘飘欲仙了。
林颖儿巧妙的不再在这话题上多说,而是捉住小六的手,再取过林安拿来的冰块,将其按在小六刚刚被烫伤的部位,轻轻按压着。
心中冒出一声舒畅的呻吟,小六只觉此生无憾。
回过神来的小六,也知这般不好,想要缩回手:
“大小姐,这种事,我自己来就行了!”
可林颖儿仿佛没听到似的,也并未抬头看他,只是轻轻摸着他手上的老茧,眸子深邃,答非所问:
“余郎,走镖定然十分辛劳吧?”
小六嘿嘿一笑:
“不不不,大姐头和几位哥哥对我可好了,他们才辛劳。”
“我们这次运这口黑棺过来,路上还遇到了一只力大无穷的无头鬼呢!多亏了我们头儿,这才让我们安然抵达谷雨城。”
林颖儿眼中的凌厉一闪而过:
“哦?无头鬼?”
那姓陈的女把头,竟还有这等本事?
远方顾流的金身小人微眯起眼,如果小六有透露自己的破庙的迹象,呵呵……
林颖儿也知不好多问,只让小六下次有机会说与自己听,她抚摸着小六手上的茧子,盯着他说道:
“余郎这茧子,都快比颖儿的指肚还大了呢。”
“余郎……走镖如此危险,有没想过,不再做那走镖的镖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