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至对方身前,蹲了下来,拿出得自变态赫德西,被芙兰卡命名为神秘学嗅盐的那瓶气体,拧开盖子,往目标鼻端凑了过去。
他和芙兰卡已分配好了伦塔司的“遗物”,迷药和价值212费尔金的钱币归他,其余属于芙兰卡。
阿嚏!
那流浪汉打了两个喷嚏,睁开了眼睛。
他虚弱地望着身穿蓝色工人制服头戴深色鸭舌帽的卢米安,疑惑问道:
“你,你是谁,你,你想做什么?”
卢米安平静回答道:
“我是路过的工人,感觉你快死了,上来确认一下。”
那名流浪汉不觉得卢米安的解释有任何问题,因为在因蒂斯共和国,发现倒毙在外的尸体后,不管是向政府部门还是两大教会报告,都能得到一定的奖金,以便相应人员及时做出净化或者将尸体送去烧成骨灰。
那笔奖金不多,也就1费尔金的样子,但对下层民众来说,额外的收益再少也是惊喜。
流浪汉脸上胡须颤动,仿佛在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你的猜测没有错,我也觉得自己快死了,你这两天多来看看吧,免得被人抢走了奖金。”
或许是神秘学嗅盐的刺激,也或许是死亡这个话题让流浪汉出现了短暂的兴奋,他说话不再断断续续,条理也变得清楚。
“你还有家人吗?”蹲在流浪汉前方的卢米安收起神秘学嗅盐,状似随意地问道。
流浪汉沉默了几秒,缓慢摇起了脑袋:
“没有了,没有了。
“要是看上了我的衣服,等我死掉,就拿走吧。”
“你的家人都去世了?”卢米安追问起这件事情。
流浪汉脸上的胡须随着肌肉的扭动摇晃了起来,嗓音里透露出无法隐藏的痛苦:
“死了,他们都死了,我的父母都没有活过四十五岁,我的兄弟死在了几年前那场战争里,我的姐妹病死了,她的孩子成了童工,十岁就驼了背,累死在了纺织工厂……”
流浪汉不像是在回答卢米安的问题,更接近临死前对过往做出追忆,他絮絮叨叨地往下说着:
“我原本是一个采石场工人,他们都夸我力气很大,后来,有位先生觉得我很勤奋很能吃苦,教会了我怎么放雷管,怎么炸松石头,我的薪水变多了,我的生活开始变好,我有了一个同样能吃苦的妻子,有了三个可爱的孩子,但最终只活下来一个,那是我的小天使,我的女儿。
“大家抗议粮食价格那年,我的身体忽然垮掉,生了一场重病。
“我的妻子和我的女儿花了很多的钱,欠了一大笔债,终于治好了我,但我也失去了工作,我们每天都被放高利贷的人逼迫,我的小天使被他们强行带走了,我和我的妻子疯了一样到处找她,过了几周,我们看见了她的尸体,她受不了那些男人的折磨,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的妻子想去找警察,被他们活生生打死,不知道扔去了哪里,我也被打得昏迷了过去,但竟然没有死,活到了今天……”
卢米安静静听完,嗓音低沉地问道:
“你有什么心愿?”
那流浪汉“哈哈”笑了起来:
“心愿?
“我最大的心愿是,我当初生那场病的时候,在几天内死掉就好了。”
卢米安沉默了一下道:
“你不想报仇?”
那流浪汉眼神恍惚地说道:
“那些放高利贷的人被别的黑帮弄死了,现在是另外几伙人在放高利贷。”
他终于想起了卢米安刚才的问题,嗓音飘忽地说道:
“如果我等下就死掉,我想,我想再吃一个肉饼,我记得那些年,每到周末,我妻子就会自己买肉,加亚麻籽和醋,做成肉酱,夹到面饼里,我的女儿特别爱吃,我也很喜欢……”
卢米安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往山丘下方的街道走去。
约三刻钟过去,他拿着一个散发浓郁香味的鲁昂肉饼回到了那个石膏炉旁边。
那流浪汉似乎又快昏迷了,卢米安再次利用神秘学嗅盐将他唤醒。
流浪汉打了几个喷嚏,目光发直地接过鲁昂肉饼,飞快啃咬起来,胡须都染上了一层油光。
吃了一小半,他喘起了气,笑着问道:
“年轻人,你究竟想做什么事情?”
“我等下会给你一刀,它可能导致你今晚就死去。”卢米安平铺直述般说道。
那流浪汉笑了一声,虚弱问道:
“你不怕警察吗?
“我是不怕死,我早该死了,你知道吗?每年冬天,我都会睡到这里的石膏炉内,运转了一天的它残留着让人舒适的温暖,会一直延续到太阳快升起的时候,但里面剩余的气体是有毒的,有可能让我在美梦中死去,我一直没有等到。”
卢米安笑了笑:
“我想,那些警察不会关心一个流浪汉是怎么死的,只要不是明显地被谋杀。”
那流浪汉没再说话,将剩余的鲁昂肉饼全部吃光,打起了饱嗝。
过了十几秒,他调整了下坐姿道:
“你可以开始了。”
卢米安抽出了花纹邪异又层叠的“堕落水银”,用它在流浪汉的手背上刺了一下。
些许鲜血溢出,染红了刀尖。
与此同时,卢米安又看见了那条水银色的虚幻长河。
他找濒死流浪汉的目的就是交换一段更实用的命运!
这不是说“遇到蒙苏里鬼魂”的命运不厉害,恰恰相反,它对很多人类都能达成必死甚至死全家的效果,而且持续性很强,但问题在于,它发挥作用需要不短的时间交换命运往往能在几分钟内完成,但蒙苏里鬼魂什么时候会去找目标纯粹随机,也许十几二十分钟后,它就会发动袭击,也许得等三四个月。
也就是说,“遇到蒙苏里鬼魂”的命运不适合突袭,不适合遭遇战。
而且,有了马格特之死带来的经验和教训,卢米安这次狩猎的目标“黑蝎”罗杰必然会提防类似的事情,他一旦被“堕落水银”刺中,又没直接死亡,大概率会向“月夫人”请求帮助,卢米安不确定那位真正拥有神性的女士有没有办法防住蒙苏里鬼魂,要是可以,那他的行动就完全失败了。
基于这样的考量,他打算提前把“遇到蒙苏里鬼魂”的命运交换出去,选择更能在突袭战和暗杀里发挥作用的命运,务求让“黑蝎”罗杰当场暴毙,没法求助。
念头电转间,卢米安“看见”了一副又一副画面:
那是睡在石膏炉内的流浪汉,那是被打到昏迷的流浪汉,那是最近刚晕厥了一次的流浪汉,那是跪在女儿尸体前精神完全崩溃的流浪汉,那是和妻子、女儿分享着自制肉饼的流浪汉,那是认真测量不断检查最终安放好炸药的流浪汉……
卢米安没尝试挑起流浪汉注定会在两三天内死去的命运,那太过沉重,不是“堕落水银”可以撬动的,就算“转运之术”,也不可能将这样的命运转走。
卢米安唯一能想到的办法是,使用“替代之术”,找死刑犯顶替流浪汉,以他的身份生活一段时间,直至得到周围人们的认可,然后再完成仪式,用死刑犯的死亡替代流浪汉的死,但这需要两三周甚至更长的时间来准备,根本来不及。
算是有不少经验的卢米安略作分辨,选择了流浪汉最近因身体垮掉而晕厥过去的那段命运。
它脱离了水银色长河,凝聚成一滴液珠,渗入了“堕落水银”的刀身,与此相对,“遇到蒙苏里鬼魂”这段命运在一刚开始就转移到了那个流浪汉身上。
卢米安收回了银黑色的邪异短刀,上面干干净净,未染半点鲜血,而流浪汉手背上的伤口很浅,仿佛用不了多久就会结痂。
“就这样?”那个流浪汉疑惑问道。
他已经做好了被当场杀死的准备。
“是的。”卢米安站起身来,离开了这个山丘。
到了深夜,已缩入石膏炉内的那个流浪汉突然抽搐了几下,窒息而亡。
…………
市场大道126号对面。
回到这里的卢米安背靠一处没有煤气路灯的阴影,眺望向目标建筑。
他的身旁,穿着黑袍戴着兜帽的芙兰卡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怎么样?”卢米安一点也不惊讶地侧头问道。
第227章 伪装
芙兰卡同样望着市场大道126号道:
“不管是‘黑蝎’罗杰,还是‘光头’哈曼、‘矮脚烛台’卡斯蒂娜,都没有出来过。”
“很谨慎嘛。”卢米安客观评价了一句。
芙兰卡嗤笑道:
“换我也这么谨慎,只要忍耐到明晚就能扭转局势,获得胜利的情况下,得多想不开才会往外面跑?就算有人把加德纳绑了,在门口一刀一刀地剁他的手脚,我也不会出来。”
这个例子举得没有说服力啊……卢米安反问道:
“如果被绑的不是加德纳,是简娜呢?”
“……”芙兰卡陷入了沉默。
感受到“挑衅者”魔药又消化了一点,快接近完成的卢米安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
“还观察到了什么?”
对于如何突袭“黑蝎”罗杰等人,他和芙兰卡还没有具体的计划,只有几个较为模糊的想法,目前处在做前置调查和准备的阶段。
芙兰卡回想了几秒道:
“有一个毒刺帮的人不定时往返于选举委员会和这里,像是在给‘黑蝎’罗杰通报实时开票情况。”
她顿了一下,勾勒起了嘴角:
“这可以利用!”
与此同时,卢米安笑了起来:
“这不就是瞌睡遇到了枕头吗?
“关心政治确实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芙兰卡好笑侧头,看了卢米安一眼:
“你姐姐教了你很多家乡俗语啊。
“你打算怎么做?”
卢米安沉默了两秒道:
“如果我是‘演员’,问题会很简单,但至少我还有那副眼镜。”
芙兰卡满意点头:
“这次行动既是突袭,也是暗杀,暗杀的重要性应该放在突袭之上,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最大程度规避‘邪术师’的主场优势。”
两人略作商量,转移到了距离市场大道126号更远,但靠近本区国会议员选举委员会的一处阴影内,耐心做起等待。
今天的投票已告一段落,选举委员会的工作人员们正加班清点选票,开出实时结果,不知多少家报纸的记者蹲守在那里,希望能拿到第一手的数据。
如果情况比预计要好,于格.阿图瓦今晚就能拿够超过半数登记选民的票,宣告自己当选。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夜色越来越深,突然,芙兰卡拍了卢米安一下,指着一道快步离开选举委员会的身影道:
“那就是毒刺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