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他放在祭坛,也就是木桌上的那封信飘了起来,飘向半空。
卢米安愕然抬头,看见雕花的窗户顶端,坐着一个成年男子小臂高的“玩偶”。
那“玩偶”有金色的长发、浅蓝的眼眸、苍白的皮肤和精致的淡金长裙,五官看起来很像真人,又略显浮夸,相当诡异。
下一秒,那封信落到了“玩偶”光滑洁亮又没有皮肤质感的手上。
“你是‘魔术师’女士的信使?”卢米安确认般问道。
那“玩偶”缓慢低下了脑袋,没有焦点和神采的浅蓝眼眸映出了卢米安的身影。
它嗓音飘渺又愤怒地说道:
“下次换个干净点的环境!”
话音刚落,这“玩偶”就带着信消失了。
卢米安愣了两秒,低声自语道:
“奥萝尔不是说只要保持祭坛整洁干净就行了吗?”
几乎是同时,他看见地上躺了大量的臭虫尸体。
他的房间内已没有各种虫豸。
“这比硫磺好用啊……”卢米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结束了召唤仪式。
他习惯性地打扫了下房间,蹲到行李箱旁,从里面取出洗漱物品。
奥萝尔那一本本深色的巫术笔记正静静躺在箱底。
到特里尔的途中,卢米安已将它们大致翻了一遍,没找到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毕竟奥萝尔不是一个爱写日记爱记录心情和各种琐事的人,她的巫术笔记真的只是笔记,充斥着各种神秘学知识,抄录了许多法术的咒文、象征图案和材料挑选原则。
可能是奥萝尔爱记账,这些法术大多标注有在什么时候从哪里用多少金钱或哪些事物交换而来。
这让卢米安知道了“卷毛狒狒研究会”下面应该有多个兴趣小组,奥萝尔最常参加“学院”的聚会,不少法术是从“学院”成员那里换来的,另外,她还时不时参加其他小组的交流,比如,她从“愚人节”那里弄到了一些神秘学知识和法术。
鉴于这些笔记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卢米安暂时只能从接受心理学家治疗,寻找本堂神甫和普阿利斯夫人这两方面继续追查真相。
当然,他也知道,姐姐在最后关头绝对不会毫无缘故地提到笔记,这里面必然隐藏着她想传递的某个重要信息。
望着那一本本深色的笔记,卢米安决定从今晚开始,以倒序的方式学习姐姐记录的那些东西。
虽然对“猎人”来说,即使真的掌握了某个法术,也几乎没法应用于实战,但至少能帮助他鉴别相应的神秘学知识有没有问题,存不存在异常。
简单收拾好行李,卢米安听到了肚子的咕噜声。
他站起身来,望向窗户,借着黄昏的玻璃,隐约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头发染成了金色,长了一些,五官没做太多的处理,但配上白色衬衣、黑色马甲、深色正装和冷漠淡然的表情,一下成熟了好几岁,即使本堂神甫纪尧姆.贝内遇到,应该也只会觉得似曾相识。
卢米安拍了拍脸庞,让笑容一点点呈现,然后,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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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查理(第一更求月票)
“金鸡旅馆”的地下室内开着一个只能容纳二三十人的小酒吧。
卢米安刚走进去,就看到一个男人跳到小型圆桌上,拿着一支啤酒,对周围四五个客人道:
“女士们,先生们,听我讲,听我讲!我前天经历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就着墙上几盏汽灯的光芒,卢米安发现那男子很年轻,也就二十二三岁的样子,浅棕色短发,没蓄胡须,脸庞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特别红润。
他穿着亚麻色衬衣和黑色长裤、无绑带皮鞋,身高不算矮,有一米七出头,但双臂和两腿都出奇得短,看起来和不到一米六的人差不多。
此时,他挥舞着短短的手臂,唾沫横飞地讲道:
“究竟有多么不可思议呢?我告诉你们,那改变了我对信仰的看法,作为‘蒸汽与机械之神’的信徒,我准备改信‘永恒烈阳’了!
“听听,这多么神奇是不是?
“你们能想象到我之前饿了足足五天吗?我失业了,被那个混蛋经理给解雇了,一直到花光积蓄都没有找到工作。
“我饿了足足五天,只能躺在床上,整人非常虚弱,只差一点就死了,你们知道快死的时候有什么感觉吗?噢,愿神庇佑你们永远不要知道。
“我当时想的是,我不能这样死掉,我来特里尔是要发财的,我得做点什么,然后,我看到了墙上贴的圣维耶芙画像。
“是的,我艰难爬了起来,跪到地上,向圣维耶芙祈祷求救,那个时候,我还是‘蒸汽与机械之神’的信徒,但一个饿坏了的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而且,不管怎么样,这不会有任何坏处!
“我祈祷完也就五分钟,我一个朋友上门来看望我,发现了我艰难的处境,他也没什么钱,但他提醒我,我之前租了一个煤油灯晚上用,押金是35科佩,整整7个里克!
“神啊,我竟然忘了这件事情,赶紧让我的朋友帮我还掉煤油灯,用退的押金买了面包,买了半升劣酒,那面包又冷又湿,就跟洒了油灰在上面一样,那酒都有点发酸了,很淡很淡,但那是我吃过最美味的一餐,女士们,先生们,我又活了过来!
“我今天还找到了新的工作,我明天休息的时候就去最近的圣维耶芙教堂点一只蜡烛!”
圣维耶芙是“永恒烈阳”教会圣典里提到过的一位女性天使,仅有的一位,是特里尔这座城市的主保天使之一另外两位分别属于“蒸汽与机械之神”教会和因蒂斯历史上的伟大人物。
卢米安一边看着那年轻男子蓝色的小眼睛因兴奋而明亮,一边走向了吧台。
正用绒布擦着玻璃杯的酒保抬起脑袋,望了眼踩在圆桌上的“演讲者”,低声笑道:
“查理真是永远安静不下来,总是说个不停。”
这酒保三十岁左右,嘴边蓄着一圈深棕胡须,但不算浓密,同色的头发颇有艺术家气质地扎成了马尾。
卢米安坐到一张高脚凳上,笑着问道:
“他讲的是真事?”
“谁知道呢?”酒保耸了下肩膀,“你应该听过一句谚语:相信一个利姆人还不如相信一条蛇。查理是利姆人。”
利姆省和莱斯顿省同属南方,口音接近,但更靠伦堡,是山区省。
卢米安若有所思地说道:
“这句谚语应该没有说完吧,我感觉后面还有。”
酒保蔚蓝的眼眸带着明显的笑意道:
“你的感觉是正确的,那句谚语比你想象的还要长:
“相信一个鲁恩人还不如相信一个利姆人,相信一个利姆人还不如相信一条蛇,但绝不要相信群岛人”
群岛指的是因蒂斯西边的迷雾海群岛,这是共和国的海外殖民地之一,群岛人在特里尔往往充当着打手和诈骗犯等角色。
不等卢米安再问,酒保用嘲笑的目光看了还在滔滔不绝讲述的查理一眼,低声说道:
“如果那是他真正经历过的事情,那他肯定不知道他房间内贴的根本不是圣维耶芙的画像。”
“那是谁的?”卢米安好笑问道。
酒保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笑声:
“查理住在504房间,上一个租客经常去红公主区城墙街,在房间内贴的是前几年特里尔最出名的妓女之一,苏珊娜.马蒂斯。
“想想,想想,查理以为自己是祈求天使帮助,其实是在向一个妓女祈祷,他还觉得自己因此转了运,摆脱了饥饿,得到了新工作,这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情啊!”
“是啊。”卢米安深表赞同。
这是他都编不出来的桥段,现实有时候比故事还要离谱。
他接着又补了一句:
“有用就好。”
酒保没再多聊,开口问道:
“你需要什么?”
“一杯茴香苦艾酒。”卢米安用手指轻敲起吧台,表示自己在思考,“们这里有什么吃的?”
“迪瓦尔肉汤怎么样?3个里克一大勺。”酒保提出了建议。
3里克就是15科佩,0.15费尔金。
卢米安表现出了饶有兴致的态度:
“迪瓦尔肉汤是什么?”
酒保随口解释道:
“一家餐厅的老板迪瓦尔发明的,他将肉、酸菜、芜菁等放在一起煮成浓汤,最后洒上奶酪和面包屑,只是一份就能让你吃饱,而且味道相当不错,所以,迪瓦尔现在是有钱人了,搬到歌剧院区去了。”
卢米安当前所在的老实人市场区,又叫市场区,位于塞伦佐河南岸,有大量的贫民街,而歌剧院区在塞伦佐河北岸,紧靠着共和国核心之一的林荫大道区。
特里尔城墙内共有二十个区。
“听起来不错。”卢米安笑着点头,“那就来一份。”
虽然到了早上六点,他就能恢复身体状态,不用担心饥饿,但吃东西是少数几件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的事情之一。
酒保点了下头,转而问道:
“‘小木乃伊’还是‘筋斗’?”
“什么?”卢米安没有掩饰自己的茫然。
酒保不觉意外,平静说道:
“这是特里尔酒吧、咖啡馆、啤酒屋通用的黑话,‘小木乃伊’指的是一小份茴香苦艾酒,‘筋斗’是双份,‘红番茄’是苦艾酒里面加石榴汁,加薄荷是‘鹦鹉’,类似的还有很多。
“朋友,在特里尔,你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
“那就‘小木乃伊’。”卢米安能感觉得到酒保对外乡人有隐藏的歧视,但他并不在意。
“7个里克。”酒保一边翻开小的高脚杯,一边报了价格。
这比科尔杜村老酒馆的苦艾酒要贵,但在有入市税的地方很正常。
没多久,卢米安面前多了一杯泛着迷幻光彩的淡绿色苦艾酒。
他端了起来,轻轻抿了一口,感受着清爽滋味中那淡而隽永的苦涩弥漫开来,钻入大脑。
等待女侍送迪瓦尔肉汤过来的时候,卢米安打量起四周,发现吧台侧面堆着玻璃罐、软管、阀门、齿轮等物品。
“这是?”他用询问的眼神望向酒保。
酒保边擦拭杯子边随口回答道:
“之前一个租客留下的,他是‘蒸汽与机械之神’的信徒,总觉得自己有机械方面的天赋,攒了很多类似的东西。”
“他现在呢?”卢米安虽然猜得到结局不会美好,但还是相当配合地问道。
酒保沉默了两秒道:
“去了工厂,说是做事的时候走神,被卷到机器里,半个人都碎了。”
卢米安没再追问,侧头望向那堆半组装好的零件,陷入了思考。
几秒后,他离开高脚凳,蹲到吧台侧面,捣鼓起那堆东西。
酒保看了他一眼,没有阻止,只是在迪瓦尔肉汤从厨房端过来时提醒了一句。
忙碌了一阵,卢米安坐回高脚凳,用勺子品尝起那份浓汤。
肉的浓香、奶酪的味道、酸菜的清爽、芜菁的甘甜组合在一起,混成了令人难以忘怀的美好滋味,而吸满汁水的面包屑是这份食物皇冠上最珍贵的那颗宝石。
卢米安没想到的是,3里克一盘的浓汤里面竟然有好几块肉,真的能让一个成年人吃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