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锋微微睁大了眼睛，这一手太虚之法和宙光之法都精妙无比，他虽然自己办不到，但却能凭借俯瞰世界看清楚，刚才那身影加速了自己法域内的时间流速，然后又以极其精妙的控制力凝固太虚，用最快的速度，最小的阻碍，最少的损耗，瞬息间就度过了天海！
这等技艺，绝不逊色于之前那位天宗剑修的‘剑意入化’，甚至尤有甚之！
“是今启旭公子的追随者！【素芯白】！”
并不需要虞锋亲自去问，一旁便有见多识广无所不知的路人发声惊叹了：“好强，好快！明明只是半龙，却能习得一部分天龙才能掌握的宙光神通……若非这一次有天命参加，她绝对是最有可能谒见祖龙天鳞的人之一！”
素芯白并不在意这些声音，垂下眸光，悄无声息消失在了祖龙殿的龙门之中。
而后，便有其他众多按捺不住的武者接连上前，意图越过天海，得入龙门！
但是，因为自然师安靖的存在，以及暗中暗流涌动的原因，这一次前来祖龙殿的武者数量远远超过过去，以至于祖龙殿稍微加强了一下筛选的门槛。
所以正如虞锋推测的那样，许多人，根本过不去。
紧随于素芯白之后的一位衣着华贵的武者深吸一口气，而后便唤出自己的法器飞梭，他周身灵光闪动，法域溢散加持在飞梭之上，显然也是位神藏真人。
下一瞬，他驭器飞渡，化作一道流光，猛地超过天海冲去！
轰！！！
就在他触及天海边缘的瞬间，异变陡生！原本平静，哪怕是素芯白渡过后也没多少波澜的天海顿时翻腾起巨浪一道肉眼可见的时空涟漪猛地掀起，瞬间就将那武者吞没。
专门用来飞渡虚空的飞梭本来极其擅长应对这种打击，但显然不够格，它就像是易碎的玻璃一般破碎，但好歹也给那位衣着华丽的武者一个逃命的机会，在一声凄厉的哀鸣声中，这武者就如同倒飞的流星一般被拍飞，撞击在远方的云涡之上。
一旁严阵以待，准备救助的几条龙迅速过去救援医治，能看见，这武者浑身浴血，已奄奄一息，法域破碎，原本可以穿梭虚实之间的法体也被撕扯掉了一小半，少了半只手和一条腿，神情愕然恐惧，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加强了这么多？”
一时间，众多武者神情肃然，其中也有认识失败武者之人喃喃：“林晏岛好歹也是中门‘晓溪山’的首席，也算是擅长太虚之法的真人了，怎会如此不堪……”
有看清楚的人了然：“祖龙殿增添了宙光变数，天海中有超过十几个时间流速不同的区块，他法域运转太过恒一，没有根据变化加速减速，他是被自己的法域冲突撕碎的！”
但看懂了，不代表能操作明白。接下来，又有几位尝试飞渡天海的武者失败，甚至比之前那位武者更加不堪。
只有少数几位天宗弟子，亦或是身上有强大神兵的武者，才能凭借过硬的基本功和神兵渡过。
这一幕，令所有正在排队等待的年轻武者心中发冷，原本喧嚣的场面顿时变得沉寂起来，所有人神色凝重无比，而有些实力自认为一般的，已经明显心生退意。
这便是越天海，跃龙门……没有取巧的路径，就是考验神藏真人对‘太虚’‘宙光’之道的掌握。
当然，也可以凭借强横到可以无视太虚乱流的可怖躯体亦或是神魂直接破关，但那也是硬实力的一部分。
“对于一般的神藏，甚至对于标准意义上极其优秀的神藏来说，这都算是超纲了！”
旁观了许久，虞锋也得出一个结论：“只有将自己的法域掌握到极致，才能略微通过加速法域中的灵煞流动，继而影响法域内的‘宙光流动’，也只有抵达这个满分之上的境界，才能百分之百度过这天海！”
“我的话，虽然勉强符合标准，但却需要碰运气。”
“好在我有其他办法。”
虽然超纲，但虞锋心中并不惊慌。
因为，在大荒界，太虚显化，天海到处都是，只要离开大陆想要去某个异域小岛开拓，都需要横渡天海。
哪怕是祖龙殿的天海格外狂暴，但他也掌握有根本技巧！
“破虚方舟！”
神念一动，虞锋便冲向天海，而在飞驰过程中，他周身法域不断旋转，凝结，最后化作一艘方舟虚影。
这方舟大小变换如意，虞锋操控这方舟在天海中平稳飞过，时而变小，时而恢复，居然极其顺畅地渡过了天海！
第948章 讲道
这并非侥幸。
之前的失败者，大多是将自己体内阵界力量外放，形成法域镇压太虚，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们的法域同时接触了复数时间流速不同的天海区域，继而有的地方快，有的地方慢，自己的力量将自己撕碎了。
但虞锋却将法域化作大小如意的方舟，每进入一个时间流速不同的区域，就缩小到只在这个区域存在，如此一来，就不用同时控制法域在十几个不同的地方加速亦或是减速，只需要控制一处即可。
虽然取巧，但也证明了虞锋法域的控制力和观察力。
“还是暴露了一点底牌。”
渡过天海，站在龙门之前，虞锋感到欣喜之余，仍有些遗憾：“破虚方舟不仅仅可以渡过天海，亦可以破开许多阵法秘境的门扉，本来想作为暗手，却一开始就用了。”
虽然遗憾，但虞锋也不是很在意藏招不可取，他可等不到下一个千年，不会藏招到下一次大宴。
而自虞锋之后，仍有许多人渡海失败，但也有一部分手段惊人的武者成功。
一位剑庭的武者不管不顾，直接一剑斩下，居然斩开了一条分海之路，施施然地踏过，
天行神宗的武者直接用太虚之法，屏蔽天海的干扰，跳过这一阻碍，直接来到了龙门之前，这一手比横渡还要更难。
一位不知来历的散修武者虽然没有展现出任何技巧，强行渡过天海，导致肉体神魂齐齐遭受重创，但他还是这样硬生生地渡过天海，一身血肉和法域在几个呼吸间就修复完毕。
而虞锋此时，已经迈步，进入了祖龙殿内侧。
一条路。
从龙门向内，便是一条通向祖龙殿深处的道路，它由珊瑚所铸，从云涡泉水中长出，逸散着无尽的生机活力，各色的珊瑚互相拼接，铺垫，构成了一条实体的虹桥。
而虹桥两侧，是悬浮于半空中的‘海’。
作为王室成员，虞锋曾经见过大荒界吞噬异界，其中便有一些异界并非是天圆地方，而是无尽太虚中漂浮着圆球一般的星辰，这些星辰坠落在大荒界中，化作一片片岛屿洲陆，无比宏伟壮观。
而这样的世界中，有一种星球殊为奇特，便是由致密厚重的大气构成的‘气海星辰’，绝大部分毫无生命迹象，但却有一部分气海星辰内，孕育着极其庞大的空宇巨兽。
环绕在祖龙殿周围的‘气海’，便与之类似，但却更加生机盎然。
无数天生就具备操控太虚之力的奇特异兽，正密密麻麻地，井然有序地在虹桥两侧的气海中徘徊，其中，巍峨的龙鲸最为庞大，就像是气海星辰中的空宇巨兽搅动着洋流，而在其周边，众多明显有着龙血成分在内的虾蟹剑鱼，水母巨鲨顺着巨鲸的轨迹遨游，自在无比。
“祖龙殿怎会豢养这么多龙血异兽……不对，这不是异兽！”
一开始，虞锋还有些搞不太清楚情况，以为这些生灵是祖龙殿养育的天海景观兽，好看来的但很快，他就愕然察觉，这些龙血生灵都有着自己的智慧，他们绝非是被养育的宠物，与之相反，更像是……祖龙殿的一员？
一群，在祖龙殿中，学习如何成为‘龙’的学员？！
“就连龙都很难加入的祖龙殿，居然有这么多非龙的生灵！”
不仅仅如此，虞锋还发现，这些龙血学员的神态与动作……有些奇异。
他们正整齐划一地，朝着祖龙殿的一隅游去，安静而迅捷，仿佛被某种无声的召唤所吸引。
虞锋心中大奇，祖龙殿的确是万族真灵之祖廷，有数目众多的非龙生灵也算是正常，但这些生灵在被何物吸引？
他抬起头，凝神，看向那个方向。
他隐约听见了一个声音。
“……饥时觅食，渴时探泉，情动时交合，困乏时安眠。此乃生灵之天性。”
一个年轻的声音，陈述着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令虞锋有些不解，但很快，这声音一转：“因你需要能量，你的血需要延续，你的肉体需要灵气转换能量，供给体内的微小根源燃烧。”
“这就是一次斗争，生灵从天地汲取力量，沐浴阳光，对此感到欢喜，但这和‘自我无关’，那些都是外物，生灵因为外物而欣喜，只是因为外物对自己的肉体有益。”
“回忆吧，尔等还是凡俗之时，追逐食物，清水与伴侣之时，那份欣喜，究竟是‘自我’发自内心的欣喜，还是为肉体本能被暂时填平而感受到安宁？”
虞锋微微一怔，他不能说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那是在大荒界的事了他第一次修行烘炉法，将众多灵食吞入腹中，滋养周身血气窍穴时，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肉体产生了无比的欢欣，他也因此感觉到了欢欣。
而那时的宗家教习用最严厉的方法打醒了他，告诫他，绝对不能被肉体的欣快控制，若是放任这种贪婪蔓延至神魂乃至于自我，那么每一个修者都会堕落为名为‘饕餮’的魔。
所以，我的躯壳与‘我’有何区别？
这个问题，短暂地在那时的虞锋心中存在过，但后面就没有继续深入了，而等他来到了怀虚，这个可以用命格转换灵煞的世界，肉体神魂一直都是一体，只需秉持命格而行，心灵自然就会欢欣。
下意识地，他离开了虹桥，与那些龙血学员一般，朝着祖龙殿的一隅而去。
众多生灵汇聚成了一条灵光的河流，继续向前，河流旋转，化作漩涡，环绕着一座小岛涌动。
而在这座小岛上，一个年轻的身影盘坐，讲述着。
就好似凝固的雷霆，亦或是冻结的熔岩，一种难以描述的天威凝聚在这个身影的身上，仅仅是看见的瞬间，就令虞锋有一种脊背发凉的本能威胁感，他长发在如水流一般的风中飘荡，漆黑如大洋最深处的黯色。
是人，却又仿佛是天地。虞锋没有感应到任何惊天动地震慑人心的威压，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安静’，就像是面对一座巍峨的山岳，它从不言语，仅仅是存在，就令人下意识地敬畏，沉默。
嗡……
一声低沉到近乎幻觉的剑鸣，从虞锋的心魂深处骤然响起，那是一个沉寂了无尽漫长岁月的寂然剑心，终于被触动的声音。
那个人影若有所感，转过了头。
深沉如墨，如幽邃深空的眸中，镶嵌着一点猩红的，如焰似血的光芒，眸光一扫，就令虞锋神魂一空，完全忘记了思考。
不，并非是忘记了思考。
而是停止了思考。
时间宛如被凝固，宙光的流动被无限地拉长，延伸，不知为何，虞锋突然回忆起了自己自大荒穿越至怀虚之时的每一个点细节……在这真空一般的寂静中，在那道宛如劫火的目光注视下，他隐约看见，隐约听见……
一声剑鸣，以及剑光流转的光影！
正因为它，他才能跨越无尽太虚，来到此地！
但仅仅是一瞥。
下一瞬，这年轻的人影就将目光挪去，继续用平静的语调，对周围的龙血学员讲述法理。
而虞锋也再一次开始呼吸，大汗淋漓。
第949章 永战之心
自，自然师！
没有丝毫多余的猜测，在恢复了思考能力的瞬间，虞锋心中就明悟，那年轻的，正在讲课的少年，就是那位被所有参加大宴的天骄讨论，戒备，关注，好奇的‘自然师’，安靖！
“看，这是朱果。”
而安靖浑不在意，他随手取出一颗果实，朱红内蕴，一看便知蕴含磅礴生命灵气，令所有生灵下意识地瞩目，流露渴望：“它灵气充沛，食之可壮血气脏腑，延寿增源。你们自然渴望，想要吞食。”
“而现在……”
五指合拢，只是一瞬，朱果便在安靖掌中化作一团红雾，他轻声道：“你们想要‘呼吸’。”
随手一挥，这红雾便朝着在场的众多生灵飘散而去，引得不少生灵深深呼吸，想要汲取更多的朱果灵气，令他微微摇头。
“阳光雨露，美食珍馐，滋养尔等，令你们欢欣渴求，终究不过肉体本能。”
“因外物而喜，因外物而悲，尔等‘自我’，位在何方？是那发出指令的大脑魂魄？还是被指令操控着，对外物产生反应的躯壳？”
“亦或是，更深处的，超越了肉体，大脑乃至于神魂的，一种非虚非实的，‘真物’？”
安靖的眸光扫过众多真灵，他没有讲述道理，而是不断地发问：“明镜见影，方知己容。抚发触肤，方觉己身。但若离了镜，失了触感，尔等还能笃定，自己是自己吗？”
“今时龙神委托我给尔等讲课。我知晓，你们都是九海万灵中最天赋异禀的真灵，你们化凡躯为龙，对自己的躯体无比熟悉但它衰败腐朽，气息渐绝之时，你们再次抚摸着自己冰冷僵硬的面庞，是否会生出疑惑？”
“这是……谁的躯体？”
话至此处，安靖的声音陡然带起一丝冷峻的锋芒：“莫要等到那一刻才生疑惑！”
“一切熟悉，一切渴求，皆是假象！真正的自我，隐藏在肉体神魂那层层叠叠的本能之下，被这具天地赋予的囚笼所囚禁！”
“我之羽化道，便是羽化而蜕真，打破枷锁之道！”
他缓缓站立起身，就如同山岳轰鸣，拔地而起，安靖抬起手，指向高穹，指向大地，指向周边的气海与其中的万灵，最后，指向自己：“此乃永战之地！非战天，非战地，非战万灵！此战，乃战‘己’！”
“要战胜先天根植于你血肉灵魂深处，驱使你依赖外物的‘欢欣’，战胜你因外物而悲喜的本能，从呼吸，扪心自问，为何要呼？为何要吸？呼的是何物？吸的是何物？这呼吸究竟带来了什么，又损耗了什么？”
“是否可以，将其优化，修改，乃至于……摒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