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令 第96节

  女子手掌轻轻按在他的眉心。

  李观一瞪大眼睛,想要看清楚她的脸庞。

  她抱着他,就好像他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带着他看花,看书,给他讲述一些故事,看他的时候眼底都带着笑意,最后李观一终于看清楚她的面容,是很柔美的女子,噙着笑意注视着自己。

  她亲昵地喊他乳名,李观一伸出手想要碰触她。

  她却不见了,眼前就只剩下了被烈火汹涌焚烧的宫殿,他能感觉到她就在里面,他大声喊叫,却只能发出婴儿的哭声,什么都做不到。

  李观一忽然踉跄了下,他捂着心口,自己亲自经历却忘却的记忆如同一把刀一样刺穿入了他的心口,让他的心口生疼生疼,这是身体本能的痛苦,来自于记忆和精神。

  在这个时候,似乎是极度悲伤痛苦突然袭来的时候,身体开启了自我保护,他反而很冷静地想到,青铜鼎彻底压制剧毒,是从接触越千峰的赤龙开始。

  压制剧毒的从来是法相。

  所以,一开始压制他的剧毒,保护了他十年那样久的,并不是带着他来到这个世界的宝物,只是他母亲三分之一的元神和生命,她把自己的法相传递给了李观一,让自己的法相保护他,而自己在十年前止步。

  他自始至终是被默默爱着的。

  李观一恍惚,忽然记起那一日那女子抱着她,春日流光,江南水长。

  她的下巴搁在孩子的额头,微笑哼唱着古老的歌谣。

  ‘唯愿我家孩儿,长命百岁,长乐无忧。’

  ‘长命百岁。’

  ‘长乐无忧。’

第85章 四象聚,功体成,皇极经世!

  回忆起来的画面消散了,那女子的模样和声音不见。

  李观一觉得自己很冷静。

  很奇怪,此刻的情绪稳定,温度到了他心里面如同平湖一样,没有半点的涟漪,心里面在这个时候,只有原来是这样的那种顿悟感觉,甚至于那种心口的刺痛都在消失。

  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抬了抬手,残留的毒素被法相搅碎了,李观一能够感知到这青鸟的法相力量,代表着生生不息的力量在体内流转,毒素被搬运离开,自手少阴心经运出。

  极泉穴,青灵,少海,灵道,通里,阴郄,神门,少府。

  最后这一股毒素被搬运到了李观一的少冲穴。

  他的手指肉眼可见地肿胀青紫起来。

  司命从刚刚就跟见了鬼似的看着李观一身上冒出来的青鸾鸟,此刻见到他的异相,立刻意识到他中了毒,思索一瞬,老者毫不犹豫的喊起来,道:“巨子,把你能容纳毒素的东西扔一个过来!!!”

  守候在外面的墨家巨子毫不犹豫抬手一抛。

  一个黑曜石材质的瓶子飞过来,老人看着不懂得什么武学。

  却是一把把这个东西捞住了,然后扔到李观一前面,李观一拿出腰间的墨刀,抵着自己的手指轻轻一割。

  那三百炼的兵器就像是割过软甲,连白印都没有留下。

  李观一又用力压了下,有种这把刀根本没有开锋的感觉。

  就和常人用手指抵着一把没开锋的铁片子剑一样。

  稍微有点感觉,但是知道怎么都伤不到自己。

  李观一没有兴趣用太大的力气破自己的防,反手抽出腰间的秋水剑,秋水剑之下,他的皮肤倒是好像没有什么不同,自然而然划开,泛着黑色的血落在那瓶子里,一股馨甜的味道涌出来,让李观一都有些头晕眼花。

  残留的毒血搬运数次,那黑曜石的瓶子里装了三分之一左右。

  李观一拿着塞子塞住。

  青鸾鸟法相一转。

  李观一手指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止血,也就只是六十息的速度,就已经彻底恢复,连伤口都看不到了,而这个时候,司命已经窜上来,看着李观一身上的法相。

  咧了咧嘴。

  青鸾本是火属,此刻却是奇异的木和风,在少年身边振翅环绕,白虎安静趴卧在左边,赤龙在右,那玄龟安静闭着眼睛,李观一闭目,催动自身气机,让自身的残留毒素排斥出去。

  司命围绕着他快步走着,一点都没有刚刚开启阵法时候的模样,嘴巴开合不断呢喃,老人的神色一点一点凝重下来:“这,这太,太……”

  是四象,龙虎凤龟。

  却不是常态化的四象,发生了变化的是火和木的属相。

  祖文远轻声道:“东方七宿当中,原本最先被看到的是龙角,日月从天关穿过,这一颗星辰被称呼为天门,而现在,苍龙化赤火,是第五颗星辰大亮,超越其他,所以苍龙化作了火龙。”

  “那是龙的心脏,是大火。”

  司命嘴角咧了咧:“是……”

  祖文远看着天空:“司命还记得,心宿的伴星是什么吗?”

  司命的神色郑重起来了,他道:

  “龙心名为大火,而还有另外一颗同属性的星辰,叫做”

  “荧惑。”

  “二者齐出,则是【荧惑守心】的异相了啊。”

  “世人都说荧惑守心的时候是大乱的征兆,但是他们又怎么知道真相呢,荧惑是守住赤龙异相,重点在于守,就如人有疾病,所以咳嗽不止,但是咳嗽并非是病症,真正的原因在于其心肺风寒。”

  “如以手指月,重点不在于手,而在于月。”

  “荧惑守心,重点不在于荧惑,是在于龙心。”

  “可是啊,席卷天下的赤龙的心宿出现问题的时候,怎么可能守护得住?”

  “心宿有东,苍龙化火,是天下大乱的征兆啊,若是在平日大太平的时候,落在人间,身负赤龙的不是猛将,就是枭雄,可若是和白虎一同出现,那……”

  司命不再说话。

  上一个白虎和赤龙同时出现的时代就是八百年前。

  赤帝和霸主一起将那时的天下掀翻,天下的国公和诸侯入营帐,要膝行往前。然后他们之间厮杀,决出了天下的胜利者,是东陆至今为止最为雄壮的英雄传说,突厥的王者入住中原的野望和理由,就是说他们的祖先曾经求娶过赤帝的女儿。

  他们也背负着赤帝火龙席卷天下的血脉,有资格踏入中原。

  而现在,曾经掀翻世界的两种命格汇聚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司命道:“这不重要,天下若是安定的话,他是盛世的基石,但是天下若是乱起来,他或许会是掀起乱世的火焰。”

  祖文远道:“命格毕竟只是命格,不代表一切。”

  “自古背负大命降世,却中道崩殂的雄主,难道还少吗?”

  他们在低声交谈着。

  李观一的体内却不那么乐观。

  原本的金肌玉骨,龙筋虎髓可以容纳龙虎法相的撕扯,可是现在,这法相却直接翻倍,青鸾,赤龙,白虎,玄龟,和常态化的四象之姿不同的法相不断在李观一的体内流转。

  祖文远没有办法看到法相。

  但是他可以推断出李观一此刻的情况,老者看着皱着眉头调戏打坐的李观一,嗓音温和道:“李小友,听得到我的话的话,就随着老夫的话调理内息。”

  祖文远推算,口中道:“四象之间,以龙为日,以凤为月。”

  “虎为星,龟为辰。”

  “汝诸经脉,穴道为数,按最基础的医书顺序排列。”

  “随我所言。”

  “经日之甲一,经月之午七。”

  “经星之壬一百八十九,经辰之子二千二百五十七。”

  老者不修武功,却似乎将李观一的身体经脉当做一个术数,李观一完全理解了老人的话语,推动内气流转,让龙凤虎龟四类法相气息以不同的方式流转变化。

  祖文远口中所言迅速,恰恰和李观一的运转内气契合。

  足足两个时辰,四象的法相之力竟然不可思议在李观一的体内化作了一种平衡的姿态,竟然同时共存了,祖文远看着天边亮起来的鱼肚白,抛下手里面的树枝,旁边都是密密麻麻的推演文字,微笑道:

  “日经天之元,月经天之会,星经夭之运,辰经天之世。以日经日,则元之元可知之矣。以日经月,则元之会可知之矣。以日经星,则元之运可知之矣。以日经辰,则元之世可知之矣。”

  “日月星辰,龙凤虎龟,皆是如此,如此流转变化,就算是四尊法相同时在你的体内,也可以运转自如。”

  李观一徐徐呼出一口气。

  四象的法相力量徐徐散开来,他睁开眼睛。

  看到眼前祖文远微笑道:“如何?小友?”

  李观一起身,比起往日跃起高了不少,他握了握拳,体内四象如圆环契合,再无半点暴动,于是拱手道:“多谢前辈!”祖文远微微笑道:“不必谢我,老夫也只是说出旁人告诉我的东西而已。”

  李观一迟疑道:“敢问前辈,您怎么知道晚辈体内气机的?”

  祖文远随意道:“是我算出来的。”

  李观一怔住:“算出来?”

  祖文远笑道:“是,内气流转于体内,就如同江河流转于大地,可以运转江河湖海的变化,知道天上星辰的起落,以此之大道,推演一人体内之内气变化,难道不是举手投足的事情吗?”

  “不过,这话倒不是我自己悟到的。”

  “是一位前辈告诉我的,也因此,我才没有选择修武。”

  “这样的道理知道的太早了啊,我年少时候气盛,打定主意要么不做,要么一定要做到最好,既然知道了还有这样算尽一切可能的道路,怎能按捺地住?”

  “当下就一头撞进了术数之中。”

  “本来打算穷尽术数奥妙,自可以在武道之上,勇猛精进。”

  “可一回头,已经是一甲子过去了,早就已经过去了武道修行的最绝妙时机,可是术数之玄妙,却仍旧如同天上繁星,江河砂砾,无论如何,也难以穷尽的,到了这个时候我才知道,自己是被前辈骗了啊。”

  “不过仔细想想,我这一生,也不算是虚度,或者说,若是我成为武者,提起剑去天下游侠,一定不如此刻这样让我满足。”

  司命神色微有变化,道:“这等手段,是他?”

  祖文远点了点头,道:“是,是道宗前辈指点的。”

  他对李观一解释道:“他是道门不世出的天才,江湖之中认为的四大传说之一,早已侠隐天下了,我年少时候有机缘,曾经在雨落时候给他打伞,他就传我一卷书,指点七日,那一日之后,我就入境了。”

  “他传我的那一卷书,我到现在也还觉得妙用无穷。”

  “是六十四卷《皇极经世书》其中第六十卷。”

  祖文远看着李观一,像是很多年前,那位道宗和他说话一样,微微弯下腰,白发的老人看着少年,和当年也一样,他忽然明白道宗当时的愉快了,轻声道:“这一卷书还在江州,小友若是入江州城的话,可以前去那里,老夫会把这一卷书给你讲一讲。”

  “不用担心,道宗前辈随性洒脱,恣意狂放。”

  “无论守着不传,还是说传给庸才,都会被他鄙夷的。”

  “再说……”

  白发苍苍的祖文远眨了眨眼睛,微笑道:“他可能已经去世了。”

  “所以你不用担心。”

  李观一跃起身来,他握了握拳,不知道自己此刻走到了哪一步,呼出一口气,把放了毒血的瓶子收起来,他想要弄清楚这东西的来历,周围的阵法痕迹已经毁灭了。

  司命将那王玺扔给了李观一,道:“这是你的了。”

  “里面属于吐谷浑的气息已经散去了,就当做是他留给你的信物吧,这三百年来,吐谷浑的霸业称雄于西域,他的子嗣后裔已经失去了为王者的气度,保护不住也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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