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觉?
哈,睡什么睡!睡个屁!
看乐子。
虽然是严肃悲苦,心中渴望天下太平的老书生,可是对于乐子,却也有着天然的趣味性,尤其是看着这帮,表面上两袖清风,实则轻易可以拿出城中百姓一生积蓄的名士的乐子。
南翰文让自己的孙子拿了一把茴香豆,就在窗台上摆开,温一壶黄酒,倚着这长风,难得有一些清闲的日子,看这帮人的跳脚,塞一把豆子往嘴里,喝一口酒。
大笑,可笑声里,却又多有苦涩。
荒唐,可笑,荒诞。
如此天下。
只以美酒下腹罢了。
其实,南翰文不知道的是,某位天资纵横,器宇轩昂的秦王殿下,其实原本是打算,先拿出一千金,然后过一会儿就摆出来一个,前百个只要九九八。
前十个只需要八八八。
被房子乔强行拦住了。
“要钱不寒碜,这样就寒碜了,师弟。”
温润如玉的内政大才直接搬出王通夫子了,道:“既然要的话,就强要便是。”
秦王道:“强行要?”
房子乔温和道:“是,主公制定规则,这诸多名士自会适应的,主公在老师门下,修行的时间还是比较短暂的,就让臣来暂代老师,为您开解儒家的圣人之法。”
“不讲规矩,随心所欲,我所欲者,兴兵讨伐,这是霸道。”
“定下规矩,合乎道理,且世人遵守的,便是王道。”
“若不遵守王命,兴兵讨伐便是礼。”
“虽然讨伐,却又并不伤及无辜者,便是仁。”
“将贼首剁成肉泥,上锅蒸成肉羹,分给天下人食之,是为军中的礼数,上古先王为之,亦是义。”
“堂皇王者之命,岂能朝令夕改呢?”
李观一沉思道:“对于名士来说,我可以要得狠,也不能降低要求,要得狠只是荒唐君王,频繁降低要求反倒是有损王威了?”
房子乔道:“是。”
李观一道:“一千金,不改了?”
房子乔道:“不能改,改了反倒是有损王威。”
李观一道:“他们会给?”
房子乔道:“一千金,还是跪着给的。”
李观一道:“我问他们要一千金,一万多两白银一个人头,他们还得要跪着道谢,然后把钱给我。”
房子乔道:“这就是圣人的训诫。”
李观一终于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圣人的道理如此的坦荡从容,强而有力啊。”两人对视一眼,李观一忍不住大笑,拿起旁边的棋子,随意落下一子,笑着道:
“反正,一切有劳师兄了。”
“臣领命。”
房子乔微笑,看着秦王终于打消了那种念头,心底里也松了口气,若是秦王殿下,真作出这样的事情,那才是有损王威。
正想着,还要喊李观一继续下完棋的时候。
视线扫过棋盘,却发现,自己这一盘棋的生路已经没有了。
秦王一边闲散聊天,一边就已经胜过了他。
房子乔看着这棋盘上残篇许久,禁不住叹息,却不知道秦王是谁人抚养长大,虽然不懂得圣人道理,但是琴棋书画,诸多技艺,却皆极妙境界。
“当真,妙人。”
在一开始的时候,以曲翰修为首的诸多大儒,名士们极为愤慨,强烈谴责,不断写出妙笔文章,抨击秦王这种,礼崩乐坏的事情。
秦王的反应就是,其实没有反应。
秦王殿下很忙,根本没空理会。
这种漠然无视更让诸多名士们气炸了,但是同时还有一种小小的松了口气,因为他们虽然表面上很愤怒,但是实际上还是收着劲儿的,担心说得过分,秦王殿下追究他们的事情。
打算一个不妙,转头就跑。
眼看着秦王似乎并不在意,就越发地起劲儿了。
书写妙笔文章,纠集许多的朋党,搞出来颇大的阵仗,这些个事情最后都已经传递到了中州的赤帝姬子昌那里,姬子昌闻言惊愕,如今一岁半的小殿下咿咿呀呀的喊叫义父。
姬子昌看着宝贝女儿,却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这位好兄弟之所以摩拳擦掌,搞出来了个礼金的事情,恐怕是和之前自己女儿那百万两白银的事情给刺激到了。
而后顺势而为,举一反三,也搞出一个来。
不愧是你。
姬子昌已蓄须,看去沉稳许多,洒脱一笑,不轻不重地道:“秦王确实是爱财。”
“但是取之有道。”
然后给了三千金,当做自己,文贵妃,以及小公主的礼金。
那些个名士,大儒们一时间哽住了。
就连赤帝陛下姬子昌都给钱了,你们还不给钱。
是什么意思?
是看不起秦王殿下,还是在反驳赤帝姬子昌?
这两兄弟一个硬的一个软的,前后列着刀子,却是让这诸多大人们堵在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交钱了。
所谓上行下效,不过如此。
并不是说去附和君王的喜好。
只是,就连陛下都如此,你却不这样,是对陛下有何意见吗?
悠悠众人之口,儒生从众,皆为党朋。
这实在是要比起这千金之财,更能够给他们一种说不出的安全感。
百余人交钱,就已经有了十余万金,换了一百多万两白银,只是曲翰修在交了钱之后,理直气壮地进去环视,发现那些个寻常百姓竟然也在。
于是大儒勃然大怒,寻找到了天策府中人,怒斥道:
“皆言需千金方可以入内,如此泥腿汉,缘何可以进来?”
被他拉着的是个神色温和,面容朴素的男子,约莫三十岁出头了,认真听了曲翰修的询问,道:“您是觉得,大儒名士和寻常百姓不同吗?”
曲翰修道:“自然如此。”
“我等从小寒窗苦读,拜入师门之中,一生至此,莫不符合圣人的教导,为国为民,乃交千金家产,入内,自然要和这些百姓不同。”
那温和文士赞许道:“确实,确实。”
曲翰修又道:“皆是曰,士农工商,士在上,而我等苦读一生,彰圣人道,声名动于四方,文章华彩,可流传于后世,岂是这些寻常百姓可以比拟的?”
那文士赞许抚掌,可以说是认同得不得了,道:“啊对对对!”
“您说的实在是太对了!”
“晚生深表认同。”
然后话锋一转,道:“所以,才对诸位收取千金的酬劳啊。”
曲翰修一滞,那文士诚恳微笑道:“若是不交出这个钱,不以千金做酬,如何能彰显出诸位大儒,清苦一生;若是不出这个钱,如何能显露诸位名士,和泥腿子不同呢?”
“如同珍馐鲍鱼,那自是得高价了。”
“对吧?”
这人言辞锋锐,曲翰修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谈论一炷香时间,却都不如,后来乃知,是学宫的文鹤。
世人皆称诵,文鹤言辞机敏,当世名士也。
与西域晏代清不同。
又有野史传言,文鹤若为正道,则是言辞机敏学宫文清羽;若走计谋,则是千古毒士西域晏代清。
自古名士,读到此篇,皆只是付之一笑,并不相信。
笑话,言辞机敏,温和可亲的文清羽,怎么会是火烧一城,谋定西域的晏代清?
这些银子都收上来之后,还有些另外的收获。
有些身处于异国的名士,大儒,也都送来了些拜帖,当晏代清整理之后,这位温润君子,却也沉默许久,脸上有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感情,哀伤,愤慨,无力,欣喜,兼而有之。
秦王殿下疑惑,询问道:“代清,怎么了?”
“难道说,收上来的金银不够吗?”
晏代清道:“不是不够。”
“主公你猜,我们收了多少的金银礼金?”
李观一道:“应该有十八万金,换算下来,就只按照十比一,也该要有一百八十万两银子了。”
沙场上纵横捭阖的秦王殿下心里面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这一笔钱虽然还不够资格去影响到天下的变化,但是却也可以再度缓解燃眉之急,弥补许多亏空。
晏代清深深吸了口气,道:“错了。”
“错了?”
“嗯。”
晏代清道:“是一千八百三十万两银。”
秦王殿下本来随手拿着晏代清前面的果子放嘴巴里面塞,闻言神色一滞,一口把果子咬碎,三口两口咬碎了咽下去,往前一下凑近,双手按着桌子,声音提高,道:“多少?!!”
晏代清道:“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玉器,金银。”
“似乎是知道了主公经常铸鼎,还有许多古时候的知名礼器,编钟送来了,其总体价值换成金银,恐怕靠近了三千万两白银……”
李观一呢喃:“三千万两……”
“可以供养三千万户人一个月的金银。”
“就只是这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就得到了吗?”
他年少的时候,要一个月起早贪黑,拼尽全力才有一两银,可如今轻易地得到了这许多,心中却只是觉得荒诞,叹了口气,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把帖子给我。”
晏代清去取了拜帖,看到了有其他地方的名士送来的贺礼,哪怕是陈国,应国之内,也有许多的金子送来,纵然他们不在,也至少要得个善缘。
但是李观一看到了一个名字。
首先是一篇古赋,写的质朴刚健,文采飞扬,将秦王夸耀得天上少有,地上绝无的层次,然后才表示,自己虽然身在他国,但是对于太平公之事,实在是遗憾不已。
当年本就想要援助,可惜那时候他为了清名,而被贬在外地,莫能相助,心中懊悔,乃至于今日,也时常想到了这位古之君子,名将,常常叹惋不已。
幸亏太平公还有秦王这样的孩子,竟远超其父,作为友人,方才心中得到了些许宽慰。
知道李观一如今有平定天下之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