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令 第80节

  七王的呼吸加剧了,他道:“………而唯一有能力可以做到这一步的,唯一可以让应国同意和我联盟的使节,只有你。”

  破军道:“所以,我要去中原。”

  许久,许久,七王握着兵器,握紧又松开来,叹息道:

  “我真是该杀死你啊,破军先生。”

  “可是我做不到,你为我描绘了两分天下的大势,哪怕我知道这是你的计策,你要分化突厥成东方和西突厥两个帐篷,你想要借此机会回到中原,可是我还是无法下定杀死你的决心。”

  破军道:“这就是雄心壮志,超过生死。”

  七王最后挥出了黄金弯刀,割断了破军的鬓角长发,他将弯刀收回了,道:“就当做我已经杀死你了吧,先生。”

  “希望我们不要那么早在战场相遇。”

  “四十天之后,有陈国的大祭,您就随着使节,前往陈国中原吧。”

  破军握着鬓角的长发,微笑道:“可以,那你不要给我酬劳吗?”

  七王放声大笑起来:“你要什么?”

  “黄金,牛羊,还是美人?!”

  破军都摇了摇头,他最后微微叉手一礼,道:“请给我一套甲。”

  七王道:“兵库里面,甲胄多的去,先生去选。”

  破军看着七王,微微笑起来:

  “我要,将军级别的铁浮屠甲。”

  七王笑意凝固。

  他死死盯着眼前在他心底燃烧起来乱世之火的谋士,莫名想到了那一柄沉重的战戟,天下第一重甲的铁浮屠具装,再配合着一柄战戟,会是怎么样的怪物?

  已经答应过之前的要求,这一次,七王很快地退让了。

  他道:

  “……好。”

  ………………

  而在江南,在看到那一枚印玺的时候,司命完全不顾自己的体面。

  在一瞬间的凝滞之后。

  望气术一开,残留的王气磅礴冲入眼前。

  轰的一声!

  司命眼一黑,翻倒下来,却还是猛然坐起,李观一反应不过来,这个老人出现在他身边,一只手抓住了李观一的手,死死盯着那印玺,失声叫道:“金印,虎纽,我看,后面是吐谷浑的文字……”

  “【横绝西域】!”

  “这是,吐谷浑的王印啊,是之前那个横扫西域三十六部,建立了吐谷浑的霸主,熔铸了三十六部的王印,才铸造出来的东西,铸造这印玺的时候,斩了其余三十五部的王,用他们的鲜血祭了炉火。”

  “那一日的火都燃烧起来,是血色的。”

  “你,你……!!”

  “这就是你说的一点点?!”

  老者看着他,李观一咧了咧嘴,道:“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

  “其实不是我做的。”

  李观一尝试解释这不是他的功劳。

  然后老者才不相信这个家伙看,他瞪大眼睛,看着李观一手里的信笺。

  【赖兄之计,吾之勇】

  【杀王夺祚,此印为礼】

  老人伸出手指了指这信,满脸‘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表情。

  “杀王夺祚是吧?”

  “和你无关,把印玺给你,是吧?”

  李观一也看向这信笺剩下的部分,里面说那万里之外的少年人率领精锐的骑兵抵达了王城,见到王城被火把照亮,王宫通宵达旦地饮酒,那位二公子觉得强攻并不对,于是再度用了伪装。

  他佯装有大军攻来,搅动声势,因为天下之变,让星象蒙尘,吐谷浑的国运确实是在降低,于是大醉的吐谷浑王大惊失色,骑着马从王城中遁逃出去。

  在这个时候,竟然还带着妖娆的美人。

  那少年骑着有麒麟血的坐骑,战弓将那吐谷浑王射落了马。

  而后,【尽掠其工匠,学士,甲胄,粮草,堪舆图】

  【带不走的,就只好纵火而焚】

  【此物于我无大用,唯送兄把玩】

  老者看着这信笺写着的东西,拼凑出了完整的事情。

  自己眼前这个少年人出谋划策,而另一个少年则是跃马而去。

  如何才是灭去了一国的国祚?

  如果说是以世俗来看的话,是灭去了城池,而从传承来看,是杀死了王侯,夺取了印玺,让这个国家再也没有崛起复国的可能性。

  所以司命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几乎是荒唐的事情。

  灭去了吐谷浑的,表面上看,是那位天下顶尖的名将宇文烈。

  实际上却是这两个加起来不会超过三十岁的少年人。

  李观一看着这玩意,他握着王玺,抬起头,似乎可以更为直观地感受到了白虎七宿的流光,他看向旁边老者,有很多话想要询问,最后他只是伸出手,手掌平摊开来,那不大的印玺就托在他掌心。

  “这个东西。”

  “够吗?”

  司命:“…………”

第74章 约定

  老者怔怔失神,他看着曾经天下四大势力之一的吐谷浑王印,一时间甚至于没有回答李观一的问题,而是开始怀疑自己的阴阳望气术,自己真的看准了吗?

  年少有灭国的功勋。

  难道不能匹配白虎七宿的流光?

  到底是蒙受白虎七宿眷顾的更强大。

  还是以霸道之姿,掠夺四象的星光汇聚自身的才是真正的群星宗主。

  这样的念头在老人的心中出现了,而后彼此争吵起来,观星和望气这两脉看到的,是世界的反馈,只有真正的智者才能够从观测到的万千变化中,窥见未来的一角。

  李观一道:“这个王印还不够吗?”

  老者回到了现世。

  他咧了咧嘴,捂着心口,后背靠着薛家的墙壁,缓缓滑落坐在地上,忽而大口呼吸,抬起头,也不针对谁,只是痛痛快快大骂了一通,才冷静下来,最后一伸手,抓住了印玺,阴阳二气流转。

  那一股王气被封锁,老人松了口气,道:

  “屁话,当然可以!”

  “有这玩意儿的辅助,你足够能淬炼出特殊的东西来。”

  “西域霸主的王印啊,你,你,唉……”

  李观一听得出来,老人的描述已经从【可以分一杯羹】,到【炼出特殊的东西】,显而易见的有了质的提升,道:“可以炼出什么?”

  老者托举这王印,道:“你知道武夫入境的铸身,是吧?”

  “入境之后,铸身,凝气,通脉。”

  “其实说到底,就是武夫在铸造自己,铸身让自己承载足够强的气息,凝气让自己的气息足够凝练,就像是把铁矿打造成兵器,通脉就是让气的运转越发畅通,让自己什么方向都能发出劲气杀人。”

  老人骂一句:

  “粗鄙武夫,入境之后的三大关,全是为了更好的杀人。”

  李观一大概能猜出来,其余各家各派绝对不是这三大关的路数。

  老者道:“三个都走过了,就是第二重楼。”

  “第二重楼之后,武夫其实是在修行气机的变化了,经过对应的修行,到了第三重楼就可以凝气成兵,但是凝气成兵就一定比起第二重楼淬炼自己身体的武夫更强吗?”

  李观一回答道:“倒也未必。”

  老人点头:

  “只能够说,凝气成兵这种手段能够更快地提高武夫的杀伤。”

  “到了这个时候,淬炼身体的铸身,凝气,通脉,相比起淬炼气息的变化,修行的收益会很低,就算是十年苦修,让身体变得更为坚韧,气机更为凝练数倍,可是对手早早到了第三重楼。”

  “凝气成兵比起你的招式更灵动;凝气成甲,也比血肉之躯坚韧,还是不是他们的对手。”

  李观一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老者盯着那王印,轻声道:“武夫觉得锤炼肉身,杀戮效率低。”

  “可佛门,道门,多的是不追求杀戮的修行者,他们专注于锤炼自身的身躯,并且在这种苦修里,在那一拳一脚当中,找到内心的宁静。”

  “他们只淬炼身躯,并且终其一生,将其坚持到最后。”

  “大概一千七百年前,有王侯踏破道门的时候,道家修行炼的剑仙都不是对手,而在门前有洒扫的道人却能肉身不坏,哪怕是箭矢落下如同暴雨,他都没有死去,天下才知道有这样的一种修行道路。”

  “淬体,在那时候成为了一种风潮。”

  “那种道路走到了后期,力大无穷,内气和兵戈难以伤害他们半分,他们没有高境武夫那种,挥手气机汇聚如海,凝聚成龙般的手段,但是这样的手段在他们面前,也如同泥塑的一般脆弱。”

  “而后陆续有各派的天才放弃武道。”

  “在武夫口中的第二重境,第三重楼,第四重天,在不同境界都有主动停下来,专注于某种修行方向,或者是淬炼肉身,或者强化气机。”

  “只修一念,并且将这境界打磨极致,不求其他的修行道路,他们选择扩宽而非延长,而这第二重境,佛门称呼为龙象,道门称呼为天甲,取龙象波若力大无穷,六丁六甲,护法除魔。”

  “这个境界,体魄强大,修持到极致,拳脚就可以开山裂海。”

  “唯一的问题是需要水磨工夫,可能十年,可能二十年,才能入门,才能蜕变,让自身实力大幅度提升,在此之前,提升微乎其微,所以眼下已渐渐衰微了。”

  “毕竟有这时间,用来打磨气机,叩问心境,化作法相,实力也不弱于他们,所以,这本身是两种修行的道路,而现在不同了,你手中有这个玩意儿,有机会肉身和气机都并重。”

  老者神色郑重,摩挲着这个印玺,叹息道:

  “灭国之战,对兵家战将的意义,和对于其余派别,截然不同。”

  “兵家灭国,单纯在修行上的意义,足以和佛门六十年闭口禅;道门游历人间一甲子匹敌,而最重要,你小子才几岁?啊?”

  “老头子在你这个年纪还在人家家里面偷地瓜,然后和阿豺那小子玩了命的跑路,最后老头子还得跑去给人打工攒钱,把阿豺那臭小子赎回来!”

  “这玩意儿足以让在铸身的境界上狠狠往前走出一步,足以辅助你也修持出类似于佛门龙象波若,道门天甲护身的手段,同境之中,肉身无敌。”

  “然后披重甲,骑异兽,握神兵,纵横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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