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令 第8节

  他们租赁的院子可没有铺地板的余钱,屋子里面地面也是土地,倒是方便李观一写点东西,随手用筷子尾戳死一只蚂蚁,李观一挠了挠下巴,随意划擦什么,用来整理思绪。

  “鼎可以收集强者身上的元气,或者神韵什么的。”

  “收集满之后可以化作,嗯……赤龙或者什么,可以用神韵和元气辅助修炼……”

  李观一弄明白了大概的用处,不过又有新的问题浮现出来。

  摩挲了下下巴,心中自语道:“那么现在,这鼎吸取力量的来源要求是什么?必须是什么层次的武者,或者说有什么特定的要求?”

  “第二点,这鼎的反馈又有多强?上限在哪里?”

  “只能辅助修行对方身上具有的功法吗?”

  李观一发现自己对这鼎的疑惑越来越多,忽而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三口两口吃完了大饼,猫腰转身,抬起头却看到身体紧绷的婶娘,婶娘也看到了李观一,两个人似乎都被吓了一跳,齐齐后面弹了一步。

  然后慕容秋水松了口气,伸出白皙手指点在少年人眉心,戳了一下,嗔道:

  “听得外面吵闹,还以为是遭了贼。”

  “没想到是你这贪嘴的猫儿。”

  少年挠了挠头,收敛了刚刚的认真,只是腼腆笑道:“肚子饿了。”

  视线却瞥见了婶娘身穿一身褐色白边儿的宽松里衣,黑发如瀑垂落下来,眼如晨星,手掌白皙,然后若无其事地把那缺了一个圈儿的铁锅往旁边一丢,当的一声。

  少年人嘴角抽了抽。

  如果是个贼的话,可能现在已经被婶娘爆头了。

  缺了个角的铁锅轮圆了来一下子,威力不小,之前已经有三十七个小毛贼倒在婶娘这一下之下了,炉火纯青,一个女子带着个孩子行走于世,哪怕是再低调,总是会惹来麻烦的。

  如果自己转身迟了一步,可能也得吃婶娘一锅。

  慕容秋水往前踏了一步,一双眸子上上下下打量着李观一,忽而微笑起来,道:“狸奴儿今天习武了?”

  李观一愣住,道:“婶娘你怎么知道?”

  慕容秋水笑道:“婶娘虽然不懂武学,可也知道,武者学会内功之后,食欲大涨是正常的,再说了,我家狸奴儿天资绝世,那赤龙客是瞎了才会不传你功夫呢。”

  她微微拈起裙摆,脚步轻跳,也走到这柜子另一侧,李观一在的方向上,李观一这才见到婶娘赤着一双白玉般的双足,大概是刚刚敏锐听到了动静,来不及穿鞋就出来了,踩在黑色的土地上,走到柜子一侧,双手顺了顺衣服褶皱,就坐在一侧地上,拍了拍地。

  李观一就坐在旁边。

  慕容秋水皱了皱眉,道:“我是说,给我也拿一张饼啊。”

  少年人怔住,调侃道:“婶娘不是入夜不吃了吗?”

  慕容秋水微咳一声,道:“起来一趟,饿了!”

  李观一险些大笑出来,摇了摇头,他担心吵醒婶娘,刚刚就用冷硬的大饼就可以应付了,既然是婶娘也要吃的话,索性烧火做饭,煮了两碗面,又打了两颗荷包蛋。

  是为了激发青铜鼎交好越千峰,之前才每几天过去的时候,带着肉酒,他们自己的日子颇为朴素的,李观一毕竟是逃犯,就算是肚子里有些可以换钱的东西,也不敢太冒头,眼下家中也没有肉了。

  端来两碗素面,拿了一块石头放在柜子旁边,一人一碗面,中间摆了一个小碟子,上面放着些咸菜丝,李观一道:“家里没什么肉了,将就对付一下吧。”

  慕容秋水忽然笑起来,扬了扬眉,笑道:

  “不过,我可是还有个鸡腿在呢,你要吃吗?”

  李观一抬了抬眉。

  慕容秋水用筷子夹住了面,然后一转,筷子搅起来很大的一大团面条,下宽上窄,看上去倒是像是个鸡腿似的,李观一哭笑不得,却见到婶娘得意洋洋,于是指了指一块大的咸菜,道:

  “你那个如果是鸡腿的话,那我这个可是大块的红烧肉了。”

  “嘿,那我这块便是烧鹅了。”

  慕容秋水和李观一坐在木柜子下面,这个院子是有些破旧的。

  婶娘病后首饰都典当了去维持生活。

  这个院子就是婶娘的白玉玉佩换来的,那一枚玉佩,就算是李观一都可以辨认出来极为不凡,油如脂,润如酥,声如金,细如绸,白如肪,糯如膏,上面刻了千手观音图,是那位叔父送给婶娘的信物,那当铺店家见他们两个一个弱女子一个小孩子,只给了十两银子报价。

  李观一当时要拉着婶婶离开,婶婶却很平静地说当了。

  哪怕是李观一都被气急,婶婶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发,笑着说,信物总不如人重要的,而后掏出一半银子租了这个院子,剩下的钱则是储藏起来,日常开支去用。

  即便是这样,这个院子也是破旧的,除去了住人的地方,其他屋子都稍微漏点什么,夏天雨大还得拿着盆接水,坐在柜子前面,抬起头,透过有些破了的屋顶,能看到墨色的天空和几颗星星。

  碗筷放在旁边,李观一转过头,看到婶娘低垂着头,已睡着了。

  十二岁的少年握了握腰间的剑。

  刀剑的触感冰冷,却又那么可靠,李观一轻声道:

  “总有一天,我会让今天说的饭菜都成真的。”

  李观一抱起睡着了的婶娘,小心翼翼地走回去,婶娘身量不低,却很轻,像是一片蒲公英一样,好像风一吹就会飞走了似的,靠近了的时候能嗅到淡淡的花香,他把婶娘放回婶娘的房间。

  床铺只是土混合着草垒起来的,上面铺了一层干草,然后再是床铺被褥,下雨和冬天都会很难熬。

  李观一把婶娘被子盖好,慢慢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呼出一口气,低下头,扯开衣服,想要看看心口那座青铜鼎。

  却是微微一怔。

  鼎中的赤色玉液自然已经是消失不见,但是却有不同变化。

  青铜鼎鼎壁上,赤色苍龙印痕。

  赫然在目!

第11章 规矩

  “这是……”

  李观一可以确定,之前的青铜鼎上并没有这一尾赤龙。

  他伸出手轻轻按在心口青铜鼎上,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一条赤龙痕迹的存在,其中似乎蕴含有一股强大炽热的力量,手指放上去的时候能隐隐听到龙吟,可是这龙吟却又似乎隔了一层,极为微弱。

  赤龙痕迹还很模糊。

  就像是刚刚刻在了这青铜鼎上,不够真实,不够清晰。

  李观一若有所思,心中自语:“看起来,这青铜鼎的妙用不只是汲取元气……这这赤龙的影子还不够清晰,这样推断的话,是需要多次积蓄出玉液,然后才能让赤龙清晰化。”

  “到时候应该也会有什么变化。”

  “不过这也就只是猜测,还不够确定,还得要再试试看。”

  李观一把脑海中思绪整理了一番,再度尝试打坐。

  这一次他运转气息仍旧缓慢,只是因为内气比起之前庞大许多,倒是连带着运气速度上升了些许,《破阵曲》一十二层的内气在掠过心口的时候,足以感受到那盘踞于心脏处的阴冷之感。

  这就是纠缠了他十年,每次发作都痛得要死的剧毒。

  十二层的《破阵曲》,似乎已经可以隐隐触及到这一层剧毒盘踞的地方,就如同越千峰说的一样,自己变强,毒素对自己的威胁就会降低。

  此心安下,一夜无梦。

  第二天去回春堂的时候,李观一远远看了一眼山神殿,那里挤满了人,还有披甲持刀的缇骑,在嘈杂的人声中,李观一运转气息入双瞳,没有能看到那赤色巨龙霸道的姿态。

  越千峰已离开了。

  这并不意外。

  李观一没有久留,只是如同路过看热闹的百姓一样,看了几眼就匆匆去了回春堂,今天回春堂前停了一辆马车,之前几个被缇骑打伤的武夫就在这门口,一名二十多岁青年正和这些武人谈笑。

  本来对于这些伙计们都很倨傲,爱答不理的武师们脸上堆满了笑。

  李观一认出来,是回春堂的少东家。

  李观一换了青色的袍子走到药柜子前时候,陈老大夫看着走入后院的青年和三个武师,摇了摇头,道:“少东家一早就来了,宽慰这几个护院的武师……”

  “说是这些武师为了回春堂受了伤,回春堂不能不给表示。”

  “又给药材又给银子,又许诺这几个月薪俸多些。”

  “少东家没喊你过去吗?”

  李观一摇了摇头,陈老大夫疑惑不已,这少年人已在药柜前面开始忙活,双脚踏地如扎根,呼吸平缓,一边感受着《破阵曲》在体内缓缓流转带来的真实感,一边心里面盘算着之后的打算。

  他和婶娘在这儿算是陈国的逃犯,也就是婶娘聪明,一路带着他各种乱窜,最终慢慢来到这关翼城,距离要去的江南第十八州已不远了,但是有一麻烦就摆在李观一前面。

  过所。

  也就是所谓的通关文牒。

  想要通过国境线,过所需要朝廷颁发过所;而颁发过所,需要有本部所在的户籍,李观一算是逃难而来的,只有散户;这也是在陈国,如果是北边的应国,他现在都会被打做贱籍。

  先在回春堂做到三年,就可以弄到关翼城的户籍。

  而后就可以向上申请通关文牒过所了,否则,在这陈国呆着总是不安全,到时候可以把那些金珠和银珠拿出来当做盘缠,陈国钱在其他地方不一定好用,乱世之中,黄金才是硬通货。

  也练武功,最好可以慢慢突破到越千峰口中的入境。

  他说,外出的游侠都是这个境界。

  李观一认真思考。

  而今天下并不安稳,出国关得要有过所,而自己最好也有武力值护身,还得花一大笔银子打点。

  现下武力有望,金银已有了一部分,李观一心里面把这一件件事情都划掉,觉得自己慢慢靠近更好的生活,有一种小小的满足感,到时候自己和婶娘能有一个院子,不用担心被夜驰骑兵抓到。

  养鸡养猪,练武学艺,做点小买卖。

  想要过安稳的人生。

  他抬起头看着外面的天空。

  暖洋洋的。

  他也只是有这样的目标而已。

  好好活着,活得好好的。

  ………………

  “几位在我回春堂里呆了这几年,此次出事,也是为了保护我回春堂,且放心在这里安心养着,每个月的薪俸,药材都不会缺了几位的。”

  在回春堂的后堂,少东家放下茶盏,微笑着说了最后一句话。

  几位武师一阵感恩戴德,脸上笑意都要溢出来,等到武师退了出去,这少东家对旁边垂首站着的掌柜道:“我听说,这一次还有个年轻伙计也给受了伤。”

  “是药师吗?”

  老掌柜低着头,轻声道:“还是学徒,术数挺好的,做事儿也勤快。”

  “家里只有个病重的婶娘,就靠他这孩子一个人撑着家。”

  “是个好孩子。”

  青年微微皱了皱眉,端起茶盏,用茶盖扫了扫茶叶,淡淡道:

  “这样啊。”

  他想了想,道:

  “那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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