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当文臣武将,陈国应国诸人抵达的时候,却未见得了本该身穿君王蟒龙袍,腰环玉带的秦王,来自于各国的礼部官员,还有中州来此的皇族宗室,带来玉玺之人,皆是疑惑。
“秦王,秦王陛下在哪里!”
“这么重要的时候。”
“他在哪里?!”
…………………
孙老三拄着锄头,坐在石头上,晒着冬天的太阳,身子骨有点懒洋洋的了,冬天的时候,还要把田垄给疏通一遍,把什么秸秆子回田,来年的时候,就能种得更好些。
孙老三一辈子苦,年轻的时候,到处打仗,吃了这顿没下顿的,还给人抓了去当差,如今倒是好些,虽是个孤寡之人,却给分了田地,麒麟军还每三个月给他些粮食。
比起年轻的时候,活得滋润得多。
旁边的包囊里面,还放了一块肉干,一个窝窝头,一些腌渍的菜,吃的时候把肉干塞进去,把酸爽的腌萝卜放进去,美滋滋咬上一口,舒坦啊。
何况,今儿虽是崴了脚,却遇到个热心肠的人帮着来疏田,他看着那边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年轻人,觉得这小伙子力气大,翻修田垄的时候也利索,道:
“小哥儿,干了这么许久,这儿还有些茶水,要不要喝点茶,休息休息吧!”
那年轻人站起来,道:“好勒,我把这边儿的开完。”
他三下五除二的把事情都解决了,过去的时候,孙老三把茶递过去,还有个陶碗,年轻人接过来把茶水痛快喝完,道:“这应该不会误了明年的春耕的。”
孙老三笑呵呵道:“误不了,误不了。”
“这好田,往日可不是咱的,这地方,稍微开垦下,来年就是好收成,我年轻时候,啧,那一亩二分地里头,垒起来不如这边几分地。”
“就我一个老头子,种点东西,怎么都够了。”
这年轻人对他脾气的很,孙老三闲聊起来,道:“这肉,啧,我年轻时候都吃不得几口,都是发臭了的,今年过年的时候,我可要买足足五斤肉。”
孙老三眉飞色舞:“嘿,要那肥肉多的,不要什么瘦巴巴的地方,做烧肉,把油熬出来,平时候用,过年节的时候,夹在窝窝头里头,咬下一口,那味道,啧啧,好!”
“还有的做些丸子,用黑陶碗装了放在库房里头。”
“足能吃一整个正月里。”
“再来那一壶小酒,美,美地很。”
孙老三摸了摸嘴巴,似乎畅想起来,道:
“我上一次过年的时候能吃这么多肉,还得是我年轻的时候,那时候我有一把子力气,给人做长工,还能干活,早早起来喂马,耕田,割猪草喂猪,晚上还能守夜,真的是个好小伙儿。”
“后来年纪大了,想要避那征兵,就把腿给弄断了,然后就给撵出来了,可惜啦,不打仗就好啦!”
他遗憾道:“不打仗,我就还是个好小伙儿。”
“还能从早上干到晚上的活儿,精神很好!”
“能吃好多饭,做许多活儿,老爷们都看重我。”
“到时候小伙子你来,我给你尝尝我的手艺。”
年轻人安静听,然后笑道:“好啊。”
远处传来礼乐的声音,孙老三禁不住向往,粗大的手掌拄着锄头,伸长了脖子,道:“秦王陛下要登高了啊,唉,可惜,咱们这泥腿子,可不能去啊!”
年轻人道:“有啥不能去的?”
他拿着孙老三分的窝窝头,盘膝坐在那里啃着窝窝头,闲散得很,还拿了孙老三的大葱,用葱白下饭,可是个会吃的,孙老三道:
“小子,咱们这样的人,咋能去见了秦王陛下呢?”
他一拍大腿,张嘴想了好半晌,才憋出来一句,道:
“那可是什么,什么真龙天子。”
“从天上下来的神仙似的人。”
“以为是你和我这样的啊,吃窝窝头,就着大葱!”
那年轻人翻白眼,咕哝道:“没准那家伙还要吃烤得焦黑的馒头呢。”
孙老头讶异:“这什么癖好?”
“难道说烤糊了的好吃?”
年轻人忽然噗呲笑出声音。
大笑起来。
然后砰的一下子,那年轻人似乎被什么东西敲了下头,但是老孙头怀疑自己眼花了,明明啥都没瞅着啊,那年轻人摸了摸头,认真道:“烤馒头确实好吃!”
“天下第一!”
“无敌!”
孙老三狐疑,道:“真这么好吃,哎呦,你肯定就是那什么,以为皇上都耕田用的金锄头那种,秦王陛下,怎么可能吃咱们这样的人吃的?!”
“你又没见过,那得是大人物们才能去见到了秦王殿下呢。”
“这个可乱不得啊。”
年轻人咀嚼着窝窝头:“我看也没什么乱不得的,乱点好嘛。”
“人和人,应该都一样。”
孙老三急了,道:“哎呀,你小子,怎么这样乱说。”
“人和人,咋能一样呢?”
“那是人上人啊,咱们头顶的人。”
年轻人咬着大葱,一手托腮,孙老三觉得对面的年轻人接受了自己的想法,他眯着眼睛,道:“我啊,也没什么渴求的啦,能每年年节的时候,吃上几顿肉。”
“水汪汪,油亮亮的肉放在饭上,那味道。”
“秦王陛下能让我吃肉,那就是顶顶好的人。”
“来年要是能够气候好些,有个好收成,我就能攒点粮食,以后老得种不了地也不用怕饿死掉,我吃一半,攒一半,再买点肉,把肉用绳子挂在窗户里面,就是年节的味道了。”
“就在那窗户那边儿,挂着肉,挂着辣椒干,屋子里面有大口袋装着的粮食,再养一条狗。”
孙老三向往着。
年轻人轻声道:“会有的。”
孙老三摸了摸嘴巴,眼睛都亮起了,道:“要是这样的话,真希望能多活几年啊。”年轻人点头,把他的窝窝头吃完,留下了三个铜钱,那老孙头死活不肯要。
还把窝窝头给年轻人塞到怀里,让他吃。
年轻人答应下来,一会儿才告别了,慢慢往那封王典仪之处走去了,旁边肉眼不可见的地方,银发少女安静跟着他,伸出手指戳着李观一的背。
李观一闷声道:“窝窝头好吃。”
“肉更好吃。”
银发少女看着名动天下的秦王,后者似乎在想着很多的东西,最后只是道:“连续大胜,人皆有燥气。”
“得要为麒麟军和天策府,拂去燥气了。”
“我年少说,为天地立心。”
“虽是没有资格为天地立心,现在也该做一做了。”
萧绍辉和南翰文,在这众多官员们的中央,见了秦王不在,而许多文官,和世家出身的人有些躁动,天策府的晏代清,文清羽却安定。
中州,陈国,应国的礼部官员都在询问秦王在哪里。
有些被影响到了的书生,将士们也有些焦躁。
晏代清和文灵均只是安抚,而在众人惊疑不定,中州的礼部老者,儒门的大儒愤愤不平,麒麟军的将士们也有些讶异,但是他们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们仍旧对主将有无比的尊重。
却在此刻,忽有声音传来:“秦王陛下到!!!”
似是将某种僵硬,僵死的东西打破了。
众人在城主府垒起的高台上走出,穿着华服,战袍,然后四下寻曳,终于看到了走来的秦王,一身墨衣,木簪束发,是从市井当中踱步而来。
官员将相在上。
打算要以权力腐蚀秦王之人,见王自百姓中走来。
一股迫人之气,隐隐激荡。
九州鼎中,一丝丝不同于往日的存在。
缓缓汇聚。
第6章 三箭定天下,秦王破阵曲!
李观一是从江南十八州州城热闹的地方走来的。
他走过人们平时会去买东西的地方,走过了孩子们玩耍追逐的小巷,也由此,袖袍上沾了学子们朗朗读书的声音,沾了那些个市井当中,你来我往的生活化的气味和炊烟,褪去了战场之上的杀伐果断,褪去了那天下名将豪杰的所谓壮阔。
那些个身穿华服的名士大儒,身上一举一动,每一处细腻的纹路,每一处细节处都在彰显着他们的不同,彰显着他们高于寻常百姓的地位。
而后,这些自诩士大夫之人,眼睁睁看着那君王徐行。
从那些百姓当中走出。
一时间缄默。
在这之前,他们如何苛责和准备着封王典仪的细节,如何追究细节,甚至于到了其中的每一道纹路都无比在意的程度,处处用典,处处用心。
乃至于无一处没有传统,无一处没有古之圣王的威仪。
他们是诚恳地觉得,自己活着的时候,能够有这样的机会,去主持一位王的出现,简直是作为文官士子的荣耀极致了,甚至于,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记录在史书当中,传播于后世。
在一个汹涌时代当中,作为其中的一员,能借助这样的机会,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甚至于在千百年后,仍旧还要让人们研究自己,这几乎是他们一生的渴求。
古代圣王有传说腾龙飞升,群臣百官攀附龙鳞,因此也得以飞升成为仙神。
往日觉得,不过只是那些说书人牵强附会,以表现出古代圣王的神圣传说,如今看来,乃是虚指,不过只是说,往日那些臣子们,是因为那位古代大帝的缘由而名传后世。
但是,这诸多期盼,这诸多的渴求,都在这个时候粉碎了。
之前的渴求有多强烈,此刻的失望就有多强。
那位君王没有站在他们这里。
秦王站在百姓那边,一身寻常的衣物,手里还拿着半个窝窝头,扬起眉锋,不紧不慢地咀嚼。
平视着这个时代,那些来自于列国的礼部官员,那些将相,他此刻精神放松徐缓,并未曾发现,九州鼎似乎因此而发生了一丝丝的变化。
而那些群臣,来自于陈国,应国,中州的礼部官员皆被这般气势摄住,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也或许是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过于荒谬,往日都不曾见过,反倒是让他们不知道该怎么评断。
且不提旁人,只南翰文见此般气魄,心中一个咯噔,他隐隐有种感觉,那就是自己想要腐蚀秦王的计划,恐怕不能够成形。
那银发少女想了想,安静站在了后面。
看着李观一吃完了农民习惯的口粮,然后一步步踏上前去,这些时间里面,这些个礼部官员们为了封王典仪,应国工匠和陈国工匠们加紧时间做好的高台。
两侧麒麟军将士皆垂首,恭敬肃立,口称王上。
秦王缓步登高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