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可触及的那些山上,倒是都覆盖了层层的厚重白色冰霜,那是整个西域和草原蔓延最辽阔的群山,等到了春日,大漠和草原最深处的雪山上的积雪融化,顺着山势汹涌流淌下来。
化作了整个天下最大的江河。
这一条大江大河从西域和草原的深处为源开始奔腾,一路流淌入海,途中多有分支,水路汹涌,联通西域,西南,以及一部分陈国领土,最后经过江南,流淌入海。
李观一所部的核心战略,就是借助天下顶尖的宝船船队,顺着这水路直接来往西域和江南,借助太平公之威收拢西南各部,沿途水路运兵来去,路过的诸城则尽数拿下,握于手中。
如此大势可成。
能借助水路迅速运转兵员兵力,往外蔓延掌控城池。
西域势成,一旦相连,就相当于把这水路两侧的陈国大小城池都狠狠的咬下来,和应国一起撕扯陈国,最后就会进入下一个战略阶段,【二分天下】。
但是若西域被狼王拿下,这战略就直接废了。
没有办法彻底占据水路,失去了沿途高机动性,失去了西域的纵深,只剩下了江南富庶之地,那时候就很难走向更高了。
众将还在谈论,有的说的应该固守,觉得固守的话,狼王此刻的大势,必然崩溃,彻底散乱下来,还有的是说,西域原本各部可汗,现在也在兴兵,准备前来讨伐乱党,正在誓师。
李观一认可他们的战略,却觉得还不够。
诸将的抉择。
不能说错。
李观一的思绪越发清晰下来,忽然开口:
“不能守。”
“不能等到狼王自行崩溃。”
破军的声音微顿,众多谋臣,将军的视线都落在李观一的身上,李观一注视着诸将,轻声道:“若是要偏安一地,只做个称王称霸的诸侯,那么,倒是无妨。”
“可是,若是要平定天下,就不能只是如此。”
李观一眸子抬起,他眼前,诸将的谋略,那一个个的,对于西域的战略,判断,就如同是一根一根绳索,在这列国之间,在这天下之中,纠缠,盘旋在一起。
局面,大势,联盟,手段,陈国,应国。
纷纷乱乱,何其杂乱!
李观一忽然拔出腰间的剑,长剑锋芒毕露,猛然斩下,放着那一层一层卷宗的桌案,刹那之间,被彻底斩断,裂开,那卷宗纷纷扬扬地飞起来,一股肃杀之气冲天而起。
众将瞳孔剧烈收缩,李观一道:
“摆在我们面前的,没有其他的道路。”
“要赢,要彻彻底底,痛痛快快的大胜!”
“不是拖垮狼王。”
“只有……正面击败狼王,甚至于吞下狼王的声势,才能彻底拿到西域,而不至于被陈国,应国再度侵吞,拖垮。若有平定天下的志向,在这个时候,就只有一个选择。”
李观一手中的剑提起,剑锋笔直指着前方,剑身倒影两侧的诸将:“击败狼王,吞噬狼王的基业。”
“然后彻底超越他,踏过他。”
“走向天下!”
这是和狼王之子截然不同的选择,是一个看上去不那么明智的抉择,诸将却都心潮澎湃,只破军道:“主公,狼王百万大军,你又如何和其抗衡?!”
李观一道:“‘借兵’。”
破军道:“借兵?”
李观一道:“狼王有西域之兵,我们也可以有……”
“还有一部分力量,没有争取过来。”
李观一手指落在西域堪舆图上,距离这里极远的地方,道:“先前听你们说,西域各部可汗单于汇聚于他们草原的圣山,【居胥山】,兴兵讨伐。”
昊元夏道:“主公,他们是举行联盟,角逐所有可汗的可汗,然后来讨伐叛贼……需要的是西域正统可汗的名号才能参与,您……”
李观一道:“正统么?谁说我没有呢?”
“他们要正统,我就给他们正统。”
昊元夏愣住。
还要说什么的时候,看到李观一伸出手,掌心托举着一个东西,那是一枚暗金色的印玺,猛虎黄金王印。
吐谷浑猛虎黄金王印。
昊元夏瞳孔收缩,此地诸将只余下死寂和浓重的呼吸。
李观一的声音沉静:
“这个,足够吗?”
第369章 终当以兵戈定天下(求月票)
猛虎黄金王印。
西域三百年大一统,有文字记载以来,第一位大英雄,吐谷浑王的传说,在这片自古纷乱的大地之上,黄金王印,代表着的,就是绝对的正统,绝对的霸业名义。
众将,尤其是出身于西域的李克敌,契力,昊元夏,都神色微有变化,隐隐然有一个荒谬,却又极为充斥着诱惑力的想法出现在了他们的心中
借兵,是的,李观一的想法是要去借兵。
西域的大势角逐,无论如何,对于西域人来说,狼王是绝对的敌人,李观一和诸部可汗,在这一点上利益相合
既然狼王已拼尽全力,那么这一片大地上的所有力量,也会汇聚起来,和狼王一决雌雄。
虽然明白李观一的想法,但是这几位西域出身的战将,心中还是浮现出了一个念头,既然非得要在这大地之上,重新出现一位霸主。
既然西域各部,总也是要重新汇聚起来,臣服于同一片旗帜之下。
那为什么,不能够是主公?
西域之上,万王之王,可汗们的可汗!
凭什么不可以是主公?
这个念头出现的时候,就如同是大片的烈火炸开,直烧灼得心脏都炽烈起来了,西域战将,和中原战将相比起来,更为炽热,心底的野心如他们的忠诚一般明快。
臣服于主公之后,便对于主公无比尊崇。
李观一对破军道:“正统之名也有,先生为我写好卷宗,我等当和西域各部谈判,陈述利害关系,共结联盟,以应狼王之势。”
破军点头,仍旧道:
“西域诸王,都是一年之内,原本各部的大统领称王的,他们原本都是吐谷浑和党项国的臣子,当遇到天下大变,国主危难的时候,不思报国,却立刻反叛,自立为王。”
“以此观之,应该都是野心勃勃,不守规矩之人。”
“可能没有那么简单答应……”
李观一也有这样的预感,却也回答道:
“总要试试。”
“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破军拱手行礼应是。
李观一所部,确定战略方向,在应对陈国,应国的联盟的时候,开始尝试和西域各国接洽,共同构筑应对狼王恐怖大势的联盟。
但是正如之前的担心,万事万物并没有那么顺利的道理。
李观一所部,南宫无梦,在外游曳。
意外发现西域军斥候。
并捡回了不知哪里的游商在躲避风沙的时候,掉落的骆驼队,其中金银器物,约一千余两。
公示七日,无人领取,则收入库藏,以馈百姓。
晏代清叹为观止。
晏代清沉思,尝试将南宫无梦拉来负责后勤。
南宫无梦欣然而往,只是出身江湖宗门,不怎么喜欢术数的天下绝色,看到了那密密麻麻的卷宗,算盘,以及在无数卷宗之中,脸上的神色就一点点呆滞住。
然后听得哗啦声中,脸色苍白微笑,顶着黑眼圈,越发温润如玉的江南君子从卷宗里面‘长’了出来。
晏代清置身于无数的卷宗,赤子,财政空缺之中,笑容温和:“你来了?”
“来来来,坐……”
“不要客气。”
“以后这卷宗室,就是你家了。”
南宫无梦大惊,婉拒。
问她理由,哼哧半晌,只是道:“会让脸色惨白,不大好看……若是我再被那人给气,咳咳,我是说,有时候,就,有时候,就会脸红,岂不是更明显?”
都没有提起是谁,是什么事情,只是单纯提起这件事的时候,麒麟军的第一斥候将军一张脸庞就已经涨红了,在冬日里几乎要冒出白烟,连连摆手,结结巴巴道:
“没,没有,我不是说李观一。”
“啊,不,我是说……”
“不行不行。”
“而且会掉头发的。”
“脸色苍白掉头发,还有黑眼圈,不好看啊。”
晏代清如晴空霹雳。
文鹤先生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立刻抛下了那什么陈国和应国的使臣,那时候文鹤先生甚至于是在安西城内另一座城里,单手握着缰绳,一路飙车一百七十里,前来嘲笑。
这般事迹,被小姑娘萨阿坦蒂看到。
那个常常坐在屋子里一天不动的晏代清先生恼火,亲自迈步追着文鹤先生殴打,倒不如说,这一段时间看下来,晏代清先生每天最大的身体活动,就是被文鹤先生气得。
这样反倒是锻炼身体了。
否则晏代清先生整日里坐在那里不动,反倒是让人担心。
萨阿坦蒂想着,旋即微怔,想着难道文鹤先生就是为了这个?正在这个时候,看到那边终于还是被晏代清先生一招大力抛射竹简,砸了个正着,然后被抓住的文鹤先生看来。
朴素文鹤的谋士伸出手指抵着嘴唇,微微嘘了下。
萨阿坦蒂点了点头。
想着,文鹤先生肯定是为了晏代清先生的。
总不可能是为了乐子吧。
肯定不是!
文鹤先生人这样好,这样和蔼可亲。
她的少女时代,是和这些,整个风起云涌的天下都占据举足轻重分量的人相处在一起,晏代清先生教导她术数,樊庆将军告诉她人心,文鹤先生说要好好生活。
那是很远很远之后的事情,少女已是满头白发,听闻旁人提起那些熟悉的名字,带着尊重,带着如同雕像般的疏离。
除去了名字,那几乎已经成为了其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