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令 第132节

  破军道:“这是数十年内,连续出了摄政王,萧无量,太平公,岳鹏武这四尊帅才神将,才镇得住局面,柳忠是个人才,但是其实力格局,充其量可以和你那位越大哥比一比。”

  “是猛将,将才,却不是能够安天下的帅才。”

  “这些神将稳定朝堂,开疆扩土;朝中的文官称颂。”

  “却让皇帝以为是自己的功劳,上下不一,文武不合,此乃是陈国之弊第一,陈国皇帝怕是忘记了,现在的战略之策,可是太平公摄政王,帝国双玉并行时期留下的。”

  “上忽略文武,而为固自身权柄,杀名将。”

  “虽这个皇帝打算把杀死名将这一口大黑锅甩给文官和世家。”

  “但是还是会寒武夫之心。”

  “这是陈国弊病之二。”

  “官员冗杂,朝廷奢靡成风,乃至于人口买卖,赋税横行,而朝内开西苑,此乃陈国弊病之三。”

  “太子已立,而独宠贵妃外戚,外戚世家对峙,皆争储君之位,此陈国弊病之四。”

  “储君若立,则胜者必清算败方,败者皆思外逃保命,此陈国弊病之五,凡此五者,皆可以令大国衰弱,五者都有,陈国二十年之内必然日渐衰弱。”

  “若不是有武夫暴起夺权,就是世家把持朝政。”

  “五十年内,若无圣人贤君力挽狂澜,陈国,必灭。”

  破军喝了口酒,神色郑重下来:“而应国,内有贤达君王,突厥惊惧,天下十大名将的前五位,其中有一名镇在了关外,一名就是突厥王自身,剩下足足三位,都在应国。”

  李观一道:“三位……”

  “陈国怎么赢得下?”

  破军叹息道:“因为一位已经垂老了啊。”

  “也所以,陈国最鼎盛的那几年,摄政王率萧无量,太平公领岳鹏武,也只是死死地和应国打平,互有胜负,那时候也是中原最强盛霸道的时候啊,我有印象。”

  “那几年,西域,突厥,关外,不管是谁。”

  “敢冒头走中原,就会被暴打一顿。”

  “中原的诸多神将厮杀地没了钱财人口,就会在撤回去的时候,顺路去西域突厥扫一圈,西域那里也有神将,却也只是敢怒不敢言,可惜,也只有那几年。”

  李观一道:“什么是天下第一神将?”

  破军神色浮现出敬畏和叹服,道:

  “诸多战法,无一不通,血腥残忍,却又辨识英豪。”

  “步战对步战,胜关外群雄;骑兵对骑兵,胜突厥王。”

  “水战对水战,胜陈国。”

  “以少胜多,此身七十三次大战。”

  “而他只有一次平手。”

  李观一坐直了身躯,道:“一次……”

  破军轻声道:“对手是摄政王,太平公,那是萧无量和岳鹏武尚不曾崛起的时代,那一战,突厥王率铁浮屠,就在草原上等待着风起,吐谷浑都撤兵离开,而之所以如此突兀,只因为一点。”

  “天下第一神将率领兵马绕后,从划分南北绵延千里的绝壁山川上而下,孤军深入,几乎就要直接捣毁江州城,逼得摄政王和太平公两位神将联手死战,最后草原踏上了应国的土地,他才离开。”

  “如此从容啊,侵略如火,来去如风。”

  “他用枪压制住了太平公和摄政王,许诺那两个还年轻的人,说允许他们成长起来,然后来和他争夺天下的战场。”

  “那是太平公和摄政王真正成名天下的大战。”

  “而名动天下的缘由,只是因为他们能够在国家前挡住了孤军深入了天下第一神将罢了。”

  李观一悚然一惊。

  破军道:“按照我这一脉的记录。”

  “那一战之后,太平公收拾残局,防止溃兵伤害百姓。”

  “摄政王愤怒回去,质问兄长为何支援迟迟不到的时候,看到那时的皇帝迎接出来,皇帝带着笑,很热情地握住他的双手,告诉他说,自己素斋三十日,每日沐浴焚香,要求妃子们一起祷告诸佛。”

  “说诸佛保佑,终于天下太平。”

  “然后把一炷香塞到了摄政王的手里。”

  破军讲述那时候东陆观星学派的弟子记录下来的文献。

  伴随着平静的讲述,李观一仿佛回到了那个时间。

  那时候的摄政王,刚刚用这一双手杀死了敌人,那天下第一神将的枪锋打得他手腕发麻,他用手掌抚平了自己袍泽的眼睛,完全按不下去,那是从十六岁陪着自己起兵征战四方的兄弟,死在那里。

  尸骨都还没有埋葬!

  他要回来质问为什么,却看到了欢呼的宗室。

  然后被塞入佛香,被慈和的大哥拉着去拜佛。

  摄政王抬起头,看着那高耸威严的金色佛像,看着大哥的眼睛,他几乎捏碎了这香,可是他没有,那是檀香,混着金丝,每一根比一捆狼牙箭矢都贵,他舍不得。

  他想要哭,想要嚎叫怒吼,最后他只是安静地把香插入了香炉之中,香火鼎盛,歌舞不觉。

  鞘中的血气犹自腥烈啊。

  史书记载那时陈皇看到战报后的反应。

  【帝泣数行,止】

  这一战,李万里为外姓,破格封太平公,而皇帝的那位弟弟被封为濮阳王,皇帝将太平公迁往西域,而濮阳在中原,靠近应国,两个方向都极远离于江州京城。

  自此,这两位联手制衡天下第一神将的名将,生死相托的兄弟,在江湖中相遇,在天下之巅相逢的好友。

  自此东西相隔。

  除去十三年前,此生,再不曾相见了。

  破军说起往事,他又道:“不要认为太平公是愚忠啊,你不要忘记,在那位摄政王起事,一直到他囚禁两个皇帝为止,太平公是不曾回去的,只是……”

  他缄默了,带着一种年轻人不理解的神色,轻声道:

  “只是,后来啊,就连濮阳王,都变了。”

  “本来是拯救天下于水火中的英雄,却在坐上那个位置后成为了最残暴的君王。”

  “太平公是最苦的。”

  “他奔波一生,最后发现,就连一起并肩作战的朋友,兄弟,也化作了敌人,成为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人发誓讨伐的君王,此身行道于此,已是众叛亲离,支离破碎啊。”

  “但是他仍旧愿为天下苍生太平而战,他若是不战的话,这天下,陈国,就真的只是一群枭雄的棋盘了,没人为百姓。”

  “而最后,他提起刀,为了妻儿厮杀道路。”

  “自己则力竭而亡。”

  “这就是陈国最后的一个隐患了。”

  破军看着李观一,却只是一字一顿道:

  “那天下第一名将,只是老了,不是死了。”

  “而摄政王,也还活着。”

  “那一头跛脚的老狼王,还潜藏在这个时代。”

  “他最好的兄弟,朋友,敌人,太平公死去了,摄政王是不会什么都不做的,那样的人杰,残暴,凶狠,英雄,重情,只会死在最盛大的战场上,用天下群雄作为贺礼的宾客,绝不会默默无名地死在床榻上。”

  “而他们,都会是你的敌人。”

  李观一垂眸,他想着自己的父亲和娘亲,最后他按着秋水剑,再度问出那个问题,道:“我若是选择安心活下去的话,他们会放过我吗?”

  破军回答:“不会。”

  “太平公有天下的大名。”

  “我这样说吧,帝国的西南安定,但是如果你在西域崛起,已是天下群雄之一,在那时公布你自己就是太平公之子,西南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区域,会望风而投。”

  “至少三分之一。”

  “和你厮杀的军队里,西南一带的子弟会逃亡到你的麾下,而不担心杀死他们。”

  青年注视着眼前的少年人,却仿佛是在看着他背后,仿佛看到了当年名动天下的豪雄,轻声道:

  “这就是,你的父亲,给你留下的最后的力量。”

  “太平公之子,求太平!”

  “这一句话,天下群雄不认。”

  “可天下的百姓,认得这个招牌!”

  “可天下的苦命人,知道这个英雄!”

  “所以啊,皇帝怎么可能让你活着呢,你有没有这个心去争夺天下,不重要;只要你有这个可能让天下乱起来,就不可能让你活下去啊。”

  少年轻轻抚摸胸口,他垂眸。

  他的母亲为了他付出了三分之一的魂魄和元神,他的父亲为了他断后打开了道路,拼死了护国山庄和皇室的高手让他能活下去,那么他要不要接过父母的火焰,继续那未曾完成的道路。

  李观一不知道,这样的远大理想,离他太遥远。

  但是只明白一点。

  真是残酷啊,这天下,就如同一个漩涡,把所有人都卷入其中,推向彼此厮杀的道路,他回答道:“那就厮杀吧,如此血仇,如此天命。”

  “他们不曾放过我。”

  “我亦不打算,放过他们了。”

  李观一双手拱起,拜下。

  这是如同古老君王封将拜相的礼仪,于是破军没有躲避了,他只是受下这一礼,然后右手搭在左手上,拜下,同样回礼。

  少年轻声道:“请先生助我。”

  破军道:“可。”

  与子同仇。

  与子偕作。

  与子,偕行;生死,莫负!

  于是,古老的约定就此达成。

  而在此刻,外面终于遥遥传来了大内禁卫的声音。

第111章 破军,瑶光;薛老密谈

  听到外面宫中禁卫的声音,破军的眸子闪过一丝锐利,他道:“时间不多了,你我长话短说,大祭之后,主公你必须立刻离开陈国,陈皇外示仁义而内刻薄多疑。”

  “此刻大祭势力繁多,他要维系自己仁义皇帝的模样,于许多事情不会追究,事情一过,则必会重新想起这些事情,您会有一些危险。”

  李观一道:“我本来就打算离开这里。”

  “我要去江南第十八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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