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惜重新打量许文一番，表情郑重许多，试探道：“是圣诞节的事？”
“与之相关。”
许文挺挺不存在的啤酒肚，平和道：“之前的骚乱，是一起典型的网络舆论发酵事件，而你那时却勇敢地站了出来，所以我想给你做一下问询。”
“如果一切顺利，说不定还能给学校寄个表扬信什么的。”
许文掏出警卫厅证件，证明自己身份。
顾惜惜歪了歪头，稍显疑惑。
许大龙正想继续说话，却见又有几波学生走出校门。
许文便向顾惜惜示意道：“这里不方便说话，咱们边走边聊，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
顾惜惜仍旧有些迟疑。
许文便掏出手机，笑道：“或者你打电话报警，咱们去警卫厅聊？”
顾惜惜却仍旧摇头，仿佛为了确认什么，忽然问道：“叫什么名字？”
“嗯？”
许文一愣，随即答道：“许文。”
“好的。”
顾惜惜拉下口罩，笑道：“没问题了，我信你，你随意带路。”
这下子轮到许文疑惑了，不解道：“为什么？”
“因为对我来说，你有名字。”
顾惜惜认真道：“你不是‘我的同学’、‘心理医生’、‘警卫厅警员’，而是一个叫许文的人。”
“……”
这番话有些莫名其妙，但也让许文更加确信，顾惜惜的确有可能在圣诞狂热中保持理智。
她的眼神很特殊，是链接者的风格。
见许文没有明确打算，顾惜惜便提议道：“往坡上走，后山小山坡上，有一座没什么人的小破公园，怎样？”
许文点点头，沟通的地点自然是人越少越少，也方便楚老板她们暗中观察。
……
……
后山，小公园。
这里已经破败许久，一路上杂草丛生，各种健身器材也都生锈脱漆，连灯也只剩下暗淡的两盏。
的确是交流都市秘密的好地方。
顾惜惜坐在铁栏杆上，掀起兜帽，眺望远处斜下方的城市。
“我之前和好朋友们常来这里，聊天、溜达、或者野餐。”
她回忆道：“但自从圣诞节那晚后，我们就没再说过话了。”
“……”
许文皱眉，“是因为你觉得他们无法沟通？”
“不。”
顾惜惜摇摇头，道：“是因为我发现，跟他们说话没有任何意义。”
许文不懂。
不止他不懂，躲在暗处观察的季大龙、楚老板、分队长三人，同样满脸疑惑。
应该说，不愧是被白衣人盯上，最有潜力链接【枪械】的人？
顾惜惜的经历、思路、乃至行事风格，均有一种古怪的感觉，就仿佛已经看开某种事，带有先天然的洒脱。
但无论如何，夜幕组织的目标不会改变。
顾惜惜现在还不是链接者，那么夜幕众人就不可能让沈北如愿！
季大龙遥控许文。
许大龙站在顾惜惜身边，道：“时间紧急，我就直说吧。”
“因为你在圣诞节那晚的表现，有某个特别危险的组织盯上了你，要改变你。”
“一旦他们找上你，你就无法维持正常的生活，连刚考上的大学也没办法去上，会失去很多，只能行走在夜幕下。”
“但你放心，我们是站在你这边的。”
许文认真道：“我们会保护好你，一切都会跟以前一样。”
然而，回应许文的，却是顾惜惜的那张笑脸。
她的眼里映着光，看向山坡下的那座城市，也看着其中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们。
顾惜惜忽然问道：“为什么呢？”
“……什么？”
许文愣住。
顾惜惜问道：“为什么你们会找上我？而不是找其他人。”
她伸手指向前方的城市，城里亮起昏暗的灯，显得朦胧而沙哑。
“你看。”
顾惜惜示意许文，道：“你看你眼前的这座城市，明明人很多，足有好几十万，可真的有人在这座城市里生活吗？”
“我看不到。”
“我好像活在不变的经验中，直到你找上我，我才知道了除我之外，另一个人还会有名字。”
“……”
顾惜惜自言自语着，前后摇晃身体，哼唱出悠悠曲调。
第一百四十一章 后怕
后山，小公园，外侧小树林。
夜幕的其余三人就藏身在这里，且由于【巨龙】在，周围没什么蚊虫。
经由许文的耳机，三人得以听清顾惜惜的话。
“……”
季大龙顿了顿，不禁困惑道：“这位顾同学什么情况？”
他调任海都第十二区协助部队队长，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如今的季大龙，在处理“接触概念污染的普通人”方面很有经验，自认为已经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
有害怕到精神失常的、有阴谋论怀疑一切的、甚至有中二病发作，要成为超能力者拯救世界的。
可顾惜惜这种，季大龙还真没见过！
就仿佛在圣诞节中顿悟某事，然后放下执念，说起莫名其妙的话。
“城市？名字？”
“她到底懂了什么？”
“……”
季大龙尝试理解，却始终感到茫然，并且也不认为她的精神已经受创。
“我不懂了。”
季大龙坦然道。
他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既然已经创造了与顾惜惜谈谈的机会，接下来的事还是交给链接者为好。
毕竟，他当初也没听懂许文在讲什么。
……
……
许文解除与季大龙的合体，转而认真观察起顾惜惜，聆听对方哼唱的歌。
那是一种失落、单纯、又无可救药的曲调。
顾惜惜忽然抬头，对许文道：“你了解过我吗？”
许文回想起自己看过的资料，点点头。
顾惜惜淡淡笑道：“我是什么样子的？”
“……”
许文顿了顿，提醒道：“我们背靠官方，调查很细致，你不要怕。”
顾惜惜耸了耸肩膀，“我不怕。”
许文坦然相告。
他一直都是个乐观的人，既然顾惜惜的情况不明，倒不如有话直说。
将心比心，许文也不喜欢被来回忽悠的感觉。
他将自己知道的资料说了个遍，包括顾惜惜的生日、学校、成绩、习惯、暗恋情况，以及她父母的职业、工资、甚至人际关系。
顾惜惜面不改色地听完所有，随后却再度向许文确认道：“你说的这些事，是我的吗？”
“是。”
许文相信协助部队的工作准确性。
但顾惜惜却有不同想法，慢悠悠道：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那跟我同一天出生、同一届上学的人，又有多少呢？”
“又有多少人，跟我喜欢差不多的男生，有跟我差不多的成绩呢？”
“你凭什么认为资料上的人就是我？”
“因为父母吗？”
顾惜惜站起身来，慢慢走近前方栏杆，俯视整座昏暗的城市。
“我爸妈都是工厂员工，早上八点钟的班车，中午吃食堂，傍晚六点下班。”
“妈妈晚上会熬粥，爸爸喜欢路上买瓶啤酒。”
“从我记事起，就是这样了。”
“循环往复十八年，直到现在。”
“你们调查过吗？跟我过着类似生活的人，在这座城市里比比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