颇有些愤恨不平地揉揉鼻子,随口咒骂一声。
一旁已经作妇人发髻的公孙辛夷有些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都这么久了,还没改掉这臭毛病,粗俗!”
想当初,在草原上这厮张口就‘老子’、闭口就‘骂娘’,也不知道自己当初哪根筋搭错了,竟觉得这厮的粗俗颇具男子气概。
与过往见的那些世族子弟的温文尔雅,大不相同。
最后……最后竟是搭进去了一辈子。
正打算将那个背后蛐蛐自己的家伙揪出来的韩绍,见公孙辛夷这副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表情语气,顿时知道这娘们还在恼怒洞房那一夜的荒唐。
可做都做了,而且看她的样子在进入状态后,不也是很投入?
韩绍心中腹诽这娘们儿的口是心非。
刚想夸赞一番还是婉娘好,却见姜婉捂嘴轻笑一声。
“没准儿是哪家小娘子在念叨夫君呢?”
韩绍刚刚扯开的嘴角一僵,顿时不想说话了。
怎么感觉那洞房一夜,这姊妹两人的感情倒是要好了不少。
反倒是自己成了多余的了?
还有这早膳席间满座的姬妾,一个个呆若木鸡,这个时候就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伸张一下正义?
‘还想不想为夫回头多去你们房里了?’
韩绍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们一眼,然后颇为恼怒地将手中玉箸一丢。
“饱了,不吃了。”
只可惜没人惯着他。
公孙辛夷只提醒了一声,“明日妾与婉娘归宁,别忘了”,便自顾自用着早膳,顺势与席间姊妹闲聊几句。
‘这就是妇人成婚前跟成婚后的区别吗?’
这才成婚不过两日啊!
韩绍略感丁寒。
于是决定今晚必须得好好磨磨这娘们的嚣张气焰,正正夫纲。
但现在还是算了,一场大婚下来,人前是风光了,却着实耽搁不少事情。
事后这些都得补回去,而且耽搁不得。
所以在简单交代两句后,便直接出了内苑。
内苑之外,韩绍抬眼看着早早等候在外的中行固,边走边道。
“你如今手上有事也是颇多,倒是不用日日在孤身边伺候着。”
“随便从你手底下选个人就行。”
中行固的能力,就不重复说了。
真拿他当个随身伺候的老奴,实在是暴殄天物,屈才了。
可中行固闻言,却是连忙笑道。
“别啊,旁人老奴可不放心,君上想必也没有老奴用得顺手。”
“就这样挺好,君上放心,老奴忙得过来的。”
好牛马!
真是贱骨头!
韩绍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坚决便也懒得再坚持。
在书案前拂袖坐下,韩绍便道。
“兖州密报昨日可有传回?若是有,其他的事情先放一放,拿来让孤先看看。”
中行固点头。
“有的。”
说着,竟直接说出了结果。
“禁军十万甲骑尽覆。”
韩绍闻言,很是怔愣片刻。
“这么快?”
中行固摇头。
“不算快,十七日,禁军至济水,当日启战。”
“至昨日已经三日了。”
一场战事连续打了三日,才出结果。
确实不算快。
“那公冶缙呢?是死是活?”
韩绍这话问完,又有些疑惑。
不对啊,他已经安排涂山老祖前去兖州,不论死活也应当回来禀告自己一声才对。
怎么到现在还没见到人?
“算了,孤自己看吧。”
出自六扇门暗子之手的密报,将济水一战的过程写得很是详细。
其中被大书特书的黄天力士,同样让韩绍生出几分兴趣。
道兵?
说起这个,他倒也是有那么一尊。
而且从那些黄天力士展现出来的战力和手段来看,跟韩九相比,不过是些‘做工’粗糙的劣质品。
远没有韩九来得精致与强大。
唯一让韩绍有些兴致的,是那些黄天力士明显保存了完整的灵智。
这一点,韩九倒是有些比不上了。
心中念头一动,韩绍便吩咐中行固道。
“待会儿辛苦一下,去冠军城护送一位墨家贤者过来。”
当初北固宗炼制道兵的资料,皆有留存,又有韩九这个现成的模版在。
韩绍早就想尝试一二了。
只是之前迫于始毕那条疯狗的压力,无暇分心。
再加上北固宗炼制道兵方式太过残酷,靡费也不少,所以韩绍只能将这个想法暂时搁置起来。
现在时间有了,有乌丸一族百年积累的慷慨赠予,财货方面也是不缺。
所以韩绍动心了。
“对了,你看有没有机会,替孤弄一个黄天力士回来。”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他更想要的是黄天道炼制这些黄天力士的秘法。
只是这种能够左右一场战争局势的大杀器,无疑是黄天道秘传。
除非来日,他能够带兵踏平广宗城,否则压根不可能得到。
弄一个现成的模版回来,悄么么研究一二,就目前而言才是最现实的事情。
中行固闻言,也没有太过为难。
“喏,老奴回头试试看。”
实在不行,他亲自去跑一趟。
韩绍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转而继续查看起手中的密报起来。
一目十行之后,韩绍放下密报,垂目沉思。
一切与他之前预料的那般,几乎没什么太大的出入。
济水之战,黄天道对阵公冶缙那十万甲兵,可谓将一切都拿捏得恰到好处,一应动作简直精妙到了极点。
前后夹击合围不说,更是用一条济水将公冶缙的十万甲兵分割成了三段。
最后生生用无数黄天信众将禁军十万甲兵的骨血熬干在了那济水之畔。
只是这样妙到了极点的战法,换来的却是韩绍嘴角的一抹嘲弄以及惋惜。
嘲弄,就不用说了。
公冶缙这十万甲兵的济水之败,全军覆灭。
与前年公孙度折戟草原惨败于始毕,倒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无非是内外勾结的龌龊戏码罢了。
至于说惋惜,自然是替神策、天策十万甲兵。
“禁军血性,赳赳武夫,倒是无愧于禁军之名!”
只可惜这些好不容易洗尽铅华、浮尘,本该扬名天下的强军胚子,却在某些人的蝇营狗苟中,有如昙花一般,刚刚盛开就极尽升华、焚尽了自我。
“着实可惜!”
韩绍叹息着落下了评语,而后一阵沉默无言。
半晌没见韩绍有动静,再看他神色有些阴郁,中行固壮着胆子问道。
“君上在想什么?”
韩绍回神,似是自语了一句。
“老固,你说”
“这人,什么时候才能将人当人?”
黄天道,嘴上喊着愿天下人人如龙,张口闭口似乎尽是天下苍生。
可无论是去年那场让南方数州尽成泽国的水患,还是他们席卷八州的作为来看,这天下苍生在他们眼里又哪里不是蝼蚁草芥?
世族高门就更不用说了。
一家一姓、一门一户,都已经将自己活成了神。
黔首百姓死上再多,也不会让他们心中生出半点同类共鸣。
还有那公冶缙,韩绍原本还颇为怜惜他的天赋才情。
可从这封密信战报上来看,对方为了布下大阵,眼睛也不眨就让数千麾下儿郎茫然无知的去送死,韩绍顿时就对他兴趣大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