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供奉入府有些日子了。”
“先前一战,颜供奉替郎君争取了不少时间,立有大功。”
“姐姐当敬重著些。”
涂山妃璇上下打量他一眼,随后一脸醒悟道。
“你就是那天跟始毕交手的那人?你没死?”
冠军十日血战,她是旁观者。
那一轮大日陨落而下,照理不死也是半残,却不曾想这才短短时日过去,竟生龙活虎了。
面对涂山妃璇这话,颜术越发尴尬。
“幸得君上援手搭救,颜术这才活得性命。”
一枚血色丹丸,数十息的工夫,便让一尊重伤濒死的八境天人恢复如初。
这让颜术心怀感激的同时,凭添几分敬畏。
涂山妃璇闻言,也是对自己那好郎君生出几分惊奇。
似乎对他越是亲近、了解,越是感觉那人仿佛被笼罩在云山雾霭中。
每当她自以为看到了他的全部,可随即便发现这只是那人展露的冰山一角。
涂山妃璇若有所思了一阵,随后望著颜术这副异族模样,眉头微蹙道。
“若想安心在府中做事,便改改模样吧,看得也顺眼一些。”
涂山妃璇是个不折不扣的颜狗。
否则就算是为了族人的生存、未来,她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就在韩某人面前解下罗裳。
无它,顺眼尔。
而颜术这髡发异服的模样,在她眼中著实有些丑陋。
见涂山妃璇言语无忌,一副视颜术为府中奴仆的态度,虞璇玑忍不住有些皱眉。
‘郎君正是用人之际,姐姐不要意气用事。’
这话虞璇玑是用神念传出,可涂山妃璇却是毫不客气地直接道。
“怕什么?我族强者不日即至,届时何愁郎君没有人手可用?”
这话一出,涂山妃璇的跋扈、娇蛮,甚至看起来有些无脑,似乎一下子有了解释。
她是故意的。
若这蛮族八境天人真被自己的言行无忌气跑,韩绍无人可用之下,就只能倚仗她的族人。
到时她们青丘涂山一族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只可惜她终究还是天真了。
若她不说这话,以八境天人的孤高自傲,颜术怕是还要憋闷气恼上一阵。
这话一说,颜术忽然笑了,姿态谦卑道。
“涂山夫人教训的是,是颜术疏忽了,这就改。”
话音一落,颜术头顶发丝生出,转眼便青丝如瀑,还挽了个雍人发髻。
再然后身上那身蛮族异服也随之换了身雍人武服。
整个人除了面貌上的细微差别,几乎与雍人再无二致。
涂山妃璇面色一僵,还要再行找茬,却被虞璇玑阻止。
冲颜术歉意一笑,虞璇玑安抚道。
“妾这姐姐山野修行日久,不通人情,还望颜供奉勿要见怪。”
颜术闻言,连道不敢。
心中却是暗自感慨。
‘这人间王侯的内苑后宅,当真是一言难尽……’
看似平静如水,可实际上每一位夫人的背后都站著一方势力,又哪能真正平静?
只是颜术很快便醒悟过来,自己不也身处其中?
‘等到将来神女入了府……’
颜术心中叹息,忽然有些后悔下山了。
只可惜下山容易,想到回山又谈何容易?
且不说大巫法旨自己无法抗拒,单单是君上对自己的活命之恩,就无法让他坦然抛下一切,回归清静。
说到底,他修得圣山法,习得雍人学。
信奉的是雍人的忠信仁义。
骨子里他其实已经是个雍人了。
……
法兽獬豸隐没,森严法狱也随著那道道金色文字铸成的天锁消散于虚空。
周身气息归于平复的李文静,缓缓睁开了那双不大眼眸。
“有劳君上替我护法。”
韩绍笑道。
“岳父这话生疏了,翁婿之间何谈有劳?”
见韩绍再次强调了翁婿二字,李文静哈哈一笑。
数十年的沉疴、枷锁一朝尽去,此刻的他倒是显现出几分狂放之气。
“好!此话不提!确实是老夫见外了!”
说完,李文静忽然道。
“你不问问老夫当年之故事?”
韩绍当然好奇,只是想了想之后,却是道。
“我只需知晓岳父不会害我,反而会全力助我,这便够了。”
“至于岳父当年之故事,等到时机合适,岳父自当告知于我,我又何必急于一时?”
韩绍这般通情达理,反倒给李文静给整不会了。
一番欲言又止,倒是将自己老脸憋得通红,最后只能怏怏道。
“既然你不想知道,就算了。”
这话多少有些赌气的成分。
可实际上李文静却是因此松了一口气。
不是他不想说出当年的事情,只是此刻断裂文脉骤然续接,其实他自己也没预料到。
这样一来,就连他自己所以为的当年过往,似乎也不是真相了。
至少不是事情的全貌……
若是此刻自己将之在韩绍面前袒露,等到来日事情的全部展现,反而会让韩绍以为自己是在欺骗他。
到时候因此在心中生出芥蒂,倒是成了笑话了。
念头转到这里,李文静颇为感激地望著韩绍,心中却是无奈叹息道。
‘老师,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世上棋手万万千,但真正能以天地为棋枰、众生为棋子的,也不过寥寥数人罢了。
灵山大禅寺的三藏禅师,算得一个。
昆仑白玉京那位,也算一个。
可这两位落子固然玄妙,却还能让人隐约看出几分痕迹。
唯独自己那位老师总是让人摸不著头脑。
而同样摸不著头脑的,还有一旁的公孙度。
‘这……这……这文脉被斩,还能再续?’
公孙度看不懂,只是为之惊诧、震撼。
并且整个人都不好了。
来的时候好好的。大家都被困在七境,不得寸进。
这一转眼,这老匹夫就重入天人境,这……这以后大家还怎么在一起愉快的玩耍?
不可否认,公孙度心态有些失衡了。
这种感觉大抵就好比‘明明说好了一起到白头,你却偷偷了油’。
哦,不对!
是当著自己的面!
感受著李文静身上汹涌澎湃的天人气息与威压,公孙度脸色阵青阵白。
而这时,李文静还不忘在他伤口上撒盐。
“文则,老夫如今重归巅峰,你不恭喜下老夫?”
二人在一个屋檐下共处数十年。
说句不合适的,两人相处的时间,甚至比公孙度跟夫人在一起的时间还要长上一些。
如此深厚的情谊,没有得到公孙度的吹捧,李文静总感觉心中的愉悦少了几分。
见李文静贴脸开大,得意的嘴脸不加掩饰,公孙度故作平静。
“哼!小人得志!”
李文静闻言,有些不满。
“文则啊,以前你是大将军,我是长史,我不与计较。”
“现在我是八境,你是七境,咱们就要计较计较了。”
说著,李文静一脸愉悦道。
“这样吧,我家婉娘与你家木兰都是正妻,这没什么好争的。”
“但来日这后宅总归得有个说了算的,我家婉娘心思灵巧、颇有才干,不如就让她管事,如何?”
张口我家婉娘,闭口我家婉娘。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亲生的。
听闻李文静这话的公孙度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拍案而起,怒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