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凯旋归城,却是以荣耀塑造军心天赐良机。
只要这些老不死不给自己添乱,也只能暂时随他们去了。
大不了,日后寻到机会再给他们拉拉总账!
韩绍心中小账本划拉出一页,便继续沿着这条由无数百姓构筑的道路往冠军城走去。
而随着城门的越来越近,韩绍的表情却是越发僵硬。
嗯,这绝不是因为城头上垂落的那两道视线太过灼热,让他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如坐针毡的缘故。
‘对,绝不是’
韩绍悄悄呼出一口浊气。
随后阻住去路的一群人身前,勒住座下的乌骓。
“我等恭迎君侯凯旋归来!”
以秘书郎周玄为首的一众文吏,口中高喊。
身子深深一揖到底。
乌骓高大,身居乌骓之上的韩绍自是居高临下。
“有心了。”
说着,目光扫过一众文吏,见又多了几张生面孔,眼中探究之色一闪而过,却也没有太过在意。
“都起来吧。”
一众文吏依言起身。
随后秘书郎周玄便从身后之人手中取出一壶酒水,满盏之后,恭谨递于韩绍面前。
“君侯远征辛劳!”
“请君侯满饮此盏,暖暖身子、一洗风尘。”
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凯旋。
这也算是惯有的流程了。
韩绍伸手摄过酒盏,将盏中酒水一饮而尽。
而后将空盏倒悬空中,转身回望身后那一道道翘首望向自己的灼热目光。
没有多说什么,只语气平淡地道出一句。
“幽州这世代血仇已报。”
“自此以后,北疆无恙,尔等可安居乐业矣。”
随着韩绍这话在法力的裹挟下,清晰无误地传入每一个百姓耳中。
一片沉寂之中,忽然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啜泣声。
望着那张泪流满面的面容,身边那人有些不满地小声呵斥道。
“大喜之日,你哭什么?”
那啜泣之人以手掩面,哽咽道。
“吾祖亡于劫掠,吾父、兄矢志复仇,殁于战阵。”
“犹记得父兄临行前告诫于吾,若有一日王师北定,当于坟前告祭。”
王师北定之日,家祭无忘告父兄。
这一等就是十数年。
本以为这辈子再也等不到的时候,竟真的成真了。
所以他这是高兴,嗯,喜极而泣!
而如他这般的人,又何止一人两人?又何止这冠军一城一地?
毫无疑问,等到这场战事的最终结局,传遍整个幽州时,幽州万民该如何沸腾,已经是能够预料的事情。
至于韩绍口中那‘安居乐业’,只简单四个字。
可无数年来,能够给予治下百姓这最起码需求的统治者,又能有几人?
而要做到这一步,又要付出几多努力、几多牺牲、几多男儿泼洒热血、马革裹尸?
渐渐地有百姓双膝软倒,匍匐于脚下冻土。
并且很快绵延一片。
转眼之后,入目之下,眼前百姓尽皆俯首拜谢。
“我等黎庶谢过君侯!谢过诸军将士!”
亲眼见证这一幕的韩绍,却是有些见不得这些。
挥手将这无数百姓全都扶起。
韩绍没有再多说什么。
言语对群体的影响,只能维持、鼓舞一时。
想要真正尽揽人心,汇聚煌煌大势,说了什么只是次要。
怎么做、做了什么,才是真正要紧的事情。
所以韩绍随后便收回了目光,将手中空酒盏丢到周玄手中,摆摆手道。
“入城。”
周玄躬身应喏,又道。
“且容卑职替君侯牵马。”
牵马?
乌骓怒目而视,“老子用得着你牵?”
……
转眼之间,城门在望。
不过在即将跨过城门时,韩绍想了想还是乌骓上留下一道假身。
真身须臾便上了城头。
远远便将城头景象尽收眼底的韩绍,在此刻事到临头时,心神却是一下子安宁了下来。
抬眼扫过眼前心思各异、面上表情也不尽相同的几名女子。
涂山妃璇不用说,作为新到不能再新的新妇,心中还惦念着韩绍临行前的那个许诺。
妖媚惑人的美眸,哀怨大过一切。
上官芷畏畏缩缩,没有其父当世权臣的半点威严与跋扈。
一旁的陈文君目光却是死死绞动着手中丝帕,努力压制着自己心中的情绪与思念。
很显然,今日亲眼见到韩绍的凯旋归城,与当初远远看到韩绍时,感受大不相同。
倒是虞璇玑在触及韩绍眼神时,有些躲闪。
也不知道她在心虚什么。
韩绍目光在四女身上一触即收,见另一边的姜虎给自己递过来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后,终于将视线望向居于城头正中的两女。
嗯,颇有几分将军坐堂的威仪。
韩绍展颜一笑,双臂一展,便道。
“大娘子还不过来替某卸甲?”
听到这话,冷着脸的公孙辛夷心中一颤。
脑海中瞬间勾勒出当初草原时的诸多点滴。
那时候每次停军休整,这小贼便是这般让自己替他卸甲。
久而久之,竟就这么习惯了。
而眼看公孙辛夷被绍哥儿一声招呼,便将之前两人定下的计策抛诸到脑后,屁颠屁颠地上前卸甲。
姜婉面上依旧挂着温婉可人的笑容,眼中却是闪过一抹嘲讽。
‘什么时代贵胄,真是个外强中干!’
韩绍身上的这身银甲,早已不是当初的凡甲。
卸起来却是极快。
公孙辛夷仔细摩挲着甲面,见无有破损,又见韩绍周身无恙,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等到那只熟悉的温热手掌,覆上自己天生微寒的柔荑。
这位公孙贵女哪还有半分冷脸与清傲?
而这时,一身轻松的韩绍已经望着伫立原地没有动弹的姜婉,温和笑道。
“婉娘,我回来了。”
这一句‘我回来了’,姜婉面上所有的表情瞬间凝固。
只感觉那一颗芳心有如擂动。
转瞬之后,总是跃动着诸多算计的美眸便盈出泪来。
努力用贝齿紧咬着薄唇,克制着情绪。
可身子却是不由自主地飞扑入某人怀中。
“回来就好。”
回想起去岁那一日,她于城门苦守,有如身处地狱凌迟身心的痛苦。
某人犯的那点世间男子都会犯的错,又算得了什么?
“绍哥儿,婉娘好想你。”
婉娘自小就会伪装所有,唯独没学会在某人面前遮掩那一腔少时便倾尽所有的情意。
韩绍轻揽那盈盈不堪一握的纤细腰肢,轻嗅发间幽香。
“是绍哥儿的过错,婉娘若是气恼,便责打绍哥儿一番。”
“绍哥儿认罪认罚。”
姜婉粉拳虚握了一阵。
只是身前这人的怀抱如此温暖,她又如何聚得起力气来?
理智?气恼?
在这一刻,如何值得一提?
而眼看大局已定的韩绍,这一关应该勉强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