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如今,韩绍已经很少亲自灌人鸡汤了。
这一通滚烫的鸡汤灌下去,又有谁能不热血沸腾?
挥手间阻拦住楚的再次叩拜,韩绍转而望向眼前同样被激起热切的王、张二人,轻笑道。
“你们也想跟他同往?”
见两人点头,韩绍却是无情地拒绝道。
“你们不行,若你们都跑到草原上了,孤怎么办?”
二人神色讷讷,颇有不甘。
可终究抵不过韩绍给他们打鸡血的手段,最后也只能无奈应承,安心做事。
事实上正如楚所言,他们有家有室,如今好不容易在幽州扎下根基,若是现在舍弃这一切,等到被草原寒风一吹,彻底冷静下来,来日未必不会生出后悔。
届时又该怎么办?
难不成真的厚着脸皮,跟君上请求南归?
与之相比,反倒不如踏踏实实做好眼下的事情,来得实在。
“天涯太远,路在脚下……”
等到韩绍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前,独留这话在耳旁萦绕,王、张二人怔怔出神。
最后冲着韩绍消失的方向大礼叩首。
已经达成所愿的楚更是神色感怀。
因为韩绍在临走之前,又单独跟他说了一句。
“你家的茶不错,应该能在草原卖个好价钱。”
看似寻常的一句话,可楚却是知道,韩绍这是给了他们家族一条康庄大道。
有此主君,身为臣子,实乃三生有幸!
……
刚刚这一番谈话,于楚三人而言,或许是人生命运的转折点。
可对于韩绍来说,却只不过是平日里的一点小插曲。
居上位者,一个人往往牵动着无数人的命运。
就像是此刻的幽、涿二州,只因为韩绍的一个念头,便彻底打破了过往的平静。
被万骑黑甲铁骑踏破的五城百姓,几乎被整个搬空,一路北上。
包括韩绍在内的不少人,原以为这些百姓会反抗、会愤怒,可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些百姓竟表现得格外顺从。
对此,韩绍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欣喜,反倒是脸色阴沉。
因为他在这些百姓的脸上看到的只有麻木与空洞。
“这幽南人跟咱们幽北人,当真是不一样……”
跟在韩绍身后的一名羽林小将小声嘀咕道。
为首的李靖之子李神通闻言,眉头微蹙。
“叔父”
韩绍面色平静。
“神通,想说什么?”
李神通闻言,犹豫了下才问道。
“叔父,神通想问咱们武人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为的是什么?”
换作寻常士卒或许很简单,为的就是当兵吃粮,养活家人。
可他们这些将门子弟从小衣食不缺,又为的是什么?
难道只是为了战场交锋时,被敌人热血浇脸的刺激?只是为了杀人?
韩绍闻言一愣,显然没想到这小家伙竟然问出了这么个问题。
扭头看了他一眼,韩绍没有急着说话。
这样一来,倒是让李神通看得有些心虚。
“叔……叔父,我这个问题是不是问得有些蠢笨?”
韩绍闻言失笑一声,摇头道。
“不,你比你老子要出色。”
“若你蠢笨,你那个迂腐老子又算个什么?”
能问出‘武人为何而战’这个问题,至少在格局上,确实比他老子李靖要强上一些。
若是能彻底弄明白这一点,这小子日后至少也是一个当世名将。
而听着韩绍如此贬低自己老子,李神通呵呵一笑,竟是附和道。
“我家老头子确实有些迂阔。”
这话说着,他本以为韩绍不会给自己解惑,却没想到韩绍随后便道。
“神通有没有想过,自古以来缘何会出现我等专职握刀的军中武人?”
李神通闻言一愣,陷入了思索。
而这时,韩绍已经接着道。
“遂古之初,我辈人族并不强大,能将我人族充当食粮的生灵无数。”
“若是不想死,不想被充当食粮、不想自己的家人被充当食粮,这个时候就当握起刀兵,护佑自身、庇护家人。”
“这就是我等武人最初的模样。”
韩绍说到这里,忽然叹息一声。
“可随着外敌渐渐消失,后来事情就渐渐变了。”
至于变在哪里,不问可知。
眼前这些幽南百姓就是最好的明证。
恶龙食人,故有勇者屠龙。
可最终屠龙者,终成恶龙,一样食人。
听到这里,李神通怔怔出神,而后忽然明白了什么。
“所以……叔父让那些文士在武备学堂里教授的那些,就是要让我们这些后辈武人,寻回先辈的最初模样?”
韩绍含笑回望,最终欣慰道。
“神通,孺子可教。”
“惜哉,不为吾子也。”
如此合他心意的小家伙,要不是怕李靖胡思乱想,他还真想将之收作假子。
不过现在也不差,既然叫他一声‘叔父’,那他这个做叔父的,吃他一辈子。
面对自家这个叔父的热切眼神,李神通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头,而后认真道。
“叔父今日所言,神通必此生铭记!”
韩绍闻言,微微颔首,不再言语。
……
这往南的通道一打开,再有后方的资粮做支撑。
接下来的事情倒是颇为顺利。
这也得益于先前一战,草原死了太多的人。
而人少了,自然吃不了那么多牛羊牲畜。
这便成了韩绍此番大动作的底气所在。
至于剩下可能预估的缺口,韩绍也已经开始了着手准备。
各地世族高门屯那么多粮做什么?
吃不完,任由它们腐坏?
这不合天道。
韩绍有责任、也有义务教他们尊重天道,学会慷慨解囊。
对此,不少世族高门自然心怀怨恚,颇为不满。
可无奈,现如今的幽州这片天底下,他韩某人手中握着最大的真理。
他要替天行道,谁能拒绝?谁又敢拒绝?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整个幽州几乎都动了起来。
无数粮秣、资用向着那条横跨两州的南北通道上汇聚。
而与此同时,那黄天弥漫的南方数州也渐渐兴起了一则则朗朗上口的童谣。
大抵说的便是,想活命,去幽州,去了幽州,有粮吃。
字句简单直白,没有什么弯弯绕绕。
可越是如此,流传的速度就越快,散播的面也越广。
只可惜冀州是黄天道核心腹心,除了边缘郡县,再往南边戛然而止。
受影响最大的反倒是与之毗邻的青州。
青丘涂山氏如今虽说已经大抵阖族搬到幽州,可作为早在上古便兴起的古族,根基之深厚自是无需多言。
可以暗中施展的手段,也超出了旁人的想像。
一通操弄过后,竟真打通了一条通往涿州和幽州的线路。
引得不少百姓、甚至是不想趟这趟浑水的世族高门竞相选择北上。
只是这样一来,有人便坐不住了。
而这个人不是旁人,正是青州渠帅程元义。
“岂有此理!”
“本渠帅未曾主动去招惹他,他反倒是将手伸到本渠帅的青州了!”
程元义是有理由愤怒的。
上次上次韩绍大婚时,劝降、招揽不成,反倒是被韩绍顺手斩了一道法身。
如此奇耻大辱,自然刻骨铭心。
再加上济水一战,他黄天道大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