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兴大笑道:“这样吧,你转入老夫门下,老夫必将一身所学,都传于你!”
他这话一出,直接惊到了钟离权了。
“陆小子,你不要被这大魔骗了,这大魔害人无数,连董奉都是被他所暗算才死去的。”
他紧张的看着陆尘,唯恐陆尘答应下来。
毕竟成公兴乃是上古人仙之境的大修行者,堪比他祖师了!
这种存在亲自言收徒真传,又有几人不愿意的?
成公兴此时却笑道:“老夫确实害人无数,这没有错,不过,老夫所害之人,都是有碍天地大势发展的人,对天地有害,老夫除之,不正是为天地所喜吗?若不然,老夫何能不依靠洞天,而成就如此修为?此为天喜之。”
钟离权瞬间无话可说。
这话说的也是,像是他,一直在洞天内修行,可是竟然修为比不上成公兴?
这让他情何以堪!
不过一句天喜之,也让他心头的负担减弱了一些。
不是我不努力,而是对付‘天喜之’。
差生最容易产生的想法,优等生学习好,完全是因为对方天生就学习好。
这也算是安慰自己的一种方式吧。
陆尘却在一旁用好奇的口吻说道:“前辈,您就没有想过,您有今天的这一天,其实不是所谓的老天爷的帮助,而其实一直都是您自己努力的结果吗?”
成公兴神色猛地一僵,随即飒然而笑:“老夫自己的资质如何不自知?有现在这一天,无有天助,焉能成道?”
“此言差矣!”
陆尘却摇头:“前辈,您太妄自菲薄了。若是说天喜之,才能有所成就,那天下人也都不必做其他的事情了,每天祭祀天地不就好了?若是去做天地有利的事情,天地才给与回报,那还何必说什么‘天行健,而自强不息呢?’老子云: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前辈您明显奉行的乃是人之道,而不是天之道啊!难不成说,道祖老子他老人家说错了?”
成公兴神色再次一僵,语气略带些僵硬的道:“老夫……老夫……”
他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了。
老子话的意思很明显,天道是消减有奉余的,弥足给不足的人,而人道则是相反的。
不是说,你做的事情天道喜欢了,老天爷就爱护你,让你不断强大。
而是反过来的,你越是强大,天道就越会打压你!
天与人对立,人之道是反着来的,越是强大的人越是强大,而越是弱小的人越是弱小。
他能说这句话是错的吗?
那不就代表着道祖他老人家说的话错了吗?
陆尘没有给他组织语言的机会,继续说道:“晚辈还听闻,所谓成仙,逆天地而行之,盗天地之机,窃众生之缘。故而逆者成仙,正所谓三灾九难,此为修行者进取之姿而违天地意愿。”
刹那间成公兴便找到了陆尘话里面的漏洞,直接说道:“你此言,便是天道有为,若天地不喜之,何必有三灾九难?一灾一难,清除天下修者,天地归复自然也。”
这是在给自己的做法找理论依据。
可是这话,却相当于给陆尘递了一把大砍刀过去。
“天道有为?”
陆尘摇头笑道:“天道乃无为,是故,庄周云: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先有圣人,后大盗,若无圣,则无有盗,圣人者,人为者成之,故乃人道也,不为天道。老子亦云: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此为天道乎?非也,此亦为人道,因人之分,则有别。天道之三灾九难,乃是人先逆之,则后有灾难,非是先有灾难,而后有仙者,故此为人道。”
成公兴与陆尘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辩论起来。
对天道的有为,无为而产生了极为激烈的辩论。
当然了,这个命题从一开始便是不公平的。
天道自当无为,这是诸多先贤都已经确定的事情,道无为,人有为。
陆尘想要找理论依据,直接便从老庄之言中便能找到无数的出处。
而成公兴却不然,其实他也知晓天道无为。
可是他只要承认了天道无为,那就根本无法解释所谓的‘天地大势’了。
天地有势,那就不代表着天道有为?
大势之出现,本身就是一种‘有为’的表现!
故此,他就犹如落水待的旱鸭子,不断的在水里面扑腾,处于淹也淹不死,游也不会游的状态。
这样诡异的一幕,可是看傻了一旁的钟离权。
不是,这怎么聊着聊着就论上道了?
事情应该是这个发展顺序吗?
而且……陆小子竟然辩的成公兴磕磕巴巴的?
这有些冲击他的视觉神经。
不过,很快察觉出问题的成公兴便结束了论道。
他为堂堂上古人仙境界的强者,何必与陆尘废口舌之争?
“就这样吧。”
他笑呵呵的对着陆尘道:“小友的口才不错,老夫都差些被你绕进去了,天道无为还是有为,对其他人说没有什么意思,老夫自己心中清楚便好。”
陆尘见状,便点点头,道:“晚辈可否自己猜测一下?前辈一直都在坚持说要推动天地大势,顺应天道发展,是因为前辈上面还有人……或者是,前辈您在讨好某个人?”
说着,他用手指头指了指天上:“是那些人?”
成公兴并不上当,只是笑眯眯的看着陆尘,心头念叨:“小狐狸,还想要套老夫的话?”
陆尘见状,心中暗骂一声:“老狐狸,学聪明了,竟然不上套了。”
他从一开始奉承成公兴,便是要拉近两人的关系,一步步的给他设置语言陷阱。
只是成公兴反应有些快了,察觉不对,立马阻止话题,而陆尘还想要套话,那难度就大了不止一个档次了。
成公兴此时缓缓道:“小友,老夫还是那句话,只要你投入老夫门下,老夫会将一生所学,都传给你。可否?”
陆尘笑了,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那是否有《太平经》,化蝶术,以及一心三藏法门呢?”
成公兴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消失片刻又重新浮现:“了不起!当真了不起,这些竟然能猜到。”
“什么意思?”
钟离权此时却愣住了,看了看成公兴,又看向陆尘道:“《太平经》?哪一部《太平经》?”
道门的《太平经》并不只有一部,而是有三部,细说的话,则是太平道张角的《太平要术》、琅琊洞天于吉《太平清领经》以及天师道张陵的《太平洞极经》。
三经系出同源,都是由真正的《太平经》细化出来的,其中又以《太平要术》的等级最高,在汉末之时,太平道的信众众多,由此将《太平要术》冲上了青要紫书的层次。
这与天师道与三皇派的《三皇经》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本是同源,都是由真正的《三黄经》分出的产物,然后在漫长的岁月中,也都各自晋升为了真正的青要紫书,也便是天神位的神位卷轴。
至于后面的化蝶术与一心三藏法门,却都十分正常,都是属于法的层次。
“自然是太平道的《太平经》。”
陆尘看着成公兴,缓缓道:“我也十分好奇,成公兴的真实身份到底是谁?也是从另外一个世界逃出来的人吗?还是说,他只是一个好运的人,多番奇遇都找到了他,让他得以成为了如今的成公兴。”
成公兴却笑道:“呵呵,老夫自己都差点忘记是谁了。”
他没有反驳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假的事情,反而十分大方的问道:“你是如何发现老夫的身份的?”
“本来只是怀疑罢了。”
陆尘道:“白翁说,你是当代天师张椒,你既然可以有两个身份,那自然也可以有三个,刚好慧远大师说过,一个叫成公兴的找过他,并且还是刘遗民引荐过的,送过去的还刚好还是佛陀耶舍的舍利。一次巧合是巧合,可多次的巧合,却有些问题了。”
“观察细致。”
成公兴夸赞了一句,缓缓点头:“这些身份都没错,确实都是老夫。”
他就这么的将自己所有的身份都认下来了,让陆尘都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前辈不想反驳吗?”
成公兴一点都不反驳的就认了下来,让陆尘无比的怪异,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柯南调查案件的时候,犯罪嫌疑人还都要喊两嗓子‘你没有证据’。
成公兴却直接认了下来。
不是,所有的大BOSS都是这么诚实的吗?
而此时成公兴开口道:“老夫不解,张角都死去两百多年了,你怎么还会将老夫与张角联系在一起的?”
他这么一问,陆尘立马便有了一些成就感了,笑道:“本来没有见到前辈的时候,晚辈还有些不确定,可是经过了一番聊天后,却更加能肯定了。”
“哦?这是为何?”
成公兴好奇问道:“老夫有什么破绽吗?你又没有见过张角,为何能确定老夫便是他呢?”
陆尘道:“张角创建太平道后,传教之处本是以黄老之道为主,这代表着他信奉无为的时间段,而就在某一个时间点的时候,却忽然间将中黄太一神推上了至高神位,甚至于还喊出了‘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口号,很明显是理念发生了变化。
“这和前辈的理念不谋而合。一边说着道无常,一边推动天地大势。”
“再加上当初的张角号称天下第一强者,无数人避其锋芒,由此开启了道门盗取天地气运的开端,而前辈之弟子寇谦之,如今所做之事便与张角当初所做之事,有异曲同工之妙。最主要的是,现如今寇谦之的北天师道供奉之主神,名曰‘太平真君’。太平道,太平真君,这些不可能都是巧合吧?”
成公兴闻言微笑着点了点头:“不错,很合理。”
陆尘的猜测在凡俗世界,是狗屁不通的理论。
可是这是修行者兴盛的世界,有些巧合的地方,那可不一定就是巧合,同样的名字之间,大多都会有些联系。
尤其是和成公兴有关的地方。
陆尘继续说道:“若是晚辈所料不差的话,《太平经》,应该是与张陵的《太平洞极经》有所关联吧?甚至于当初的于吉,恐怕也与前辈有着联系?是前辈的分身,还是棋子呢?”
成公兴笑了:“张陵的《太平洞极经》确实与《太平要术》同源,当初还是老夫给与了他一些灵感,才让他写出来了《太平洞极经》。不过《太平清领经》就与老夫没有多大关系了,于吉那厮,以为老夫身死道消,便想篡夺太平道之气运,老夫不过是顺水推舟,将其纳入谋划之内。却不想,这只是一场无心之举,却引得四大洞天发生了争端。”
“原来如此。”
陆尘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只是有一点,晚辈有些不清楚,前辈既然已经假死脱身,也已经完成了天地大势的推动了,那为何还要继续装成张修呢?”
陆尘盯着成公兴。
旁边的钟离权又迷糊了:“陆小子,你到底什么意思?什么张修?”
陆尘看了一眼钟离权,无奈道:“钟离前辈,张修曾在巴郡起兵叛汉,你没有发现,寇谦之一直都在说张鲁之法无用,让张鲁的声望在北方一落千丈吗?这就是因为成前辈的教导吧?”
“是吗……呵呵。”钟离权尴尬一笑。
他还真没发现!
陆尘又看向成公兴:“当初张鲁杀了前辈,恐怕是出乎前辈的预料吧?所以寇谦之对于张鲁之法深痛欲绝,不过,前辈为何要成为张修呢?”
后者似笑非笑,戏谑道:“老夫为何会伪装成张修,你这般聪慧,当真不清楚吗?”
陆尘问道:“云台山?”
“看来你还是知道的吗。”成公兴笑了起来。
陆尘点头,带着八卦的韵味道:“有野史称,张鲁杀了前辈您,是因为张鲁之母的缘故?”
成公兴点头:“不错,当初张鲁在老夫面前,一直以子侄自居…呵呵,妄老夫如此相信他,结果他却背地里面动手脚,认刘焉做父,献母夺权。虽然当时老夫已经准备将张修之身丢弃掉了,可是张鲁的做法,还是让老夫难以接受。”
“所以您就想着将张家的天师道彻底颠覆吗?”陆尘缓缓说道。
“何来颠覆?不过是让其发展的更好。”
成公兴却道:“天师道的存在,是大势,而新天师道的出现,也是大势,历史便是如此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