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则夜无名毕竟身合天书,在此界不可能有人实力能超过她去。但那是借由天书发挥的硬实力胜出,单论境界确实与夜九幽没有区别。
“夜无名把这个境界命名为彼岸的话,我是赞同的。”夜九幽道:“除去性格讨厌之外,见识上她无可指摘。”
赵长河问道:“按理这个境界的标志是突破此界樊笼……但理论上说,我本来就不属于这个樊笼,该不该算天生彼岸?但我没有找到如何突破的路径,连感觉都没有。”
夜九幽道:“你的特殊性只能说对于这个境界没有坎儿,不会卡住,也不需要此界中人那样额外去寻求领悟。但突破自然还是需要修行的沉淀积累,以及寻求那把钥匙。”
“积累……怕是不够时间了……钥匙如何寻求?或者说,这个境界的具体表现力是什么?”赵长河道:“三十年前那一战,我最缺憾的就是没有正面对敌天道,以至于完全不知这个境界应有的表现。”
夜九幽道:“夜无名那样折叠时空之桥,任意遨游位界,你现在做得到么?”
“我能折叠空间之桥,直达界外。”
“知道这与夜无名的区别么?”
“有两处,一是无法太过遥远,这是量的差距,修行上去了自然可以跟上。二是她的折叠包括时间,她或许可以抵达任何时间线上的任意空间,而我目前只能做到空间,这是质的差距。是么?”
赵长河说着,心中暗道这一项其实也是自己踏足此世的最终目标。如果要回地球,现在只要知道位置,多半已经能回了,大不了多费点工夫。但想返回自己穿越的时间点,那现在还做不到。
若是时间不能更改,自己经历这三十三年回去,等于父母要承受三十三年的儿子失踪之痛,这想着就让人揪心。
上下四方,古往今来,无所不在……遨游于任何时间与空间之内,自由往返,这才是彼岸的典型标志么……
赵长河心中再度浮起这次出关之后的见闻,前方是子孙满堂的唐不器,后面是容颜永驻的唐晚妆……那一刹的触动,直至如今。
原来这不是御境三重的感悟,这份经历可以一直延续到彼岸。
曾经与飘渺一起穿梭上古的经历也是一份沉甸甸的经验,值得再翻出来反复琢磨。
见他陷入思考,夜九幽微微一笑,又道:“宇和宙的认知与掌握,自是其中一项……这一项我是比不上夜无名的。但还有其他表现力,是我有而她无的,你要看看么?”
赵长河醒过神,笑道:“自是要的。”
“那跟我来。”夜九幽拉起他的手,身躯一晃,直达九幽深渊。
无尽的幽垠之中漂浮着一具巨大的尸骸,一眼望不到尸骸的尽头。尸骸的血肉已经被烈一刀斩尽,只剩枯槁的干尸模样,而身躯已然钢铁化,是个标准的尸傀。
这便是当初的灵族大地。
夜九幽伸指轻触尸傀钢铁般的体表,赵长河凝神看着她轻触的地方,竟发现钢铁似有软化之意,重新有了血肉般的弹性。
“这是……由死化生?”
“不……我可不是在复活它,或者说,我只是把它作为一个材料。它若是活了,也已经不是原来的它了,就像破虚星铁锻成了龙雀。”
赵长河心中微动,似乎把握到了夜九幽的意思。
夜九幽轻声道:“我从混沌而生序,从幽垠而生光,从无而有……我的路途不是寂灭,而是诞生。这才是我的堪真。”
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所以?”
“我在造人。”夜九幽微微一笑:“造物才是真正的神祗……目前的我还需要这样的特殊材料去创造,有点尴尬,所以彼岸尚伪。如果我可以进化到虚空造物,或者仅凭普通材料就能捏造生灵,那我便达彼岸。”
(本章完)
第898章 生与死
赵长河蹙眉看着面前的尸傀血肉变化,若有所思。
如果说宇宙星空之探是自己修行后期的要点,那么生命血肉一直是自己前期的修行。
并不是说夜家姐妹综合起来就是自己的修行,单论造物这种神通就不能这么笼统概括,还涉及到了整个天书囊括的多方面法则,可以对应世人任何一项修行。但这就像是当初孙教习帮自己奠定的基本功一样,无论还囊括了多少变化,基础都在那里。
有过相关的基础,自然更利于找到钥匙。
同样也不意味着他赵长河就要走造物之类的路子……这只是夜九幽给予的参考,关于彼岸具体该有怎样的表现力,以前没有见过,现在开启了大门,开始清晰。
至于自己的路子,还需要继续寻求。
说不定还真需要再咨询夜无名,综合参考……不过这面子有点不好拉,现在都摆明车马说了我要曰你,还怎么腆着脸叫人教东西?
头疼。
夜九幽见他沉思,笑着捏捏他的脸:“小男人已经很了不起了,欲速则不达,别急。”
赵长河回过神,笑道:“怎么,现在反过来你宠我了?”
夜九幽道:“你知不知道,当初你自己都是个孩子,还做出一副成熟的样子说要宠我照顾我的姿态,有多可笑。”
赵长河哼哼道:“我哪小了?要不要摸摸?”
夜九幽莞尔:“难道你自己不觉得,这一次睡醒之后‘老’了很多?哪怕对你只是一觉醒来。”
赵长河怔了怔,默默点了点头。
沧海桑田带给人的触动,远不是之前可比……尤其是历过了后代的诞生与亲友的死亡,人就“老了”。
夜九幽那是历过多少……如今想想,当年自己对她的攻略,或许很多时候在她眼中就像孩子。
“但我就吃这套啊。”夜九幽抬头在他脸上轻轻啄了一下:“别的什么,都不重要……明明自己只是一个孩子,还在努力地说心疼我,要照顾我,要让我不再孤独……这最重要。”
赵长河挠挠头,有些惭愧:“好像……我没怎么做到,毕竟一睡三十年。”
夜九幽笑道:“她们都怨这三十年,我可没感觉,对我来说三十年不过弹指。而且你可是被我藏着的,我随时想看就看,可不像她们那么馋。”
赵长河歪头:“怎么感觉你现在好温柔。”
“温柔么?”夜九幽也偏头想了想:“只不过是走出了标签,也走出了囹圄,心态平和得多……毕竟有人疼了不是?我连面对夜无名都没有了早年那样的戾气,别提是和独处了。”
赵长河笑了起来拥着她不说话。
夜九幽却扳起了脸:“你该不会是更喜欢我原先那样又凶又冷的,征服起来比较有滋味?就像现在的夜无名。”
“说哪去了……”赵长河哭笑不得:“难道你不知,把又凶又冷的变成温柔大姐姐,才是最有成就感的事?就像现在的你。”
“那夜无名是不是还欠这么一遭?”
“……为什么都喜欢转进夜无名?”
“都?我转到她岂不是天经地义。”夜九幽淡淡道:“其实现在有个解题的最佳方案,只是大家都不想提,宁可绕弯路,不是吗?”
赵长河沉默片刻,低声道:“没什么最佳方案,我不愿意的,那就是最差方案。”
夜九幽笑了起来:“好好好,我的夫君。”
赵长河道:“现在晚妆思思她们的溯源开始没?”
“暂时还没,苗疆这边准备的巫法有点繁琐。”
赵长河点点头:“那夫人陪我去见见故友?你当知道他葬在何处。”
夜九幽愣了愣,旋即知道他的意思,便伸手握上他的手。
很快挪移闪现,已到了苍山之巅。
当初灵族秘境“站起来了”,里面的所有山川地理尽数消失,秘境都没了,圣殿自然也没有了,如今灵族圣殿重立于大理苍山。
烈斩灵族大地于苗疆,生死同归。灵族大地被夜九幽收为研究材料,烈的神魂散尽,也无躯体。但血神刀与破碎的阵盘仍在,灵族人不可能任它们再被什么魔教徒拿去使用,在思思操持之下只会好生归葬,作为衣冠冢供奉于圣殿之中。
灵族大地复苏、蛊虫反噬、血肉崩颓,各种套路首当其冲的就是灵族人,如果当初没有赵长河等人的布局阻止,灵族已经灭族。
其中烈为此神佛俱散。
如果灵族人不再认这片要害死他们的大地为祖神,那大家应当供奉的祖宗便该是烈。
因为烈是灵族大地衍生出来的人类……纯正的灵族人。虽然当年他的身份只是奴隶。
“当初战斗匆匆,都没机会好好拜祭前辈。”赵长河盘坐在圣殿之中,对着灵牌,洒酒于地:“这次醒来,面对了很多故人的逝去,我都没有特意去祭拜,内心深处有些不想面对。但前辈这里,必须要来。”
“对我影响最大的人,不是夜无名,而是前辈。无论是前辈的精神,还是功法刀技,助我斩破了江湖风雨,走到如今。”
“我有时候会想……前辈当时是认为那一战便是终局,断然同归。若是前辈知道那一战被我破坏了,这事没完前辈会不会怪我多事,使得前辈的牺牲看上去显得有些不值……”
“后来想想,前辈应该不会怪我……因为这里是灵族,身后都是族人。你的同归,并不仅仅为了配合夜无名之战,更因为这里是灵族。就像当年,你在雷霆烈火之中雕刻阵盘,身后是族人的追杀,但你没有离开,还是盘坐在灵族之外。”
“这个细节,我很久以后才明白。”
“前辈的功法暴戾,人也是魔道杀神,但内心的这些意志,才是支持前辈以凡人之躯练就御境三重的根本。”
“原本或许我会成为第二个你……但我比前辈幸运,我遇上了她们……从红翎开始,直到九幽。于是我不需要在魔意与煞气之中痛苦纠缠,可以走自己的路,大步前行。”
“其形不同,其神一致。前辈放心,你的薪火,世间会继续传承。神佛可散人心永在。”
言毕,酒尽。
被供奉在灵牌之前的血神刀嗡嗡作响,似在回应。
赵长河也觉得自己泥丸跳动,之前在思考的生与死又有了一些了悟。
用赵厝人尽皆知的话来说,有些人死了,他还活着。
何谓生死……在这有神的世界,可说不分明。
赵长河取出从异界得来的饮血石,也摆在灵前:“既然血神刀在这里,薛教主没拿回去,那这材料也一并放在这吧。我在里面注入了一些考验,将来无论是血神教还是灵族人,若有通过考验的,则是血神一脉的传人。”
身后传来护殿长老们的回应:“是。”
赵长河回过头,看见两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大妈:“你们认得我?”
大妈叹气:“当年我们是圣女亲卫,我们还给过你虫子饼。不然你以为我们能随便让人在圣殿里叨逼叨这么久?”
“原来是你们这些二五仔。”
“……”
赵长河问道:“思思现在何处?”
“这里呢。”随着话音,思思从殿外漫步踏入。
于是两个二五仔大妈之间站着娇俏如初的小女王,那份强烈的视觉冲击一如姑苏。
思思气度沉凝地走到殿中,庄重地对着灵牌行了大礼,淡淡吩咐:“刚才圣使所言考验,吩咐下去,全族通传。”
长老们再度行礼:“是。”
思思站起身来,看着上方的灵牌,低声道:“以前我们拜祖神,拜了那么多年却不知道拜的究竟是谁,似乎只是一个虚幻的意象。如今才有了实体,知道自己在拜什么。”
赵长河“嗯”了一声。
旁边夜九幽正在嘀咕:“其实拜我也可以的,我罩你们。”
大汉上下拜的其实都是飘渺,其中国教拜的是夜无名,夜九幽左想右想都有点小妒忌。
思思看了她一眼,笑道:“思思和姐姐不熟……下次我们床上拜拜,以后说不定也可以。”
夜九幽鼓起了眼睛。
她确实和思思不熟,没想到赵长河后宫里还有这一款的。你刚才不是还气度沉凝地祭拜和吩咐,怎么才转个头就这样了?
赵长河倒是非常习惯思思这德行:“走吧,别在烈前辈面前胡言乱语,我们去这次的巫法布置所在看看?”
“好。”思思从善如流地挽着赵长河的手,漫步出殿。
夜九幽就跟在一旁上上下下地打量思思,像看见了宝贝。
什么叫与秩序相对的放荡啊……你不该做烈的传承,明明该做我的传承。
离开圣殿到了山下思思坐在山脚凉亭,左右便有侍从摆上了酒水。
久违的鲜花饼,久违的烤虫子,久违的花酿。
山间花醉,流水潺潺,映衬着思思倒酒的淅沥声,忽地显得十分清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