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图怕的是我们,一旦认为我们不再涉足人间事,他自然会有野心蠢动。非我族类,并不稀奇。”曾经负责塞外事宜的三娘对此事更为清楚:“不过巴图年纪也大了,迟迟又派人搞风搞雨挑唆,导致子孙争位,乱成一团,暂时起不了什么浪花。所谓夺刀献漠北我看无非被镇魔司追得狠了,病急乱投医的投名状罢了。”
正说着,崔元央从另一艘船上踏浪而来,人未至,笑语先达:“镇魔司可不敢居功,还是山河一统上下一心的环境使然,他们起不了什么幺蛾子。放在当年乱世,镇魔司首座就是做得咳出血了也没大用呀。”
赵长河转头看她,眼里有点刚认识般的小惊奇。
除去从青年变老者的朋友们不谈,身边的女人们这一次给人感觉变化最大的当属央央了……曾经那一副明明长大了也要装嫩的小模样这次彻底不装了,从露面到现在一直马不停蹄忙着做正事儿,公忠体国的样子活脱脱当年晚妆。
当初起意让央央去镇魔司,倒是没想过她能做成这副模样,所以说镇魔司首座这个职务在公心上也是有传承的么?
“干嘛用那种眼神看我?”结果崔元央上船第一句话就破了形象,直接坐到了赵长河的大腿上,两手挂着他的脖子:“真奇怪,你们争了半天,怎么都正儿八经的,大腿这么好坐,都不坐的吗?”
飘渺翻了个白眼,三娘皇甫情都有些无语地喝酒。
他身边为什么都是年纪越小的越随便,年纪大点的反倒为了讲几分气度总吃哑巴亏。
崔元央张嘴:“我要喝酒。”
赵长河举杯喂到她嘴边,笑道:“我还以为真转性子了……来来来,犒劳一下,劳苦功高。”
崔元央低头喝了,笑眯眯的:“在其位谋其政,总要把分内事做完了,再跑来私会情郎呀……何况赵大哥身边莺莺燕燕老的小的这么多,我就算把事情做完了回头再来,赵大哥这边也还没整完呢,来得及……”
赵长河干咳,确实没整完:“那你的事就整完了?这么快?”
崔元央笑嘻嘻:“丢给若羽了。我早跟迟迟说了,下一任镇魔司首座就是若羽……”
赵长河失笑:“我看你是想甩摊子。”
崔元央理所当然:“你刚知道啊……做了这么多年谁不想告老,早就在物色接班的了,不能看我长得嫩就压榨我呀,我也已经是大妈了嘤嘤嘤。”
“所以就欺负若羽?”
“怎么就欺负了?”崔元央气道:“合着你的意思是当初让我干这行是欺负我?”
“那难道不是因为你自己当年想干?”
“你怎么知道若羽不想干?”
“因为她有别的事要做……”赵长河叹了口气:“如果她只是若羽,说不定挺合适,可她还是星河。找别人吧……”
崔元央噘嘴,似乎在考虑其他人选,半晌才道:“你们刚才在说塞外事?这你得问我,这几个阿姨早都是隐士高人了,没过问世事的……”
三娘:“……”
皇甫情:“……”
刚才的感觉是对的,下次见到他身边年轻的就先丢河里肯定没错。
但崔元央这话没法驳,这些年二位尊者都出世了,压根没怎么管世间事,能和崔元央在世事上扯一扯的只有飘渺,飘渺才不会拆央央的台。
崔元央扫了眼蔫了吧唧的四象组,志得意满:“其实这么多年下来,朝廷一直在塞外建城迁徙,漠南汉化程度越发高了,局势也与以往不同。如今要打的仗更主要是政治战,文化战与经济战。陛……迟迟在这些事上很阴的,做的事儿先帝八辈子都做不来。”
赵长河:“……”
穿越者在这种战里被土著女儿比下去,真是耻辱……哦,我也是穿越者,那没事了。
崔元央道:“不过硬仗可能早晚还是要打的……但应该不是这几年。当然,如果赵大哥明确重新入世,那就永远打不起来。”
赵长河抿酒沉吟。
皇甫情终于道:“我们做不了万世法,人间之事终将留给后人,除非你想永镇河山。你……想吗?”
“不器都如此洒然,我又有什么纠结的。”赵长河出神地看着江水:“此番复苏,给我的最大感触就是沧海桑田的变化,无论是人,还是事……所以魔神们悠悠月照,对这些东西从来不起涟漪?”
一直没说话的飘渺终于开口:“是。当你见到无数国度的兴衰,无数文明的灭亡,纪元重开,换了世界……和你区区三年的修行是两种体验。如今有没有感觉自身修行有了变化?”
赵长河点点头:“嗯……原先我根本找不到御境三重之后是个什么,如今三重未满,竟然就已经有点隐隐有感了。”
说到修行,滔滔不绝的崔元央哑巴了,老女人们有了神采。三娘奇道:“我们都有此感悟但也窥不见下一步之门,你怎么就有了?”
“因为除了时,还有空。夜无名抓我过来,最大的原因就是见识不被此世局限,同时这也是能够对原天道造成伤害的基础。”赵长河道:“如果大家都想更上一层,我想只需要走出此界,出去看一看更广阔的星辰大海。很早之前我就说过,我们需要忘了四象……这点对你们尤其重要。至今还在朱雀玄武的框架里,就永远不可能走出去。”
皇甫情振奋道:“怎么出去?”
赵长河的神念落在另一艘船上。凌若羽正揪着一个魔道分子在审讯,少女背着星河剑,元气满满。
“目前不确定……但如果有路,就只能着落在若羽身上。”
原本脑补中的要被揪着一路交公粮,最终在一路闲谈之中北上,气氛并没有那么凸显。便是夜幕降临进舱歇息时,都很自然地同榻而眠,抵足夜话。
三十年别情,根本就说不完。
只有第二天一早凌若羽兴冲冲地过来找师公问安的时候,看见舱中同时钻出一男四女,人都看傻了。
“师、师公早安……首、首座早安……”
赵长河露齿一笑:“若羽啊……”
“啊?”凌若羽小心翼翼地后退半步。
“早上要晨练,是我们这一门的定律,你知道的吧……恰好师公有空,来练一套剑法看看。”
凌若羽觉得这厮并不是真要教徒弟,像是在欺负孩子。
“那……那请师公指点,这一套师父刚刚传授的新技我有点没吃透。”
“唰唰唰”,船头剑光闪烁,一群御三老女人稀奇地嗑瓜子围观。
还真练啊……
瞧这严整的法度,真不愧岳红翎教出来的,基本功可扎实了,估计没少挨罚。
凌若羽舞了一遍,红着小脸蛋小心求教:“请师公指点。”
赵长河觉得凌若羽比小时候的星河好玩多了,瞧这明明很羞耻却还乖乖舞剑给师公看,完了还正儿八经求指点的小模样多好玩啊……
“没怎么看清,再舞一遍看看。”
“师公你……”凌若羽满脸通红顿足道:“以你之能,怎么可能没看清!”
“等你再舞一遍完全不一样的,我就看清了。”
凌若羽怔了怔,倒是若有所思。
岳红翎新创剑技,当然不可能是一种套路,而是剑意。师公是在提点,如果每一遍都舞出一模一样的玩意儿,那就理解错了。
少女懂了,又舞了一遍,果然招数与上一次完全不同,其意相似。
“羽儿有所悟了……”少女带着练完剑法的微汗,又是兴奋又是崇拜地行礼:“多谢师公。”
赵长河很开心地转头对老婆们评价:“看多聪明,都会自己教自己了。”
众人没好气地揪起赵长河,一把丢下了大运河。
见过欺负人的,没见过欺负自家孩子的。
倒也不是不能欺负,就怕你欺负多了,人家想妈妈了怎么办……
北上的日子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一家子乐了就看小徒弟练剑,没事就打发小徒弟去其他船上打酱油,然后新夜帝抱着两位四象尊者钻进舱里探讨教义,或者赵王带着社稷之神与镇魔司首座探讨河山,其乐融融的行程过了三日,已至京师。
凌若羽背着星河,抬头看着巍峨的城门,眼里有几分小缅怀。
她是第二次来京。
上一次赴京的时候,她做过一件和主人爸爸师公当年一样的事情在酒楼上装逼喝酒挑战京师年轻英豪。她这一战可比当初赵长河的难多了,那时候京师是王朝末期,无用的纨绔子弟居多,可远远比不上如今的荟萃鼎盛,如今多少年轻强者汇聚京中游学,可谓风虎云龙的汇聚,她的潜龙第一就是那时候打出来的。
如今想想,不管潜龙第一是不是天书妈妈给的水分,自己做的很多事情都是潜意识在模仿传说中的赵王,也是星河潜意识在寻找主人的痕迹。
虽然做的事情豪气爽快,后果也挺严重的……当初赵长河做类似的事情,第二天就仓惶跑路,不然被人找起场子来可顶不住的。凌若羽也一样,装完就溜,狼狈逃离,以至于明明来了京师都没有好好逛过。
这一次进城,说不定会有仇家……
果然城门都还没进呢,就有人横刀而指:“凌若羽?”
凌若羽回眸:“阁下是?”
我的仇家都是年轻潜龙,您胡子一把了,哪位啊……谁家父亲来找场子?
那我也有爸爸。
果然来人冷冷道:“人榜二十黄有德。两个月前阁下在松风楼击败的黄章就是犬子。想不到区区两月,阁下已达人榜,那不如我来向阁下讨教两招?”
凌若羽下意识转头找爸爸,却见赵长河躲在周边人堆里眨巴眼睛,一点为孩子出头的意思都没有。姨娘们却都不在,崔元央早早押解俘虏下船干活去了,别人不知道去哪了。
凌若羽忍住吐槽爸爸的欲望,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又露出了憨厚的笑容:“你知道我爸爸是谁吗?”
赵长河:“?”
黄有德愣了愣:“不知。”
绝大部分世人连凌若羽的师父是岳红翎都不知道,要是知道了,恐怕敢找事的瞬间就会少了九成,再无历练价值。
“不知道就好。”凌若羽露齿一笑,笑容和赵长河欺负她的时候很像很像:“两个月前不过一试潜龙,今日既适逢其会,那不如这样……”
黄有德板着脸道:“怎样?”
凌若羽拔出佩剑,直指城门匾额:“我说,京畿人榜浪得虚名,不服来战。”
“噗……”赵长河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呛死。
所有准备入城的人们目瞪口呆,小姑娘您知不知道京畿人榜有多少官面人物?别的不说,你是想被镇魔司堆死?
气氛安静片刻,又轰然炸响:“好狂妄的小姑娘,真当京师无人?”
“快去通传城内!”
“不用通传了,刚才那声音怕是半个京师都听见了……人榜十八果然是人榜十八,这内力就不是一般人可比。”
“来了来了,好多强者正往这边过来。”
“小姑娘真不要命了,这是要得罪多少人啊!她爹是赵王吗,敢这么刚!”
“镇魔司崔首座来了……崔首座不会偏帮外人吧!”
“不知道啊,不过既然镇魔司介入,估计不会让人倚多为胜,会主持个公道?”
一片闹腾之中,远远传来惊呼:“陛下驾到!”
得,皇帝都被惊动了,这公道也不需要镇魔司主持了。
凌若羽抬头,城门楼上,夏迟迟一袭白袍,手摸肚子,正低头看着自己。
那目光意味难明,摸肚子的动作更难明。
(本章完)
第885章 小若羽威震京城
凌若羽不知道为啥就这位陛下姨娘对自己的眼神这么意味深长……
别人对自己都挺宠的,按理最讨厌夜无名的是九幽姨娘和飘渺姨娘,可她俩对自己都挺好,毕竟把星河整成凌若羽也有她俩一份儿,有种看自家杰作的意思,相处起来还挺慈祥。就算在心里嘀咕夜无名,也不会把气撒在小辈身上,多丢她们顶尖魔神的风度啊。
唯独这位陛下,那眼神简直像在看小三。
形势不容许凌若羽多分析陛下姨娘的态度。无论在家庭内部什么个弟位,对别人而言三十载威镇天下的天汉女皇威望可不是闹着玩的,根本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放肆,夏迟迟的驾到瞬间让场面得到了有序控制,场中一片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等着她来主持。
夏迟迟站在城门楼上,目光淡淡地扫过下方场面,重点剐了一眼躲在人堆里的赵长河,终于开口:“现今的小姑娘,真气盛啊……当年朕在这个年纪出江湖,背靠四象圣教、朱雀尊者撑腰,还活得谨小慎微的。现在的年轻人也不知道倚了谁的势。”
凌若羽:“……”
这话好挑事啊……
就是暗搓搓在阴阳你靠山大、夜无名岳红翎比朱雀厉害,此前一起乘船回来的朱雀姨娘不知道听了是什么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