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情看他们那模样,牙磨得更厉害了,声音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这天寒地冻的,赵王新婚燕尔,怎么不在被窝里多躺三天呢?”
其实说天寒地冻也还好,虽然现在颇有倒春寒的意思,只要不下雨,习武的汉子们都属于连冷意都感觉不到的,皇甫情堂堂御境还是修火的,就更行了。只不过这话里加上了新婚燕尔和被窝,那酸味儿就快把帅帐都要腐蚀了似的,太酸了。
大家的脑袋偏得更歪了,皇甫绍宗甚至很想笑。
从小都没想过那风风火火的姐姐还有这样的时刻。单从这一点来说,皇甫绍宗很想去见见神交已久的吴侯唐不器,大家交流一下从小被揍到大的心得,忆苦思甜嘛。
赵长河腆着脸道:“老夫掐指一算,这边即将开战,特来帮大帅……”
“老夫,你是什么老夫?”皇甫情语气凉凉:“是和别人老妻相对的那种老夫吗!老得都要掉牙了还结婚,从未见过如此厚颜……”
“我们也结婚。”赵长河只用了五个字就把大帅击沉了。
“……厚颜倒也知耻。”大帅眼睛无意识地到处飘,一眼瞟到了正在偷笑的弟弟,跳脚大怒:“叫你们出主意,百无一用!喝茶磕起瓜子来,比京师老头还熟练!都给本帅出去,本帅要和赵王密议军情!”
大帅脸皮子挂不住了,众将一哄而散。
还说别人老掉牙了还结婚,你不老?一听结婚那脸上的光彩就像溢出来一样,白里透红的,啧。
军帐之中瞬间空空如也,一地瓜皮。
皇甫情梗着脖子,目不斜视地看着一摇一晃的帐幕:“什么时候结?”
赵长河道:“随时啊……话说老将军在的,我们怎么也得让老将军主持吧。”
那倒是的……皇甫情脸色红润,依然目不斜视:“这太后的身份……”
“用朱雀身份,反正都是要盖个盖头的……能交待过去不就行了,谁敢到处宣传朱雀就是太后的,揍他。”
“有人私记野史笔记怎么办?”
“那种野史谁管啊,满天下的XX秘史,各朝各代都有,谁当回事啦……”
其实现在如果去京中搜索说不定已经都有赵王秘史流传,说秽乱宫闱、太后皇帝共侍啥的……所以说各朝各代的XX秘史太多了,导致这里的真事也没人当真了是吗?现在的世人或许还有可能脑补当真,毕竟大家是真知道……越是往后流传就越没人当真了。
真是谢谢历代小作文写手了。
皇甫情那脸上仿佛要掐出水来:“我要在唐晚妆之前。”
赵长河不说话了。
皇甫情倒也没有强迫他回答这句,反正这太后身份确实不合适回京结,就在军中结的话勉强可以意思意思,那就打完仗就行,唐晚妆还想抢前面?
哼哼。
那臭徒弟就更是慢慢等着去吧。老娘帮你做皇帝的打江山,先用用你男人怎么了?
皇甫情心情一下就好了起来,面上依然绷着道:“说正事儿,你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我感觉你的伤并没有好利索,不再休养休养?”
赵长河见她站在帅案边看地图的样子,披风软甲,实在帅得爆炸,看得心中痒痒的。
见左右无人,便从后面抱住了大帅的腰肢,下巴挂在她肩膀上,一起看桌上的地图:“都说我掐指一算知道你遇上麻烦了,当然要来帮帮。”
“没有麻烦,那么艰难的大战都打赢了,现在不过扫点尾巴,哪来的麻烦?真当本帅离了你不能打仗?”皇甫情挣了一下,梗着脖子道:“放手,军帐之中,像什么话?”
其实挣得有气无力,皇甫情心中可喜欢他这样拥着一起看图的样子了,特别亲密温馨。尤其是他真能在自己最头疼的时候出现在军帐,那心情可好了,恨不得和他腻在一起。
赶走众将,哪里是因为脸上挂不住,分明是想和情郎独处而已。反正商议的事情那些废物也帮不上忙,杵那儿干嘛?
赵长河哪能感受不到她那点小傲娇,便笑:“那我放手啦。”
“你敢?那么多人面前抱岳红翎都敢抱,抱我一下怎么了?”
赵长河差点笑出声来:“遇上什么情况了?”
皇甫情噘着嘴,低头继续看图:“找不到秃鹫猎牙……我的神识感知也远得很,没感知到应该就是不在范围。但漠北这么大,就算张开神识去扫描,也得挑一个方向扫过去,我召集众将就是和大家研究一下哪个方向最有可能,结果全是废物,半点意见都没有,感觉一个个都想回圣山开庆功宴的样子。”
赵长河笑道:“也正常,本来都以为结束了,谁知道又要打,连个好觉都没睡……我们要做的还是速战速决,再拖下去大家更不想打。”
皇甫情道:“所以我才着急啊!话说回来了,忽然觉得你来不来也没什么用处,论起神识感知的范围,你还不如我呢。”
赵长河道:“确实,好像我来这也没什么用?战争上的判断,我更不如大帅。”
皇甫情哼哼道:“还行,小河子来了,好歹可以给本帅提供情绪价值……诶诶,手别乱摸!”
大帅的软甲再软那也是甲,触感都是硬的。小河子本来在抚摸小腹,摸着摸着就往下摸腿去了。
皇甫情气道:“你是来提供情绪价值的,不是让你给我捣乱的!我在考虑军情呢,别碍事。”
赵长河道:“那如果小河子能给大帅提供军情参考,大帅怎么奖励?”
皇甫情眼波流转,咬着下唇:“你要真知道,想怎么荒唐我也认了,什么荒唐的事情没陪你玩过……诶等等,”
赵长河悄悄解开她战甲下摆,撩起披风,抱着腰肢往后一拉,大帅就下意识伏在桌上,气得回首:“你还没说呢……”
“可是大帅这副英姿实在太撩人了……你知道嘛,这一路行军我天天都在咽口水。”
皇甫情哭笑不得:“那你前些日子还挺能装啊。”
“因为前些日子军情紧张,谁敢乱来……”
“那现在呢?难道没有军情?”
“因为他们在距离我们五六百里的位置……由于我们的七日通牒,此时极为紧张地在戒备。我们大可慢慢去,在第七日的时候,他们认为我们大家都在圣山开会,是最懈怠之时,那时候我们突然出现,一战可定。”
皇甫情愣了愣:“道理是这样,可你怎么对他们的动向把握得这么清楚?”
“我是你相公啊。”
“诶诶……该死的,这是中军帅帐,你真脱!嘶……”
大帅趴在帅案之上,纤手还握着拳,战甲未脱,披风如火。下方却被悄悄褪到腿弯,敌军挺进丘陵。
皇甫情紧张地看着帐门,总感觉这厮让自己做主帅是不是早就盘算着这么一个场景,实在太过羞耻。但大魔女心中却又有点刺激之意,循规蹈矩的男人她真没那么喜欢……
“你就真不怕……被人闯进来看了……”大帅媚眼如丝地迎着冲击,咬着自己的手指头,哼唧唧地抱怨。
“放心好了,别的不会,凝固隔绝周遭之气,让帐篷谁都无法靠近,这还是办得到的……而且你我的声音其实不会传出去。”
军帐之中终于响起了压抑着的呻吟,帐外果然没人听得见。
皇甫绍宗等人聚在营地中央吃饭,都在低声议论到底怎么寻找秃鹫部的事情,时不时转头看向帅帐的方向,都在寻思这事挺难的,恐怕大帅和赵王的密议也议不出什么名堂吧,你看都这么久了,饭也不吃……
根本就没有人敢想,那么威严肃杀的朱雀尊者竟然肯在军帐做这种事儿……
半个时辰之后,大帅甲胄齐整、英姿飒爽地踏出帐外:“都吃完了没?准备出征。”
皇甫绍宗傻了:“大帅,您吃了嘛?”
“赵王带了干粮,吃够了。”皇甫情一本正经:“秃鹫部所在,经我与赵王多方推演,已经有了定论,整军出发便是。”
“哪里?”
“北部,瀚海。”
…………
瀚海,和苗疆洱海一样,说是海,其实是大湖。更早被称为北海,现世叫贝加尔湖,是足够部落繁衍的超大淡水湖。
只不过气候严寒,真能在这里常驻的部落极少,周遭地广人稀,几乎没有人烟。
此刻的瀚海南部,秃鹫部正在一处湖湾驻扎,凛冽的湖风刮来,部落许多老弱妇孺瑟瑟发抖地躲在漏风的帐中烤火。
别说老弱了,许多壮年精锐都有些顶不住。
他们不同于补给完备的汉军行伍,战场之中临时跑路、临时回部落组织大撤退,许多东西携带不了。就像是当初被铁木尔赶走的巴图,缩在荒漠里要不是得到三娘联系上嬴五支援,差点全死光。他们比巴图好点,好歹是主动撤离的,但好得有限,起码是来不及携带牛羊,资源很是缺乏。
但大家倒也知道,汉军不会在这里太久的,肯定要班师回朝。一旦走了,其他部族又在这一战中死伤惨重,这偌大的草原便是他们早有准备的秃鹫部的天下。
届时席卷南下,建立起全新的秃鹫王庭是完全可以预见的事。
这便是食腐的秃鹫啄食着金帐王庭的尸体崛起。
其实秃鹫部躲藏的位置还有几个可选,之所以选择瀚海,是因为秃鹫猎牙可以确定铁木尔会躲在瀚海。
海底应该有一个秘境,是铁木尔早年崛起的地方,他必须在铁木尔伤愈之前先找出来杀了,否则铁木尔伤愈的话,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
可惜茫茫瀚海这么大,一个秘境确实很难找。秃鹫部又要防备汉军,又要搜寻秘境,短时间内没找出来。
秃鹫猎牙倒也不急,众所周知到了这种层面上的伤是真没那么容易好的,君不见长生天神在海外受了重伤直到现在几个月了都没好干净;博额在太庙一战受伤,后续都成了半个边缘人。这也是汉军决定北伐的主因。铁木尔这一次的伤绝对不比他们轻,没几个月是好不了的。
那就慢慢找,等汉军回去就好做事了……
赵长河那厮放话说七日之内让所有部族去圣山朝拜……且不说远处部族来不来得及、这命令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反正征服者就是有资格说出强人所难的话。对秃鹫猎牙来说,这时间意味着一个节点这次朝拜之后,汉军主力必撤,不可能全员在漠北长久吃沙的。
留下来的最多一支数千人轻骑,扶持巴图这类投效者建立一个或多个附庸国,让他们弄死“胆敢不来朝拜的”部族,让草原各族自己再征伐消耗一轮,从此百年回不了元气,就是中土王朝能做到最大的战略意义了。
所以最危险的其实就是朝拜前这几天,熬过去之后面对的对手就只剩巴图那些人了……
秃鹫猎牙放出自己部族的秃鹫,也不敢靠近圣山方向,只在自己数百里内领空巡逻,六七天过去了,没什么动静。
漠北这么大,又不像圣山和王庭有那么明确的目标,对方想找自己也确实不知道怎么找,秃鹫猎牙代入想想也觉得没什么办法。
到了第七天,连带着秃鹫猎牙本人在内,原本紧张兮兮的巡逻兵马都松了口气。这时间赵长河皇甫情那帮人只可能在圣山上主持他们的觐见大典呢,怎么可能突然到这鸟不拉屎的瀚海。
巡逻斥候们都全回来烤火了,太冷了谁受得了啊。
“早就说了,赵长河也不是神,他们真实实力其实是比不过长生天的……这次让他们侥幸成功,实是长生天受伤的结果,他们不过捡了漏,非英雄也!”
“就是……其实这时候他们自己也伤着呢吧,有本事真来,看爷爷不把他们全给剁了。”
“怎么可能,前几天老子就说了,都没必要紧张兮兮的戒备,换了你我打破圣山,早就犒劳三军分钱分女人,光是玩圣山上那些侍奉天神的虔诚女萨满,都足够玩个七天七夜的,谁还出来喝风?”
“你这话可对长生天太不敬了……”
“死都死了,还敬个屁。那些女萨满皮肤粗糙,没什么意思,等我们再统草原,打破入关,中原的娘们儿细皮嫩肉的才得劲儿……大汗你说是吧!”
秃鹫猎牙喝着酒,虽然没参与部属们的吹嘘,脸上倒也挂着笑意。
他也是这么想的。
只要找到铁木尔,从他身上得到他的金狼功法,自己也能冲一冲御境,也能试一试取代长生天。
而赵长河与朱雀玄武这些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可能长期在俗世浮沉,他们早晚会去做一个神灵该做的事,比如天界。那时人间如何?
正喧闹间,外面跌跌撞撞跑来一个斥候:“大汗,大汗!敌袭,敌……”
“嗖!”一支长箭不知从哪里飞来,将报信的斥候钉在了帐篷之前。
全员色变,秃鹫猎牙豁然起身,就听见如雷的马蹄声瞬间接近,外面已经传来了己方人马的惨叫声,火光映红了天际。
“这是怎么回事!”秃鹫猎牙持矛冲了出去,就见皇甫情马踏营帐,率众冲阵而来。
“铛!”秃鹫猎牙持矛架了一下,被恐怖的冲击力冲得倒退了十几步,撞在身后的下属身上才勉强站稳。
眼前就出现了赵长河的大脸:“秃鹫可汗,好久不见。”
看着这个曾经在阵中连接自己一矛都吃力的年轻人,秃鹫猎牙不可置信。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又是怎么在他自己定的七日觐见之期莫名其妙出现在这的,秃鹫猎牙想破了脑袋都没想明白。
最想不明白的还是这个:“你大军怎么可能突然出现的……我的秃鹫根本没有报信。”
“真幻之术,长生天神可以用,我赵长河不能用?”赵长河笑眯眯地一刀劈了过去:“虽然我还无法应用在大军上,但骗骗秃鹫这种低智禽类还是问题不大的。”
“铛!”秃鹫猎牙架住赵长河这一刀,心中微动这一刀比皇甫情的枪可弱了太多,赵长河显然伤势未愈,现在最多和自己旗鼓相当。他猛地大喝:“赵长河,偷袭算什么好汉,你有本事就与本汗单打独斗!”
“哈……”赵长河笑了起来:“虽然你这话很傻逼,但其实也可以……当年秃鹫可汗给在下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在下也想看看,今日你我之战如何。”
秃鹫猎牙狂喜。这赵长河是被连番的胜利迷了眼吗?真敢来单挑,要是自己能阵前生擒了他,岂不是一切翻转?
“那赵王注意了!”含着秃鹫猎牙毕生功力的一矛恶狠狠地刺向赵长河的面门。
赵长河微微一笑,龙雀一压矛侧,顺着杆儿就削了过去。
非常基础的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