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天神问:“你若不夺舍,难道做个阵盘器灵?若不依附具体的凭体,你就无法成为一个具现的存在,早晚将慢慢消散,成为一个客观的‘血煞’概念,不再具备自我思维。”
烈转身大步离开:“我需要调查一些东西,当我确定之后,自有计较。对我来说,时间够用。”
曾经他对赵长河说过,“血神阵盘复苏之日,你我再见之时”,但这次相见,他却没有和赵长河说半个字,似乎有事未解,没东西可说。包括被赵长河利用与夜九幽硬拼得两败俱伤,显见赵长河防着他、削弱他,他也没有做任何计较,大步离开。
不防他那叫傻逼,防他理所当然。能够临机把自己利用进去,烈发自内心觉得赵长河非常厉害,但不想跑去表扬,没意思。何况值不值得表扬,还得看他后续的一些调查结果。
外面薛苍海等人跪了一地:“尊……”
“……神”字都没说出来,烈都已经消失了,空气中留下他最后的话语:“我只想把你们作为容器,而你们对我也未必是信仰,何必说破。这么久以来从未对你们有过半句提点,也不太好意思,那就说一句吧……人为煞气主宰,不可反被煞气所限。若能取我代之,那便取我代之。”
薛苍海孙横川等人面面相觑,也不跪了,直板板地站了起来:“这血神怎么和我们想的不太一样?”
“睡了一个纪元,睡迷糊了吧……”
“不是,这神殿都化灰了,我们杵这里干嘛来着?”
“山下冲来的是谁?”
“小心,那是博额!”
当烈与长生天神对话的时候,赵长河一家子没有搭理那边,飞速抱起了厉神通,回春诀不要命地往他身上运作。
半昏厥的厉神通在回春之力的强烈刺激下悠悠醒转,微微皱眉试图从赵长河怀中起来,又无力地放弃。
赵长河道:“乱动容易出血,安静些,运功配合,死不了。”
厉神通静静地感知了片刻,他的左臂整个被砍断,左胸差点被开膛砍到心脏,真就只差一点点。
这只是身躯可见的外伤,实则这个层面的战斗当然不会只有外伤这么简单,他体内被长生天神的威能搅乱,脏腑几乎没有一块正常的,经脉俱断,丹田崩坏,已经彻底废了。
这还是他厉神通锻体几乎没有短板,内内外外都扛得住,换了个正常武者、哪怕是同级别的,早死了。
赵长河的回春之力正在滋养,厉神通知道以赵长河这神奇的治疗能力,自己的命能保住,但别的不知道。按照武学常识来说是复原不了的,今生都只能缠绵病榻,但当今神魔之世,倒是不太好说。
“想不到我居然和老道士落入了一样的情况……他至今恢复水平还只有玄关,我更可能只能做个普通人。”厉神通说着居然还笑出声了:“可能你们以为我和老道士是多年至交,其实错了,我和他杠了三十几年,早些年打出过火头,仇还不轻,而现在我们也压根不是朋友。”
赵长河愣了愣:“啊?”
你说早年有仇已经化敌为友了,这还正常点……你说现在不是朋友?你问问天下人,哪个不把你们当穿一条裤子能够互相交付性命的铁杆兄弟?
“老道是柔之道,我是刚之道,老道无意杀伐,我的杀心极重。互相之间理念冲突极为严重,至今也是互不服气的,怎么可能是朋友。”厉神通虚弱地笑笑:“但我们的脾性或许与别人都不太一样,我们互不服气,却都欣赏对方的品性,只是想让对方服气……当年他让你带的酒就是示威,问我酿得出么?那样清溪流泉之中含着暴烈的余味……妈的,我酿不出,输了。”
赵长河:“……”
“这里输一点,是小事。他约束恶人,为昆仑之安。老子就率众起义,护巴蜀之民。很明显,这里是我赢。他那种怀柔的手段有个屁用,龟儿子怂得像个包子真不如老子杀得人头滚滚,才能开一片新天。”
赵长河点点头:“是。”
“我那时候甚至都想兵锋打破昆仑,屠了那一镇恶人,顺便把老道都从玉虚宫里揪出来,把所谓道尊踩在脚底。”
“……”
“可真正输得大的,是太庙屠龙之战。”厉神通收起了笑容,低声道:“老道以他的望气之能隔绝了北邙之脉,却并不参与围攻屠龙,我道他当了婊子还立牌坊,这都啥时候了,所谓的盯着铁木尔,有什么屁用,盯得住嘛?然而事后让我很没面子……”
他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我没有想到,看似中原群豪并起的背后,有胡人的推手,甚至博额都潜伏其中。我们做的事,反倒变成了胡人的刀;我们深恨的昏君,反倒在这种场合里变成了君王守社稷。他成了正派,老子成了傻逼,什么狗屁?这一把被老道士算得准准,我很没面子,很没面子。你知不知道,当初你不去巴蜀请我,你们这一战我自己也会悄悄来?”
赵长河低声道:“其实当时请阁下,就是因为猜到了少许……这种心情。但我不知道前辈为什么要搏命,其实没有到那种程度。”
“我知道其实并没有逼到必须这么拼的程度……但那一刻老子气上来了,就要拼怎么了,这手段最直接也最有效,最不易产生变故……就当老子还夏龙渊的。”
“……”
“包括他笑我不会治理地方,肯定比他糟……老子不会,难道不能交给会的人?”厉神通哈哈一笑:“那时候想,老子这回应该是要死了,到了地下可以揪着昏君的龙袍问一句,现在如何?老子起的就是义,笑你个仙人板板,你配嘛?”
赵长河道:“前辈确实是起义。”
厉神通斜睨着他:“倒是你,难道你不知道,我死了对你有好处?在这掏空自己的修行保我的命干什么……你自己两个女人都又伤又累地坐在一旁自疗,你都不问一句……老子有病,你也有?”
赵长河平静地道:“我对玉虚前辈说过……英雄不当短寿。玉虚前辈是,你也是。无论二位的修行能否恢复如初,若能见到英雄们的渔樵之乐,便是神州之幸。”
厉神通安静了下来,微微一笑,没有多言。
赵长河道:“其实前辈想要问老夏那些问题,现在也可以的。”
厉神通愣了愣:“怎么问?”
“这是漠北最高的山,因为长生天神神殿在此而沾染着很难言的神性,我一刀断气脉,并无法把此山神性断绝。山巅祭台,上通天界,下抵九幽,只要老夏阴魂尚在,我想他听得见你的问话。”
厉神通似有笑意:“我看是你自己想去祭天。”
赵长河有些疲惫地松开了始终运转回春诀的手,再是疲惫,脸上也有些轻松畅快的笑意:“是……在这座山上,开坛祭天,封此功绩,在我心中有一个非常神圣的定义。”
说着轻轻一弹插在手边的龙雀。
烈早走了,岳红翎皇甫情都在疗伤,长生天神看似居然没人管……他悄悄地恢复片刻,突然就要起身跑路。
可就在此刻赵长河轻弹龙雀,龙雀向后怒斩而去。伤得只剩最后一口气的长生天神骇然欲挡,却根本挡不住始终没有释放大招、此刻气势如虹的龙雀。
仿佛一个少女的虚影持刀怒斩,狂刀呼啸而过,劈断了他的脖颈。
鲜血如泉喷涌,无头的神躯在雷霆之中默立。
中土帝王的战刀,终究完成了它与生俱来最重要的一次使命。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长生天神都无法理解……赵长河明明也油尽灯枯,完全不可能再外放神识感知身后,怎么又知道自己动了?
赵长河慢慢站起身来,一把拎起了他的首级,接回龙雀。
外面正传来薛苍海的声音:“小心,那是博额!”
赵长河纵身跃出秘境裂口,博额正率众试图冲杀上山帮助他们的神灵,赵长河已经现身站在山巅,举起了首级。
憋着最后一口气回来护教的博额等人瞬间刹在半道上,看着赵长河手中的人头呆若木鸡。
没有人敢相信,长生天死在他们之前。
“没有什么长生天。”赵长河平静地道:“所有人的天,都是同一片天,无论你我。你们看,他死了,天并没有塌。”
他慢慢转身,走向山巅的祭台,似乎要把人头放上去。
博额发出一声厉啸,拔出弯刀突兀地袭向赵长河的后背。
赵长河理都没理,下方裂缝之中烈焰呼啸,凤呖声起,一柄尖枪恰到好处地从博额所过之处贯穿而出,先行穿透了他的后心。
皇甫情叹了口气:“本来要去找你的……你我的职务比较对应。既然你自己不想活……”
她顿了顿,没说下去。博额确实是自己不想活,他似乎已经失去了人生的意义,信仰崩塌的感受她朱雀略微能够体会少许。
杀这样的对手,没什么成就感。
赵长河没管身后的场面,走到祭台之上,将长生天神的首级摆在上面。
下一刻整个草原刮过了一阵清风,好像每一个人都有所感知一般,无论在大漠南北哪一个角落,所有人齐齐转头看向了圣山的方位。
似乎有一种气脉凝聚流转,上方有个狼头的虚影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腾飞的巨龙,翱翔九天。
山坡之上发呆的神殿军马慢慢地跪倒,眨眼之间漫山遍野,尽是失魂落魄,浑身血污。
赵长河的声音慢慢传遍圣山:“大汉三军,设祭此山。通传草原各部,七日之内前来觐见,逾期者……族。”
(本章完)
第788章 以敌酋之血,为你我合卺
晚霞之中,西边千里。
负伤的铁木尔在三娘与嬴五的追逐之中一路北逃,渐渐接近他的金狼王庭。
王庭显然并不可能倾巢而出,其中还是会有强者留守,以免被人背刺。强者之中还有隐藏的地榜实力,如果得到接应,铁木尔至少有时间喘口气,甩脱牛皮糖一样缠着的三娘与嬴五。
届时再做计较。
前方遥遥已经可见王庭所在,可以感知到军备依然严整,没有被前方的溃乱影响。这很正常,他们御境之战跑路多快,前方的败局都还没传到这边来呢……
正这么想着,长生天崩。
风云大变,气脉流转,几乎整个草原都看见了圣山之狼转成巨龙翱翔的那一刹那,赵长河的传音传遍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王庭瞬间大乱。
铁木尔心中咯噔一跳,就这么一缓,前方空间再度有了迟滞之感。
嬴五又在偷偷摸摸施术,阻碍他的退路。
铁木尔暴怒狂扫,空间扭曲轰然碎裂:“嬴五,你最多也就有点胡汉之分,既不是赵长河的部下,与本汗也无解不开的大仇,非要如此赶尽杀绝?真要给伪汉做狗不成!”
嬴五差点没笑出声:“大汗怎么说这么幼稚的话……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这个道理大汗比赢某更明白。赢某此番做都做了,一旦日后被大汗腾出手来,我兄弟会在西域可没什么关城之防,第一个要被大汗煎皮拆骨。所以大汗不死,赢某寝食难安。”
“你他妈的……”铁木尔恶狠狠地持矛向后猛刺,贯穿空间的罡气冲着嬴五直破而去。
竟是任由三娘的蛇鞭卷到身上,也不能让嬴五日子好过!
嬴五笑眯眯的神情消失了,手中忽地多了一枚金灿灿的铜钱。
下一刻金光大盛,漫天金钱呼啸而出,破入罡气之中,直抵战矛尖端。
这是他的绝学,钱能通神、财可破气,其实也是结合着空间之力使用的……要是赵长河在这看,多半又要喊一声“卧槽乾坤一掷”了……
总之那效果可比乾坤一掷不遑多让,铁木尔自命战士,还真没有见过这种莫名其妙的特殊性质,明明看着比自己弱的力量,却毫无阻碍地破入自己那无坚不摧的罡气里,“铛”地一声,钱眼恰好套在矛头尖端。瞬间有一种奇特的力量箍住了战矛,所有的罡气被憋在一个束缚空间里面,竟然突不出去!
但金钱穿透了罡气却没有完全抵消掉罡气,罡气依然冲在嬴五身上,他挥手隔了一下,整个人被冲得鲜血淋漓,向后跌退。
战矛被这么一限制,三娘的蛇鞭已经重重叠叠地困住了铁木尔,一副要生擒活捉的模样。
实则一旦真被缠实了,几条命也没了。
铁木尔罡气爆发,震开蛇鞭,玄武重拳再度到了面门,铁木尔也同样回以一拳,与三娘对冲再一起。
就在此时,另有数道矛影忽然上冲,也刺向了三娘的侧肋。正是王庭最强的几位压箱底的强者,见大汗在空中苦战前来支援。
“轰!”两拳对冲,三娘嘴角溢出鲜血。铁木尔却明显更惨,他本来就受伤了,更想不到的是单论拳劲之烈,这看似只会缠人磨人各种守御的女人竟然比自己还刚猛!
玄武之拳,刚猛第二!
能量狂暴对冲,双方各自抛跌,数道长矛同时戳在了三娘身上,隐隐龟甲之影从身周泛起,竟没有一矛能伤到她半点汗毛。
玄武之防,天下无双。
然则铁木尔那边明明什么都没有,喷血飞跌之中心头警兆却是大起,连汗毛都悚然立了起来。
长生天秘境中盘坐的岳红翎猛地睁开了眼睛,眼中剑芒乍现。
那是她预埋在王庭附近的剑气,本来以为没有任何作用,却意外地在这里看见了如此激烈的战局。
落日西斜,剑芒暴起。
一道凄厉无比的剑光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直贯铁木尔后心!
铁木尔完全莫名其妙,你他妈就算是雪枭的埋伏也有迹可循吧,这是什么玩意儿?就像天边的落日阳光,正好洒在了这里,如此自然,无痕无迹,却含着致命的杀机。
他刚刚被三娘震飞喷血,哪里有能力防御这样莫名的突袭!
剑气直接贯穿后心,直入心脏,从前胸透了出来,飞散不见。
铁木尔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踉跄着转了个方向,绕开混乱的王庭,往东北遁逃,一路血洒长空。
三娘挥鞭把偷袭的王庭强者抽了个稀巴烂,自己也呕出一口血来,铁木尔确实无愧于天下第一,她的伤也很重。
转头去看嬴五,嬴五浑身浴血,索性摊开手脚躺在草原上摆烂,见三娘看过来,咧嘴一笑:“没力气了,不过没事,男人既然控了狼居胥山,气脉流转尽在眼底,他会安排,信他就行。”
三娘辛苦地一屁股坐在远处:“这次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