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赵长河从客舍爬起床,惯例赶走了试图伺候洗漱的侍女们,又惯例开始练刀。
没练小半时辰,昨天慌张逃命的崔元央又兴冲冲地找了过来:“又练刀啊?”
“是啊,爹说让人给大夏龙雀做点改装,这都一晚上过去了也没见刀……咦?”赵长河随意应答着,扭头看了一眼,差点没把自己脖子给扭了:“你怎么又变兔子了?”
却见崔元央换掉了之前的浅绿长裙,再度换上了毛绒绒兔耳装,原本已经颇有几分大家闺秀气质的模样又不见了,瞬间又成了个憨比。
昨天还端几分欲语还休的淑女样,现在也不端了,一蹦一跳地跑过来,笑嘻嘻的:“赵大哥明明就喜欢这样的央央,每次见我这样,眼睛都是弯的。”
“咳咳。”赵长河干咳起来:“都喜欢,都喜欢。但是春天快过去了,还这么穿,热不死你啊?”
“清明都还没过呢,倒春寒知不知道!”崔元央哼唧唧地拉着他的手往外拖:“走走,去马场,听他们说新来了几匹好马的,我还没看过,带赵大哥一起去看看。”
赵长河收了刀,被小兔子一蹦一跳在前面拉着走,连他都不自觉被带得有点一蹦一跳的姿势,感染力太强了……
所谓马场在很远,要出城,出了城还有很远,能看到一条大河,河上有船舶飘荡。河畔是一望无际的草场,有数名骑手在策马飞驰,依稀能见更远之处风吹草低,不少马匹正在徜徉。
“这就是我家的马场!”崔元央拉着他往草场上跑:“今天冷清了些,因为昨晚的事儿……要不然这时间都是一群人在赛马的,可热闹了!”
赵长河抽了抽鼻子,忽然就想起崔元央曾经的一句话。
“我家有河。”
那不是我家边上有河,那是真的我家有河。
也怪不得崔元央骑术着实不错,她以往的日常生活归结起来大约就是四个字:斗鸡走马,那马术能不好嘛……
“王伯王伯!”崔元央拉着草场边上一名老者:“我的黑牡丹怎样了?我可想它了。”
王伯笑道:“前些天购了几匹西域好马,他们正在琢磨给黑牡丹配种。”
崔元央瞪大了眼睛:“配配配配种?黑牡丹还小!”
王伯瞥了眼赵长河,不说话了。
小姐您知道您父亲的心情了吗?
小男女都看懂了老者的眼神,脸上臊得慌,崔元央顿足道:“带我去看看,什么歪瓜裂枣的也敢和我家黑牡丹配种,我可不依!”
是的,您父亲也这么认为。
老者不敢多嘴,带着两人去看马。赵长河原本以为崔元央这种小白兔应该喜欢白马,不知道为啥居然是“黑”牡丹,结果到了地方一看傻了眼。
一匹通体雪白漂亮得如同独角兽一样的白马看见崔元央过来,极为热情地撒开蹄子迎了上来,崔元央也非常高兴地抱上马脖子:“黑牡丹我好想你!”
赵长河:“?”
你特么管这样的一匹白马叫黑牡丹!怎么不叫黑珍珠呢,一眼盯真多好啊!
崔元央转头看他那样子,笑嘻嘻道:“赵大哥何故抽搐?”
“你为啥给白马起这名字?”
“就是为了看见别人这种表情呀,哈哈哈……”
赵长河:“草。”
崔元央正待说什么,后方忽然传来马蹄凌乱之声,有人大呼小叫:“小姐小心,这匹马野性未褪,我们尚在放养,小心冲撞了小姐!”
崔元央好奇地转头看去,眼睛就亮了。
一匹通体乌黑发亮的骏马正往这边疾驰而来,身上乌黑,四蹄却是雪白,就像踏在雪上一样,很是好看。身后追着几位骑手,正大呼小叫地挥舞着套马绳,试图捉住那匹马。
崔元央拉拉赵长河:“诶诶,赵大哥,喜欢吗?”
赵长河道:“我不会相马……单从这外观看,这是不是叫踏雪乌骓?”
“踏雪乌骓,好名字。”王伯笑道:“此马尚未命名的。”
“那它从此就叫踏雪乌骓!”崔元央拉着赵长河:“我带赵大哥驯马去!”
“诶诶诶!驯什么马,我连骑都不会啊!”
“很简单的!”崔元央腾身而起,一个极为利落的空翻,稳稳当当地落在了飞奔的骏马上。身后骑手们都轰然叫好:“好!小姐的身手越发好了!”
说话间,那马已经掠过赵长河身边,崔元央附身伸手拉住赵长河,赵长河也就顺势一个翻身,坐到她背后。
骏马脱缰,疾驰而去。身后骑手们面面相觑,自个儿追马的速度都慢了下来,不敢上前了。
这男人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抱着小姐的腰,一起骑马……小姐还脸红红的,特别高兴。
识相的还是别过去了,小姐驯马应该是没问题的……
“这个怎么驯?”赵长河极为蛋疼地抱着小姑娘的腰,他是真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么抱,但这次的马和之前不一样,左颠右簸,甩来甩去,要不是修炼到现在这份上了,两腿足够力气夹得住,一个不会骑马的人早都该被甩没了。
本该负责驯马的崔元央此时也不会驯了,整个人软软的,好像完全没了力气,简直快要瘫到身后男人的怀里:“赵、赵大哥……你、你抱着我,我没力气……”
赵长河:“?”
“唏律律!”骏马前肢抬起,身躯后仰,就要将背上两个喂马粮的掀翻下去。
赵长河起了性子,伸手冲着马头就是一拳:“别人带妹子骑马兜风,老子也带妹子骑马兜风,怎么就你不给面子!掀个屁掀,老实点!”
崔元央:“……”
骏马头都被锤晕了,四处乱跳。赵长河紧紧夹住马腹,直接把崔元央整个人包在怀里,双手伸上前去死死抓住马脖子。
玄关四重早就不是一般威武雄壮的套马汉子可比的了……那马再怎么雄骏,又如何拗得过赵长河如今的力气?
“还犟!”赵长河又是一拳:“再跳揍你丫的!”
那马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四处扑腾了小半刻,终于慢慢老实下来,变成带着两人在河边漫步徜徉。
看似驯服了?
赵长河喘着气,低头看着怀中小姑娘:“喂,是不是这样就可以了?”
崔元央也抬头看着他,眼睛一闪一闪:“赵大哥说自己不会骑马,原来天生就会驯马的……你看驯得多服帖。”
赵长河:“……”
你说的是马还是马?
嗯,踏雪乌骓,说的是马,还是压着你的我?
崔元央左右看看,骏马奔驰这么一会,周遭已经无人,河畔清风吹拂,河浪声声,极目远眺,依稀可见船帆之影。
当时渡河的杀机,化作了如今的春风意暖;策马逃命的危局,化作了如今的漫步徜徉。
崔元央看着看着,美眸渐渐迷离,有些情动地窝在他怀里轻轻地说着:“赵大哥,你要走了……能不能……亲我一下?”
赵长河没有客气,也没有过分。
他低下头,轻轻在小兔子滚烫的脸颊上亲了一口,低声道:“本来就应当先盖个章……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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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85章 湖畔风起
赵长河的悠闲日子过了三天。
晚上挑灯夜读,沉迷历史学习。白天就去学马术,累了就抱着小白兔在河畔杨柳之下,躲着远远的骑手们,偷偷在树后亲亲。
踏雪乌骓和黑牡丹就在树边徘徊,看着那对儿……也不知道它们有没有激起什么火花,自己偷偷去配种。总之树下男女自己意乱情迷,没空理会自己的马在干啥。
小白兔原先还很不满自己的爱马要配种,但只要那是赵大哥的马,好像就没事了……
本来就是要配的嘛,从人到马。
踏雪乌骓现在也很老实,乱跳会挨揍,老实点有小母马陪,是匹马也知道怎么做。
何况这位主人真的很厉害,区区三天,他已经从一个根本不会骑马的新手,进化到可以玩镫里藏身这类高难度动作了,就像在马上讨了几年生活的汉子一样,一点都看不出是个新人。
崔元央也发现了,只要是运动类的东西,赵大哥都学得特别快,与之相对的是,每次去书房里看书的时候,赵大哥就两眼迷离,昏昏欲睡。
说去看纪元历史,说起来就兴致勃勃,坐那儿就两眼发昏,三天下来也不知道他到底看了多少,记进去了几个字。
嗯,像极了以前央央被逼着背内功心法的时候,真是夫妻相。
他说得没错,他这样的人,还是别提什么朝堂了,天生就该在江湖上鲜衣怒马、风云叱咤。
可是央央越来越不舍。
其实前天大夏龙雀已经处理完毕,赵长河那时候就可以走了。学马术加上学历史是很好的理由,让他又留了两天。而读书是永远读不完的,学马术是有标准的,学会的那一天,就意味着随时可以走了……
崔元央甚至都觉得,赵长河的亲亲都没有前两天那么投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当然是错觉,赵长河现在都没好意思亲小姑娘的小嘴儿,亲个脸有什么投入不投入的……他对央央从来都是疼爱远超欲望,也不知道将来再见会不会改变。
“赵大哥……”风吹杨柳,小姑娘靠在情郎肩窝里画圈圈,眉目迷离地嘟囔。
“嗯?”赵长河伸手去逗她的下巴:“怎么啦?”
“明天清明,我们全家都要祭祖,之前二叔他们那事,也要祭告祖先,在灵前问斩。”
“嗯,这两天没见到你父亲,想必这事后续很麻烦的吧,你二叔势力那么大,处理起来千头万绪。当晚还有闲工夫和我聊天,也是不容易。”
“在外人面前,他永远需要云淡风轻。”崔元央低声道:“以前我就觉得,爹活得很累的,天榜第九,天下名门,谁不仰望,但我觉得还不如赵大哥一刀一身行走江湖,潇洒自在。”
“所以小傻子才会羡慕那种江湖风雨,然后被山匪骗了呀。”
“哼哼……”崔元央没去说好在我遇上的是赵大哥这种话,这两天大家的肉麻话说得够多了。她想说的是,正因如此,央央并不想做个拖油瓶,拖着赵大哥迈不开步伐,顾虑重重的变成第二个崔文。
某种意义上,让江湖上以为赵长河被崔家赶走了,是件好事来着,他依旧无牵无挂,大步前行。
但小丫头终究也没这么说出来,她说明天大家都要祭祖,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她不想面对送别,哭哭啼啼,满腔别离愁绪可能一个月都消退不去;赵长河多半也不喜欢腻腻歪歪纠缠不休,趁着他们祭祖的时候走人是最理想的。
于是她提供了时间,大家心照不宣。
央央向来最有分寸。
…………
四月五日,清明。
夜里有些微雨,清晨初歇,此时雾霭沉沉,天色昏暗,还有晓月斜挂天边,若隐若现。
客舍中的赵长河轻抚手中被涂抹得像把古锈破刀的大夏龙雀:“中二刀,别急哈,哥带你出去杀人。”
刀声嗡嗡,似有不满,也有喜悦。
赵长河慢慢将它挂在背上,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
身长八尺有余的昂藏大汉,身后背着四尺长的阔刀,长长的刀柄从肩头斜透出来,大老远看着就是一股迫人的气势,赵长河越看这刀越满意,能被自己帅醒。
身上的文士锦袍换成了武士劲装,不再朱紫,灰褐低调,一个破旧的酒葫芦斜挂腰间,配着脸上这两天刻意未刮的胡渣,玩世不恭的桀骜草莽气再现镜中。
“铛!”远处山丘响起钟声,那是崔家祭祖发起全员召集。
赵长河转头远眺,雾霭之中,山色难明。
但他知道有一个小丫头,走在山道上,一步一回头地看着这边的客舍方向。
他定定地看了一阵子,整好了行囊,大步出门,跨上了踏雪乌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