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书 第517节

  这些是追随者,或臣服者。

  四象教呼唤夜帝的归来,建立天人一体的上古神国,是信仰,也是道的追逐。当更近道者在前,她们的信仰也会有所转移。除夜帝之外,她们对上古四象并无敬意,早已自己用四象自命,取而代之。

  薛苍海追逐的就是血神的力量,面上恭敬无比,那不过对力量的敬畏与臣服,潜台词其实也是大丈夫当如是。

  圆澄索性直说,人人可以成佛,我若做到了,我就是佛。

  他们依然属于追随者,但已经有了少许挑战之意,更多的是完成自我的追求。

  一旦这样的追求与神灵相悖,那大概率便会演变成反抗者。

  世上已经有了很多反抗者……天生我躯,当行我道,神灵之意与我何加焉!

  群雄并起,莫不如是。

  夏龙渊本质也是个反抗者,反抗的是瞎子,最终崩在了因果之下,也不知道有几分是被瞎子拨弄了的线条,注定了的溃败。

  而更典型的是海平澜,虚与委蛇十六载,一朝暴起,海天狂啸,玉石俱焚!

  他赵长河同样算个反抗者,除他之外,还有玉虚。

  他始终都在神灵的重压之下做着不情愿的事情……曾经赵长河认为他的反抗过于温和,那是力有未逮,就像他赵长河的反抗也只能抹抹洗面奶、一段时期内不怎么去碰天书,那都已经是极限了,这种反抗落在瞎子眼里大概也跟撒娇没有太大区别。

  而更关键的是,长期以来人们认为神灵不灭,咖位越大越是如此,作为一部分天道体系的代表,人家历经纪元崩溃都活下来了,你还能怎么的?

  玉虚只能选择非暴力不合作。

  然而怒海一箭,海皇陨落,一石激起千层浪。

  原来神灵也是会死的!

  玉虚慨然下山,参与俗世之争,面上看着是应了道尊的要求而下山立道,实际暗藏另外的考量我赴长安,道尊是不是也必须离开他的秘境,跟在长安观望时局?如果是,那就离开了的基地、离开了昆仑那些暗中早被收入麾下的恶人们、离开了昆仑各地混乱的局面,只在长安,只有你我!

  岂非千载良时!

  厉神通相交数十载,默契无比,看他出山就觉得老牛鼻子不对劲,于是怂恿赵长河赴长安,大家连一句交流都没有,却不知不觉便成了个局。

  始终非暴力不合作、悠游云水屋三间的老道士,一旦决意,便是天惊!

  在厉神通撞出道尊神魂的同时,玉虚似乎也受到了颇重的肉身伤害,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但他毫不在意,鲜血喷洒,溅在道尊神魂上,于是神魂沾染,瞬间变成了一个血人模样。

  本不着力的阴神,似乎被这一染变成了一个可伤害的实体,甚至能听到“咔咔”的凝固声。

  “很好。”道尊的声音变得阴鸷:“玉虚,你这是处心积虑蓄谋已久。好好好……”

  玉虚面如金纸,似是受伤颇重,神情却很轻松。他没有回答道尊这句话,一柄长剑忽然在手,划了一道玄奥的弧形轨迹,直奔道尊血色的胸膛。

  与此同时厉神通重拳也已经轰向道尊侧方,配合无间。

  “啪啪”两声几乎同时响起,道尊一手搭着玉虚的剑,一手搭着厉神通的拳,双方同时觉得自己的攻击和对方的碰在了一起,自己对冲得难受无比,却对道尊完全造不成半点伤害。

  一个血色的太极狂暴绽开,只在刹那之间整个楼观台化为灰烬。

  那不是道尊的力量,是厉神通和玉虚自己的力量……

  道尊正在笑:“这一手是不是很熟悉?在本座面前,你所会的那些东西等同于无,只能处处受制。你想反抗我,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说来观中尚有弟子,他们的死都是被你所害,死于你的力量之下,感觉如何?”

  话音未落,旁边传来笑声:“你在想屁吃。”

  众人的感知中,数百楼观台弟子乃至杂役伙夫们都被无形的风包裹着,轻轻送往夜色之下的长安。

  赵长河风之御,时至今日,如臂使指。

  玉虚露出一丝笑意,这同样是默契。

  白日玉虚相邀,夜间随风而来,大家所为的是什么,心中岂能没点数?甚至于就连玉虚此刻用的以血戾凝固道尊形体的方案,都是在给赵长河做某种配合,赵长河闻弦歌而知雅意。

  谈笑之间赵长河龙雀再起。狂暴无比的煞气和血戾汹涌而出,刹那间整个楼观台上空百里尽染血色,几乎有一种狰狞的魔脸在虚空之中狂啸,撕碎一切的暴戾肆无忌惮地蔓延。

  厉神通玉虚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连旁边配合正在出招的皇甫情岳红翎都胆战心惊。此世可以说从来没有人见过这种恐怖的血腥煞气,更别提它出自赵长河了……

  血煞刀法第五式,赵长河从来没有去动用的一式。

  苍生尽灭!

  “哐!”道尊的血色太极挡在了这一刀上。

  原本接玉虚与厉神通的攻势毫无反应如同泥牛入海,但赵长河明明修行还不如这两位,可这一刀却劈出了暴击般的效果。

  那被血色凝固的躯体疯狂扭曲跃动,脸不成脸,身不似身,浑身血戾不听使唤地翻涌沸腾,几欲炸裂。

  “轰!”反震之力猛烈袭来,赵长河没能吃住力,但道尊预计中的能把他震得吐血却没有发生。

  他仅仅退了一步!

  道尊飞快感觉到自己陷入了一种阵法之中,天地人三才一体、日月星并立苍穹,他承受的力量已经被另两角分担过去,各自承力不过三分之一。

  而左边红芒乍现,撕裂苍穹的剑芒已经刺向的咽喉;右边火光轻闪,南明离火直接在脚下沸腾而起,火光直冲霄汉。

  正面赵长河刀刚弹退,黑剑又临。

  魔天降于夜色,乾坤一片寂然,在剑芒火光之下场面显得极为奇诡,似是末日之下最后混乱的时光被定格,左边黄昏、右边静夜,中间一道银河垂天,分断乾坤,下一刻不知是要撕开还是融合,比他们道家的太极还要太极。

  那边玉虚和厉神通都有些瞠目结舌他们发现自己被挤出了对方的三角阵外,格格不入,一时半会都不知道怎么配合,主角沦为了配角。

  好像只需要那一家三口就足够斩道尊于此似的……而事实上好像也真差不多,那种攻势太可怕了,简直感觉在与整个世界为敌。这是什么阵法?

  道尊血足踏于火中,竟似扎根天地任由焚炎而不灭。而手中故技重施,血色太极轮转,把岳红翎的剑芒和赵长河的刀芒引导在一起对撞。

  结果刀剑之力对在一起,毫无冲突,双方竟然柔情蜜意地合在一起似的,形成了一个新的螺旋,“轰”地一声把太极冲得粉碎。

  而与此同时,那熊熊烈火却忽然变成了青焰,一股极致的死气悄悄蔓延。朱雀掌生化死,对阴神的伤害初露峥嵘!在她面前,再也没有什么不死之物!

  道尊骤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发了疯一样撞开一角,试图离开阵法笼罩。

  御境二重就是御境二重随着这一冲,一股柔云带动天旋地转,一家三口同时闷哼一声,嘴角齐刷刷渗出一丝血迹,竟是三个人都不由自主地转了小半圈,于是阵法有了破绽,已经不成人形的血人道尊趁势直突而出。

  绝对的力量,胜过一切巧技。

  “哐!”血人仿佛撞上了一堵墙厉神通古铜色的面庞露出一丝丑陋的笑意:“以前老牛鼻子和我争吵,说水之柔也,可融精钢,我知道他说的有理,可惜在刹那交锋里,柔水是破不了堤坝的。”

  只这一刹,赵家三口再度站住了阵法之位。

  天罗地网,逃不出去!

  道尊一直默不作声地对战,直到此刻那扭曲的脸上终于泛起了漆黑的色彩:“本座不欲和你们拼得你死我活……却不代表不能。真要让本座豁将出去,拼掉你们一两条命并不稀奇……你们做好准备了吗?”

  血人慢慢变成了漆黑的浓雾,狰狞的鬼脸吞噬了空中赵长河刚刚显露出的血神法相。

  长安之夜已成魔天。

  “原来如此。”瞎子淡淡对九幽道:“你在昆仑,潜移默化地魔化了他。”

  九幽平静道:“一念贪执,不外如是。与其说是我魔化了他,不如说是对天书的渴望以及对取代天道的执念使之入魔,非要说我的因素,那也只是我诚实地反馈了天道对我的设定罢了。你我是因为什么而共生?你当明白。然而即使没有了我,你也在心中诞生过我……当年飘渺怎么死的,你比谁都清楚,我的姐姐。”

  (本章完)

第758章 还给你(求月票)

  如果赵长河在这里听见,就会明白很多事情。

  夜帝真的是代言夜晚与星辰吗?

  恐怕不完全是这么回事。

  星辰不过表征,实际四象星辰有极为明确的天地定义,四方、四时、四季、五行、光暗、生死……诸如此类,综合起来,那叫规则。

  她代表的是天地的规则与维护。包括人间设立帝王、也包括她护持人间等等,上古夜帝体系是一个极其完整的神国体系,比其他歪瓜裂枣都正规化了几万倍。

  在赵长河与瞎子的接触之中,几乎是处处体现瞎子对规则的维护,那不仅仅是“书灵应该遵循的”,而是她夜无名生来就这样。

  而与之相对的,规则的反面自然是混乱……那便是九幽。二者共生,代表了正反两面。

  然而生命不是计算机的预设,一个永远循规蹈矩的生命真的存在吗?何况夜帝体系里始终缺乏了一种阳光与活力的感觉,相对沉闷压抑,那就更有点什么容易在内心滋生了。

  恐怕夜无名的内心渐渐也有了打破规则的冲动,尤其当天道已死之后。于是以赵长河之所见,她经常会暗戳戳的利用规则在打擦边,甚至于脾气来了连表情包都敢往天书播报上放,那可是连赵长河这种人都觉得那么干太夸张的离经叛道之举。

  那根本就是个面上一本正经清冷高贵,实则肚子里始终藏着小恶劣的妖女。

  这种人好像有个称呼叫闷骚……

  然而有没有一种可能,当她这样之后,反而更强了?因为更为“完整”。

  天道分割夜无名与夜九幽各自代言正反两面,但夜无名内心依然诞生了她的离经叛道,那么夜九幽的心中,是否也会诞生属于她的规则契律?未可知也。总之这次瞎子见到九幽,一直感觉她在“尝试触碰夜帝之道”,也就是没有以往那么“疯”了。

  至少换了以前,这次很多事她都不会那样忍了又忍,一副不想闹大的模样。

  是都在变成对方的形状?还是都因为对方的存在而导致受到影响?

  瞎子沉默片刻,没有回答九幽最后那句关于飘渺的问题,反而做了一件让九幽很惊讶的事她隔绝了楼观台周边的空间,让这一战无法波及长安平民,也毁坏不了周遭山川。

  九幽奇道:“你居然会在乎这个……难道这是在帮飘渺完成她那一份?还是因为……赵长河喜欢?”

  瞎子并不解释,依然没说话。

  九幽又道:“从海皇之战起,以及你刚才的话语,让我感觉你正在做一件天道都没完成的事……想清除所有神魔,是么?为什么我感觉,这种挑拨与杀戮,该是我做的事才对……”

  瞎子并不辩解,淡淡道:“相比于别人,更该死的是你。”

  九幽冷笑道:“你应该知道,谁都可能死,你也一样,唯独我不可能。就连你的内心都在诞生我,我代表的是人心的根本,人心不灭,我就不灭。”

  瞎子淡淡道:“无法泯灭没有关系。佛道皆曰缚住心猿、栓住意马,并没有人说杀死心猿、消灭意马。”

  九幽笑容有些玩味:“难道你依然觉得,我是你逐出体外的心猿?又或者是,你的心猿意马是我引发的?”

  瞎子不语。

  “你应该知道前者肯定不是的……如果是那样,你逐了一个又生一个,没完没了,单你一个人就可以生出一堆九幽啦……”九幽笑眯眯地给了个判词:“母猪。”

  瞎子:“……”

  “至于后者的话,倒是有可能的……就像道尊的魔化虽然我什么都没做,但可能也确实算得上我的锅,只要我的存在,便是如此。”九幽歪着脑袋,笑容越发讥嘲:“有本事你征服我啊,把我绑起来,拘束我、凌辱我,把我当马拴起来啊。”

  说着说着她脸上的神色居然兴奋起来:“我也很期待呢……啊~”

  瞎子:“变态。”

  “这算变态吗?我更期待的是我的姐姐成为更大的变态,说不定离经叛道得自己脱了衣服在长安城裸奔呢,嘻嘻。哦对了,若说意马心猿,你现在跟随一个男人算不算拴不住意马了?”

  瞎子并未发作,只是冷笑:“意马心猿指的又不是男女事,你的格局何时变得如此浅薄,如同乡下姑婆,俗不可耐。”

  “从发现那个男人心中的渴望是得到你、而你却居然没有杀了他开始。”

  “……”瞎子发现这嘴皮子要输了,非战之罪,赵长河全责。

  就连本来很高大上的对撞,话题却能一路滑坡到最无聊的事情,也是赵长河全责。瞎子索性懒得多言,纤手一翻,九幽身周已经化作牢笼:“那你就被拴起来好了。”

  九幽并不在意,神色倒是重新恢复了冷漠:“没有用的,我的姐姐……你可以战胜我,却永远拿我没办法,这是注定的……你与其在我身上花心思,还不如看看,你男人受伤了。”

  “他不是我男人!”瞎子下意识驳了一句,心中却也对那边的战况暗自有些心惊。

  被她隔绝之后,战斗的余波造不成什么地裂天崩的大影响,不关注的话简直像没打一样,然而无意瞥一眼过去,就能看见全员带血,区区这么几句对话之间,已经全受伤了。

  战斗是否决死,效果是完全不一样的……尤其那可是一位御境二重,重伤的海皇不算的话,这便是赵长河迄今为止战斗决死的最强敌手。

  瞎子看了一阵,忽然道:“我却觉得,胜负已分。”

  “砰!”此时是赵长河一刀斩在道尊身上,狂刀似乎把血人劈成了两段。

  然而根本没有作用,虽然道尊阴神被玉虚之血凝固成实体,但道尊的虚实转换已入化境,在这一段时期的战斗中,几乎所有人都只能感觉自己的攻击被虚空消融,对他没有任何伤害。无论是刀剑还是火焰,还是龙雀星河如今都附带的灭魂之效,各种各样的手段并没有任何作用。

  没有人能找到道尊虚实转换的核心关键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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