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书 第40节

  崔元央一个激灵,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是家里人?家里有人要杀我?”

  “不但是你家里人,而且还是个知道你偷跑是为了来找我的人,这才能最快速度找到你的所在。”赵长河面无表情:“你觉得会不会是崔元雍?他最符合这个条件。”

  崔元央大声道:“不可能!”

  赵长河摇摇头,他也觉得不可能,崔元雍要杀妹妹的话,就这憨批一路早就能被一百种方式坑死,何至于等到现在。就算是刻意等离开之后甩脱干系,其实这干系都甩不脱的,人人知道妹妹跟你出门游历,结果死在外面,你这责任怎么脱得开,绝对也是要被问责的。

  现在最心急火燎的人就是崔元雍才对。

  “不是崔元雍,倒有可能是想让崔元雍背上没看好妹妹导致妹妹横死的大责任。”赵长河笑了一下:“看来你家内部有夺嫡呢?崔家这一辈上了潜龙榜的是不是就崔元雍一个?其他人呢?”

  崔元央咬着下唇不吱声了。

  有没有上潜龙榜,其实并不能代表别人不如崔元雍优秀,毕竟乱世书是根据战绩说话的,别人可能战绩不显,但实力足够。

  何况世家选择家主,倒也未必根据实力,嫡长的身份还更要紧些,实力与人品只要不是太难看导致全族反对的话,基本没人能撼动嫡长地位。

  崔元雍崔元央都是长房正室所出,崔元雍看似不是长子,他头上还有个亲哥哥……不过这位亲哥哥是侧室所出,也就是说,别看崔元央喊崔元雍做二哥,其实崔元雍就是嫡长子。

  身份最好,又是潜龙第三,名气最大,基本就是天定的崔家下一代家主,别人在他面前真没啥竞争力的。

  但如果他出事了呢?

  害死妹妹这罪够不够?不好说,但是块好砝码。

  起码崔元央的长房亲哥可不止崔元雍一个,庶长子不提,还有嫡次子呢。其他各房是不是也虎视眈眈,谁也不知道。

  崔家这一辈,男丁兴旺。

  不过按照这个推理,最有可能性的似乎是嫡次子,同样也是崔元央同父同母的至亲哥哥崔元成,这个可能性让崔元央人都麻了,半天说不出话。

  赵长河道:“怎么不说话,我对你家的事情不了解,这需要你说说情况有助于分析啊。”

  崔元央嗫嚅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把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赵长河神色有些抽搐,什么长房次房,嫡长庶长嫡次的,听了头都涨大三四圈,捋了半天才捋明白,大家族寄吧事儿可真多。

  他有些头疼地捏着脑袋:“你先不用那副天塌的模样,未必是你亲哥,可能是别人。现在我们要面对的更重要问题是我可能打不过杀手。”

  崔元央也想到了这一层。

  如果是崔家子弟出钱悬赏,她这个赏金说不定比赵长河那个黄金千两还离谱,贪这财物的杀手可不是什么玄关三四重的,多强的人都不好说。

  其实赵长河自己的赏金也可能引来很恐怖的敌人,所以才需要遮掩行踪。

  目前没多强的人找上门,无非是没那么狗屎运,哪有什么恰好对这赏金有意又恰好就很强的杀手就在近处?就算在近处又凭什么恰好找到他们?

  韩无病也是不知道从哪里大老远找过来的,刚才这个刺客也应该只是去山神庙避雨恰好捡到死兔子,真正的遭遇因素是大家都在山神庙避雨,而不是他们开了雷达。所以更强的人肯定有,一时半会还没遭遇而已,赵长河区区玄关三重,能应付几个?

  如果只有赵长河自己倒是很简单的,谁也不知道他会往什么方向走,只要别再逞英雄豪情去武馆自曝在下赵长河,一个月后天知道他在哪里?很快就啥事都没有了。

  但崔元央总是要回家的,清河位置就在那,别人不需要来找他们,只需要在去清河的各个路线上分人守株待兔就可以了,怎么送得过去?

  “如今就看崔家的反应了,会不会派精兵悍将接应所有道路……”赵长河说着说着又很快自我否定:“好像也不现实,他们哪知道你在被人刺杀?多半以为你跟野汉子跑了,连声张都不太敢来着。”

  崔元央脑袋耷拉,兔子耳朵都快垂地上去了。

  离家出走一时爽,天知道会有这样的麻烦……少女此刻真觉得之前赵长河骂得对,这就是个傻子。

  “我有个主意啊。”赵长河摸着下巴:“就是可能你名誉完犊子了。”

  崔元央奇道:“什么主意?”

  “我们只要不去清河,反其道而行之,比如去看看江南烟雨,看看漠北风光,老子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他们又没开天眼,凭什么找得到我们?就是等以后你家人知道你的下落了,说不定半年一年都过去了,他们脑子里可能外孙叫什么名字都想好了,天下人也该知道了……”

  崔元央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回应。

  赵长河斜靠洞壁,闭目休憩:“还有一个方案直截了当,我们现在日夜兼程赶回清河。悬赏不过刚刚开始,知道的人并不多,真能多少人天罗地网堵你的可能性其实是不存在的,也就是说如果要回去就要尽快,逐利之辈方动,你我已至清河。”

  (本章完)

第62章 荆棘路

  清晨,夜雨初晴。

  山中一片潮湿,大滴大滴的积水从树叶上滴落,打在兔子帽上,一片狼藉。

  赵长河拉着崔元央的小手,在山林之中一路飞窜。翻过夜里栖息的这座山,不入山间道路,又继续窜上对面另一座山,专挑无人野径。

  崔元央没有半句怨言,很老实地被他拉着小手,任由山林荆棘把可爱的外衣割得乱七八糟。

  她没有给出选择,任由赵长河安排,但这个态度本身就说明了选择她不愿意选择第一种。

  离家来找赵长河,是被江湖的风波刺激所吸引,也是被与从小所见温文尔雅的家人们截然不同的狂野所吸引,叛逆期的小姑娘一时冲动。当冲动过去,历事再多,她自会知道当时的愚蠢。好在赵长河没有让她失望,否则真被摆成十八般模样,都不知道会多后悔。

  在城中被官兵堵上时,她醒悟了会给自己的人生带来怎样的污点,对赵长河自坏名声而保全她名誉的举动知道了感激。

  而这一次也一样,如果跟着赵长河远走高飞,这辈子除了嫁给他就再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她考虑好了么?

  小姑娘在此之前,根本没有想过这么多。

  一旦考虑了,她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至少无法草率地下定这样的决心。

  央央想回家了,想爹娘,想哥哥,想那匹漂亮的黑牡丹……不想在外面流浪一年半载的,被他拉着睡觉,生孩子。

  央央自己还是个孩子。

  但崔元央知道,第二种是一条荆棘路,哪怕赵长河说得云淡风轻,那怎么也比改道绕路危险多了。让她直接开口说我要回家,我们涉险吧,那她同样说不出来。

  萍水相逢,赵长河做得够多了,连本普通秘籍都没要你的,凭什么让人家涉险,靠你那块糕吗?人家本来压根就没必要卷在这些事里,早都可以远走高飞了。

  赵长河看懂了她的心思,休息了一夜无话,次日一早就拉着小兔子直奔出洞。

  崔元央认命地钻出山洞跟他走,当发现方向是去清河的那一刹,小兔子心都颤了一下,就像一块石头从天外飞来,砸进了清河,漾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其实赵长河天生勇烈,有始有终,他本就会走这条荆棘路吧?

  或许连韩无病都看出来了,知道他一定会送央央回家。

  可央央心里还是好奇怪。

  早晨的阳光透过山中树梢,映在他的脸上,真好看,比大师们的雕像都完美。

  “累么?”不知飞窜了多久,赵长河忽然问。

  崔元央气喘吁吁,还是坚持道:“还好。”

  “嗯……你好歹也是玄关三重,一流的轻功,熬熬还是可以。”赵长河道:“先歇会吧,就是不能再去城里休息吃饭了,这饼再难吃,也得将就。”

  崔元央看着他摸出来的粗饼,不但难吃,还有点脏了……但她没说什么,接过饼小口小口地啃。

  赵长河笑了一下。这丫头……可比想象中的富家小姐可爱多了。

  他大步去了边上小溪,大口大口喝了个爽,又摘了片宽大的叶子装了些水带了回去:“呐。”

  崔元央捧过水,有些好奇:“怎么不喝你的酒葫芦了,是没了吗?”

  赵长河笑笑:“有,但得省着点用。”

  崔元央以为是为了酒瘾犯了的时候应付的,便没多言,低头吃饼。

  忽地一阵风动,山中似有腥意。

  崔元央不知代表了什么,山风不是很正常嘛……还是默默在吃饼,满脑子心事。

  赵长河抬头看了一眼,笑道:“你吃着,我去后面小解,你可千万别转头。”

  崔元央皱了皱鼻子:“谁看你!”

  旋即脸色也有些苦,自己要小解怎么办啊……昨晚到现在都没小解过了……

  对了,趁他去小解,自己不也该趁这时候小解吗?崔元央早忘了他说别转头,下意识转头看了看他在什么位置。

  这一看就看见了赵长河手持钢刀向前跃起,而前方一只吊睛白额猛虎,冲着赵长河直扑而下。

  双方即将在半空交会。

  “吼!”虎啸山林,草木皆摇。

  崔元央手里的饼都掉了,飞速捂住了嘴巴。

  没有见过猛虎扑食的人尽可想象面对猛虎该怎么个滑铲,可真正直面的时候,那几百斤的庞然大物冲着自己直扑而下的气势,多的是人脑子都是空的,恐惧能让人动弹不得。

  这一刻的崔元央脑子就是空的,从小练的那点剑法都不知道哪去了。

  眼睁睁地看着赵长河身在半空,手里的刀泛起了鲜血的色泽,凄厉的红光重重地劈向猛虎额头。

  神佛俱散!

  他竟是从一开始就没想闪避游斗,怕这么一让,身后的崔元央会被伤到,于是出手便是绝技,试图直接拦猛虎于前!

  “砰!”也不知这一刀劈实没有,血花喷溅,强大的冲击力震得赵长河在半空抛跌,又很快凌空一个扭腰,一脚蹬在身后树干上,箭一般回弹而出。

  那猛虎额头正在淌血,狂吼着一个旋身剪尾,重重甩向半空中的赵长河。

  赵长河凌空旋身,虎尾扫了个空,那刀已经顺着虎腰一路划过,带起漫天血雨。

  “踏!”赵长河落在前方,强大的惯性还让他往前滑了数尺才站稳,扭头后望,猛虎已经死得透了。

  落在崔元央眼里,真如天神一般。

  恍惚间想起哥哥的评价,此猛虎下山,蛟龙入海也。

  猛虎哪里比得上他啊!

  “啊,叫你别看,本来以为我能秒,结果还是低估了,妈的这里连老虎都比北邙的牛逼。”赵长河扛着几百斤虎尸大踏步走回来,笑道:“既然专窜山野,就是会遇到野兽的了,总比高手好对付,还送肉上门。没事了,你继续吃,我看看能不能烤点肉。”

  崔元央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你在北邙经常猎虎吗?”

  “呃,我没猎过。当时这玩意是洛……嗯,是我好友在猎,不过也只是偶尔有见,那时候是冬天,老虎虽不冬眠但活动也少,不好见。”赵长河一边割虎肉,说得眉飞色舞:“那时候她猎到了一头,整个山寨都跟过年一样,孙教习亲自剥了虎皮做椅垫,就是后来聚义厅里我坐的那张,不知道你见过没……哦你好像没进聚义厅,被我拎屋里去了……”

  崔元央就坐在一边托腮看他絮絮叨叨,他说的什么好像都听不清了。

  “呃?你一直看着我干嘛?”

  “哦……哦,没事,我、我、我也去小解,你也别转头啊!”崔元央兔子一样蹦了起来,一溜烟钻到了赵长河背后的灌木丛后面。

  赵长河:“……”

  虽然你蹲在灌木丛后面我是看不见的,但你不要边脱边蹲好不好……

  怎么又是白虎……这个不对吧,是不是没长齐呢?

  “啊!!!”崔元央的惊叫声忽然传来。

  赵长河豁然站起:“怎么了?”

  “有、有蛇!”

  “……”赵长河抓起她的剑,准确地甩到她手边:“崔家剑法自己用,这回我真没法帮你。”

  崔元央拔剑唰地把蛇剁了,旋即目光狐疑地看向赵长河的背影:“你……你怎么知道我手在哪?”

  “听声辨位,听声辨位知不知道!”赵长河臊得老脸通红,连虎肉都不想烤了:“休息得差不多了,拉完了快走!”

  小白兔提着裤子追了上来:“赵长河!原来你也很下流!”

  赵长河转头做了个虎爪的姿势:“再嗦把你摆成十八般模样!”

  “你也就剩张嘴皮子。”

  “你刚刚还说我很下流,你的脑子是麻做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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