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海盗团长被斩首的场面还是有人看见的,海盗那边懵得不知道怎么办,原本即将被全歼的各国船队总算找到了机会四散突围,很快就不见了踪影。海长空并未追击,他本来就需要赖琦回去宣扬这边的献祭之举,各国溃兵作为旁证。
从根本上动摇海神的信仰,才是对海皇最大的打击,这些年来的积累几乎全面崩盘。
打蛇就要打七寸,海平澜隐忍多年,终于向远古的神魔露出了他的獠牙。
如果三娘没来,或许什么变故都没有,海平澜的计划顺利实施,说不定海千帆到最后都是个忠臣。三娘来了,反而引发了海千帆的变节,但最终有惊无险,结果没有任何区别。
如果说有什么区别,那就是把龟龟送进了小猪怀里。
赵长河拉了拉三娘的袖子:“去蓬莱不?”
三娘撇嘴:“你约了迟迟是吧?”
“呃……”
三娘很不爽:“迟迟按理应该在外探索那个海岛所在才对,不太可能一直在蓬莱,我感觉你去了也是白搭。我之前跑来先找海盗团,本来是为了让他们帮忙找这个地方的……谁知道变故一茬接一茬,差点都忘了自己要干嘛了……”
赵长河“嗯”了一声。
可以说三娘的那么多身份里,她真正最用心最认同的,就是四象教玄武。
夏迟迟赴海外找夏龙渊指点的能让她突破三重秘藏的特殊之地,面上看着只是她自己提升的事,但作为圣女能在这么年轻的时候进窥三重秘藏,这本身就是教派大事,教主之位几乎就板上钉钉。朱雀极度重视、玄武亲赴帮忙,皆源于此。相比之下,此时号称风云中心的王家造反,对四象教而言屁都不是。
天知道三娘这边发生了插曲,反倒做了一次主角,也是始料未及,直到现在都脑瓜子嗡嗡的。
三娘又道:“现在我不想和海长空计较恩怨,也是为了这。想要找这个地方,离不开他们的势力帮助。我不太想和他说话,到时候你多问问,这事对我们很重要。”
赵长河摸了摸她的脑袋:“好。”
“不要摸我头!”
“那换个地方?”赵长河一把拉起她的手:“我们自己有船。”
“唐家的船是吧?谁跟她是我们!”
两人携手踏浪而去,拌嘴声一路远去,渐不可闻。
…………
正在和夏迟迟对话的海平澜忽地转头看向窗外,似有看不见的气流在天空盘旋,消散不见。
他凝视了好一阵子,忽然一笑:“时势易也。从盲目向陆地踏足,分散了大量精力,还招惹了你爹……我就知道早晚将有这一天。”
夏迟迟眨巴眨巴眼睛。
海平澜站起身来:“走吧,小姑娘。”
这站起来,夏迟迟才发现此人很高,可以想象当年纵横江淮之时是怎样的英姿。可或许是由于当年受伤很久再加上后来又不停在与海皇撕扯的缘故,他的身躯保养得非常糟糕,看着实在苍老,年纪明明没比夏龙渊老太多,此刻应该是六十多点,可看上去好像老了一整辈一样,八九十的感觉……
夏迟迟心中暗叹一口气,口中装傻:“去哪?”
“你此前让人搜寻某个海域所在,该不会以为瞒得过我吧?”
“没想瞒伯父,但我也没让伯父帮忙啊……”
“伯父”这个称呼让海平澜愣神了半晌,忽地哈哈大笑:“我可没有与夏龙渊称兄道弟。你也不必用这种称呼来堵我,我本就不会对你不利,你慌个什么。”
夏迟迟撇了撇嘴。
她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出使蓬莱的,是为了找地方的。
起初几天夏迟迟并不想直接接触蓬莱官方。上一次出海之后,她旗下大将角木蛟、其实就是赵长河见过几面的那位人榜游长老暂驻于此发展了个驻点,这次过来也便让角木蛟去探访自己此番的目的地,有哪些海域和夏龙渊展示的影像接近。
可惜这显然不是初来乍到没多久的角木蛟能办到的,人家一听这个要求差点没哭出来,硬着头皮找了一段时间,直接光棍地告诉夏迟迟没法找。
夏迟迟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去见了海平澜。毕竟是盟友,光明正大拜访实际要比偷偷摸摸好做事。
然而见面之前,夏迟迟绝对想不到大家对话的核心居然会是玄武尊者,而且对方还认定了她夏龙渊女儿的身份,大家的关系变得非常怪异。聊的东西也很深,深到了根本不该是初次见面的使者应该聊的话题。
而且她压根就没提“请盟友帮忙找地方”的事儿,对方就主动提了。
本以为海上闭塞,却原来闭塞的是自己,别人知道的可太多了,自己却对他们的事情刚刚有轮廓。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要找的也就是那么几个地方……”海平澜笑笑:“传说中那海天的尽头,日出之地,你要不要去看看?”
夏迟迟脱口而出:“要!”
海平澜笑道:“那就来吧。航程需要很久。”
夏迟迟愕然:“伯父的意思是……你也去?”
“我当然要去。夏龙渊拿你钓海皇,我又何尝不是在驱他以吞狼?此时不去,更待何时!”海平澜大步向外走去,单从背影看去,仿佛壮年。
(本章完)
第569章 武者之心
唐家大船。
船队一直在海盗新岛等待赵长河,此前两人追杀水人而失踪时,“忠心耿耿”的海千帆压根就没去找,反倒是唐家船队吓得到处找,跟丢了爹一样。
名义上他们是唐家去蓬莱的海商,实际上他们根本就是唐晚妆调派给赵长河出海用的护卫私军,一切以赵长河的命令为要。如果从“世家押宝”角度看的话,这就是唐家完全和赵长河绑定了,福祸与共。
当然唐家人其实都知道怎么回事儿,于是看着赵长河莫名带回来的妖娆轻熟女,神色都有几分不善。
三娘却还得承他们的情,毕竟他们从海族手中救下了太平岛住民们,对三娘妥妥的大恩义。于是明明对唐晚妆一肚子不爽,还得被唐家船员用看狐狸精小三的眼神打量,三娘还必须陪着笑脸,最后索性躲屋里,研究手头那几个晶核去了。
唐恩却懒得理那个小三,正在用很幽怨的语气对赵长河道:“殿下你别这样。你身先士卒冲锋陷阵我们也不说啥了,血修罗嘛,战斗风格如此。但这种独自去追穷寇的事儿也是殿下的身份该做的吗?你的安危牵系了多大……别的不说,真要出了事儿,我回去要掉脑袋的,这是逼我流落海上做海盗嘛……”
赵长河有些无语,人家老夏家父女都相认了,们还搁这殿下,让人很尴尬啊……
“晚妆不会那样的……可能不器会?”
“你说反了。我真把她情郎弄丢了,你看是公子会弄死我呢,还是首座。”
“……”
唐恩也懒得多说,只是道:“现在这边形势怎么回事……我看海盗们不对劲,在内讧?要不要我们做什么?”
“嗯,在清洗……我们就不去掺和了。”赵长河道:“这几天和海盗们相处,有没有问问我们要找的岛屿所在?这才是我们此来的要事。”
“问了华真铭,他说不知道……”唐恩道:“按理天元海盗团应该是对海上各种稀奇古怪的未知之地最熟悉的了,很多王国都不见得比他们熟,如果他们都不知道,这找起来就真的很难。”
“何不问问我?”海长空的声音不知从哪传来:“海盗团的信息,基本上我们是共享的,陛下也是靠着这耳目掌控了大量海上之事。”
赵长河转头看去,海长空独自一人站在一艘小舟上,飘然而来。
大家在外面舱板上说话,也没特意遮掩声音,以海长空的实力听见是很正常的。赵长河也不在意,问道:“阁下愿意与我们信息同享?”
海长空飘然上了船,四处打量了一眼,叹息道:“好船啊……本来以为我们从不同来源共享了四象教与王家的技术,造船水平应该是当世一流了,却不料唐家的船明显超过我们一个档次。”
“四象教自己对这方面技术也不在行,能给海盗们搞点相对主流的图纸就不错了。至于王家,你猜他们会不会给你们最好的技术?”
“是这个理……”海长空说是这么说,那眼睛瞟着船和床弩,简直不肯收眼。
赵长河知道他的意思:“想要这技术,没门。”
海长空:“……我们给钱?多少都行。”
“多少都不行。”赵长河直接了当地转头对唐恩道:“你们也拿捏好了,不管什么利诱,这个不卖。”
唐恩笑着应了:“是。”
海长空叹气道:“公子也不是夏国的谁,何必呢?”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夏国的谁?”
“那公子想要找的什么岛屿线索,不想要了么?”
赵长河叹了口气:“一码归一码,我们好歹是你们这次与海神翻脸的强大助力,何况我们要找的地方本就有可能与海神相关。这都不说,多少有点意气用事了,我看海帅也不是那样的人……”
海长空笑道:“赵公子很了解我么?说来之前公子为什么那么笃定我会与你配合杀海千帆,说什么一招的,我至今不得其解,公子如何知道我的心思?”
三娘在舱中支起了耳朵。
“你昨晚拦着那位通风报信的将领,那种表现就只有一个解释,你实际是在保护他。当我把海盗方视为假想的叛徒,那就完全可以理解了。更何况刚才破阵的时候,你说的话根本就是在提醒我,破阵不需要和水人打得你死我活,把船弄沉就完事了……明摆着自己人,至少不是海神的人。”
“就这些?你就敢赌?”
“啊?我就吹个牛逼也算赌么?”
“……”
“发现你没配合,我也就是牛逼吹破了,掉点面子而已,转头就拉着三娘逃命去了。说不说那句都影响不了实质,那还不如装一下。”
三娘在舱中哭笑不得,海长空也是哑然失笑:“搞了半天,你真只不过是在吹牛逼。”
“人活着不装逼,那活着有什么意义吗?”赵长河理直气壮:“你岂不也是一样?”
海长空道:“我怎么就一样了?为什么你们总爱说我和你们一样?”
赵长河这回没开玩笑,转身搭在船沿上,看着辽阔海天,忽然道:“你是个武者,真心的那种。”
海长空愣了一下。
“你想要印证所学,想要扬名中土,不想自己明明身为天下有数的二重秘藏强者,一生纵横东海却默默无名不为人知……连王道中都天下仰望呢,我觉得你比他强多了。”
海长空:“……”
赵长河道:“我能够感受到你是真心想和我较量的情绪,那刀尖传递的概念无比共鸣,那一刻你根本就没想过其他事情,只是想打这一架。”
海长空沉默片刻,和他并肩站在那儿,搭着船舷看海。
看了好一阵子,才低声道:“我不甘心,看似纵横四海,实则锦衣夜行。如果世上没有乱世书还好……有了这玩意,真是蠢动人心。”
“所以叫乱世之书啊……”
“嗯。”海长空道:“我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有什么突破了,天资就到这份上,年纪也近了五十,再也没有突破的自信。我曾想着,如果乱世榜人王不过如此,那我也可以回去纵横,博一个天下仰望……但必须承认,不是你的对手,此生也就这样了,老实做好我海上的事就可以了。”
赵长河道:“就这样失了心气?”
海长空笑笑:“正视事实,并不可耻。你很强。”
赵长河道:“所以说吧,你难道不是想人前显圣,和我是不是一样嘛?”
海长空终于大笑起来:“好,好,确实一样。”
赵长河转头对唐恩道:“弄点酒来?”
唐恩入舱取了酒,悠悠道:“儿须成名酒须醉嘛。”
赵长河指着他笑:“你居然知道我要酒的意思。”
唐恩也笑:“武者同此心,谁不是呢?”
男人们的饮酒喧闹声在舱板上传扬,随着海风远送,肆无忌惮。
三娘在屋中暗道谁和你们同此心,什么扬名天下的,不如睡觉。
但听着男人们恣意畅饮谈笑的声音,心中那属于海贼与马匪的基因也没忍住蠢蠢欲动,“哐啷”一声推门出屋,凑到赵长河身边拍案板:“我也要喝。”
赵长河递过酒碗,三娘仰脖一饮而尽。
海长空看着三娘洒脱畅饮的样子,眼里有些怀念:“真像她啊……”
三娘放下酒碗,瞪眼道:“怎么了,你还暗恋我娘不成?”
海长空老实道:“那时年轻,海上生涯过多了,见只猪都眉清目秀,何况令堂呢……你可以问问凡是老兄弟,哪个不仰慕令堂,又不独我一个。”
三娘:“……”
赵长河问:“你们反海皇,是否与此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