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
那滔天巨浪忽地化作一条极细的线,仿佛远方天际,海与天的交界。
“叮!”两剑的剑尖相抵,双方都是一震,齐齐嘴角溢血,向后飞退。
两个天榜垫底的人,实则都窥到了御境的门槛。
纵是镇海剑复原,王道宁能借到的神剑之力比崔文的清河剑多,依然两败俱伤!
天榜排名,上下无误。
但王道宁飞退之中,左手忽地凌空一抓。
崔文原本只是轻伤,正暗自恢复紊乱的内息,忽地浑身一紧,血液仿佛顺着刚才溢出的方向被引流而出似的,再度狂喷一口鲜血,断线风筝般往地面跌落,血洒长空。
连手中长剑都握不住了,晃悠悠地坠落。
崔文连捡剑都做不到,勉力压住不停使唤的血脉奔涌,低声道:“引人体内水行……这不是王家之技,甚至不是此世之技,果然是海族……”
“抱歉了,文。”王道宁止住后跌之势,凌空弹射而前,一剑刺落。
崔文却露出一丝笑意。
王家有海族秘技,他岂能猜不到?这些时日不知道翻阅了多少上古典籍,做了多少暗中筹备。破不了归破不了,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好像毫无准备似的被打得如此凄惨,连剑都丢了。
在王道宁觉得可以制胜之时,那看似晃悠悠跌落的清河剑忽地悄无声息向上飞回,直冲王道宁后背!
这不是清河剑剑灵干的……这是崔文在御剑!
“啪!”王道宁一剑贯入,崔文双掌一合,任由剑气透过身躯,死死夹住镇海剑。
王道宁心中警兆大起,明知道身后有东西偷袭,可一时半会却舍不得抛弃祖传神剑。就那么犹豫一刹,便失去了弃剑闪避的机会,极为别扭地抓着剑硬扭了一下身躯,清河剑擦着他的右肋贯穿而过,又回到崔文手中。
崔文接了剑,断线风筝般往地面跌落,哈哈笑了起来。
一切正如所料,自己这些世家中人,别的都好说,让丢了祖宗之剑跟要了命一样难受。王道宁舍不得立刻弃剑,正如他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是主动丢的祖宗剑。
其实自己也没好哪去,最后还是要让剑回来,否则死都不安心。
这样的战果正得其所。
自己是再没抵抗力了,王道宁大致还有力气再来给自己补一剑。可他却也重伤在身不太可能还去攻璞阳,必须立即回去疗伤潜修……接下来的事,那就看儿女们了……
王道宁捂着肋下伤势摇了摇头,心中也是佩服这老友的算计与决绝,持剑飘飞而下:“文,对不住了。”
正在此时,心中忽地一跳,骇然往南看去。
天边煞气狂涌,血色染尽苍穹,只是远望都有一种心惊肉跳之感。
仿佛来自洪荒的凶兽之力从天而降,暗红的血浪眨眼就到面前。
王道宁飞速横剑一斩,可惜自己此刻也伤得厉害,血浪破开,煞气难消,轰然冲在他身上。饶是及时运起罡气护体,依然被搅得浑身血肉崩裂,惨不堪言。
这下崔王两人的伤都差不多了……
这绝对也是接近于御境的一击,这是哪位天榜来摘桃子?
王道宁勉力望去,一条大汉手持阔刀,一路狂奔而来:“草泥马的伤我岳父,别走!”
……赵长河?凭他是怎么发出刚才那一击的?
王道宁几乎可以看见委顿在地的崔文咧开了笑意,那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去了。
妈的。
最气的是现在还真要走,不然说不定乱世书要闪“崔文赵长河联手斩王道宁于璞阳”了……不对。王道宁正要转身,忽地驻足。
应该让赵长河死于此地,否则将来照陵不是对手。
心念闪过,赵长河已经狂奔而至,一个飞跃,阔刀狂斩:“死!”
一道透明水纹般的阴影忽地从王道宁身后泛起,一掌无声无息地印向赵长河胸膛。
崔文失声喊:“小心!”
天际忽地降下一道龙形拳影,恶狠狠地轰在了那道水纹阴影身上。
王道宁骇然:“夏龙渊!”
赵长河哪有闲工夫再管王道宁,奋力一扑,抱着崔文飞窜离开拳劲范围。
“轰!”惊天动地的爆炸响彻空间。
赵长河也没能完全躲开能量余波,被轰得在外打了好几个滚才停了下来,咳嗽着转头看去,河岸平原被这一击轰粉碎,现出了一个数十丈的深坑。
王道宁已经消失不见,那水纹阴影也不知去向。
低头看看怀里的岳父,已经面如金纸,彻底昏迷。
赵长河喘息了好一阵子,忽地跳起脚来,指向天空:“老夏我草泥马的,明明看着这里的战斗,就坐视老崔去死?看到海族出现就屁颠颠的出手,出手也不管是不是会误伤,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有逼格?别人在护你江山你的江山!”
空气一片安静,半晌无人回应。
与此同时,三千血神教徒出现在战场外围,王照陵斟酌之下,无心恋战,率众撤退。
崔元雍大开城门,率轻骑衔尾追击,双方一番乱战,各自撤回。
王家造反第一战铩羽而归。
(本章完)
第523章 保重,夫人
璞阳城内,赵长河坐在床边伸手搭着崔文的脉搏,闭目催动回春诀,慢慢调理崔文的伤势。
老丈人这次伤得属实有点重了,浑身血脉乱涌,已经不在正常的轨道内流转,也就是他天榜的底子,换了个一般武者单是挨这一下也早就死了。
加上手夹镇海剑那会儿,剑气贯入,冲破丹田。最后虚弱之时又被拳劲震伤肺腑,以致昏迷。几方面结合起来,换了个其他医生在这儿也得宣布“我尽力了”,依然是要伤重不治的。
好在在身边的是赵长河。
赵长河对血脉方面十分专精,好歹能帮忙把这紊乱的血液梳理归位,回春诀把血管给愈合了。剩下的脏腑内伤以及剑气造成的伤害,其他大夫也能治了,崔家在这方面也多有良药,可以慢慢调养。
这种伤不涉神魂,如果治疗得宜,应该是可以不留后患的痊愈,只是暂时无法估测这需要多长时间。
那边王道宁应该也差不多,短期内肯定是别想作妖了,除非海族另有妙法能直接治愈?可能性应该不大。
崔家兄妹紧张地站在一边,崔元央想问又不敢打扰,小脸都憋红了。
从来没有想过,天下一乱,第一个躺下的竟然是身处天下最强梯队的父亲。这让从小生活在父亲羽翼之下的富萝莉感觉天都要塌了,无论是现实还是三观。
便是当年跟着赵长河逃亡的最紧张时刻,崔元央都没有感受过“忧虑”的滋味,而在一夕之间,遍布阴霾。
不知道赵大哥能不能治……
赵长河收回了搭在脉搏上的手。
兄妹俩齐声开口:“赵兄/赵大哥……”
赵长河摆摆手:“安静些,别吵到岳父休憩。我们出去说。”
还能吵休息……听这话起码是不会死,兄妹俩都露出喜色,老老实实跟在赵长河身后出了门。
“岳父的命是保住了,剩余的还需要慢慢拔除剑气、调养脏腑、修复丹田,这不是短期能好的,没有那样的仙术。好在江湖上对这种伤都很有经验,镇海剑气再强,崔家也应该能处理。”
崔元雍狂喜:“这个我们应当能处理!”
崔元央憋着鼓气,总算吁了出来,小肩膀都有些垮塌:“爹爹这要多久能好?”
赵长河将她拥在怀里,柔声安慰:“我无法预测需要治多久,但能够好好调养的话,起码三日之内是能醒过来的,不用过于担忧。”
崔元雍欲言又止。
本来想问既然是丹田有损,按照经验来说治好了也大有可能保不住修为,想问问赵长河的意见。但感觉似乎问得不合时宜,保住命第一,别的此时问似乎显得功利,便吞了回去。
赵长河却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道:“会稽之战有个叫化生莲的战利品,当时没有用完,不知道后续如何分配。如果崔家有,直接用上,此物对岳父后续恢复极有帮助,如果没有就去找一下晚妆。”
崔元雍神色难看:“父亲没提过,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我这就让人回清河,去宝库里找单子。”
“嗯,你找你的,不管有没有,我马上也会赴京,到时候再找晚妆要一些。”
“那就多谢了,我去吩咐人。”崔元雍匆匆离去。
崔元央一直静静地窝在赵长河怀里,直到哥哥离去挺久了,才嘤嘤地哭了出来:“赵大哥……”
赵长河理解小姑娘的这种哭泣,那是内心的恐慌和畏惧,天塌了的感觉……他轻轻擦去崔元央小脸上的泪痕,柔声道:“这不是没事了么……哎呀受点伤而已,你赵大哥我天天伤得死狗一样。”
崔元央噘了噘嘴,低声道:“我爹那么老了……”
“……爹那年纪连再就业的资格都不够,何况他那体质……我怀疑再给他破一层楼,都能长生了,四十几岁老什么老。”
崔元央愕然:“长生?”
“那些寄存在各种秘境里奄奄一息的神魔,目前来看,其中好几个也就是比你爹略高一级罢了,你看这都活了多久了。我估摸着只要阴神有成,再有合适的宝物给养,大约就能长存。如果还能更高,说不定就是真正意义的永生了……”
崔元央后仰少许,眼睛眨巴眨巴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长河奇道:“你干嘛?想长生啊?”
崔元央挠了挠头,咕哝了一声听不清的。
赵长河绝对想不到小丫头心里想的是,曾经忧虑长大了变老了没那么萌了赵大哥不喜欢了……这再过几个月都十七了,夏迟迟那个老女人刚认识赵大哥的时候也差不多这岁数……感觉自己快要变得和那些老女人一样的崔元央很有一种我优势没了的紧迫感。
如今看来,长不长生不好说,是不是可以争取延缓长大啊……
不过现在气氛不对,崔元央脑子里脱线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心思还是被父亲的伤情占据:“想不到王道宁居然真能把爹伤成这样……”
赵长河默然。
之前的战局他也没看见,但从场面和结果大致可以估个七八分。
比如崔文体内血液紊乱的状态,那肯定不是王家的功法。单论王道宁自身,恐怕加上完整的镇海剑也就是和崔文带着残血清河剑半斤八两,崔文是着了海族秘技的道。
但即使着了道,崔文一样能重创王道宁。恰好自己及时赶到,本来老崔完全不会伤成现在这样的。
夏龙渊那一拳是压垮了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无论是伤情的恶化、还是心理上的打击。
夏龙渊一拳显然是等待已久的,结合前后表现,基本可以判断他坐视王家造反就是为了引出王家后面的海族,否则无法解释他留着王皇后干什么。
他只是为了海族,既不是在救崔文,也不是在救他赵长河。
和瞎子一样的,瞎子只会为了天书出手。
他赵长河深陷险境不知多少回,何时见过夏龙渊和瞎子来救过命?更别提这一回他和海族压根还没接触,招都没出呢,险境并不凸显。赵长河很清楚,夏龙渊这一拳根本和自己没关系,如果躲不过,一样被轰死在那里。
自己生龙活虎,能躲得开,也就罢了。老崔呢?要不是自己护了一下,老崔都已经成肉泥了。
不管崔文的坚决抵抗有多少出于他自身的考虑,客观上那就是在为大夏守土,夏龙渊却只在乎他“引出了神魔”,为了刹那即逝的逮住海族神魔的时机,误伤轰死都不在乎。
那一刻,崔文是不是心都凉透了……
真是不当人啊……难怪全天下就没有一个说夏龙渊好话的,可能以前唯一能说他两句好话的就是他赵长河自己,但这一次也是把好感给败光了。
还不如瞎子,瞎子再冷漠,起码还没发生过对自己人出手的事情。
当然这些就没必要和央央说了,让她去记恨夏龙渊并没有什么意义。赵长河沉思良久,还是道:“好好照顾你爹,我去一趟京师,很快回来。”
崔元央以为他只是去找唐晚妆问化生莲的,忍不住拉着他的衣角:“我们派人去问唐首座不行么……我、我怕你不在……”
赵长河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有很多事要和晚妆商量,也有些事要问一些人……”
顿了顿又道:“昨天由于突然的暴雨,王照陵暂停了攻城,导致我们血神教的奇兵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王照陵只是暂退,并不是被击败。等王家消化了岳父和王道宁两败俱伤的消息之后,他们一定还会继续发动进攻,为了背后几乎不设防的清河,璞阳一线绝对不能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