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说调查没做事,倒也做了点事的,借口搜盗匪的名目刮地三尺,谁敢稍有反抗那就是劫银盗匪了,家破人亡都是轻的。”李肆安道:“司徒笑曾经因为这些事路见不平杀了几个官,现在所谓的外出游历,说了好听,还不如说是出去避避风头。”
赵长河泛起了极其违和的感受,司徒笑这是为自家惹出的祸事弥补么?
想了想,又问:“厉神通顾忌翟牧之?还是说他单纯顾忌的是朝廷?”
“我怎么知道?厉神通会告诉我嘛?”
“……那这里还有益州刺史么?我好像没听说。”
“朝廷刺史只有监察之权,封疆大吏实为太守。不过也分情况吧……嗯,你说会稽太守的权力有唐不器大么?更别提清河琅琊了。”
“……那翟牧之后面有谁?没听说巴蜀有崔王那个级别的世家啊。”
“并没有,如果说有的话,说不定还得算巴山剑庐呢……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巴蜀很多人都去剑庐拜过剑,翟家就有不少人就去过啊。”
赵长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一个高手未必能撑起一个大势力,但一个大势力却不可能没有高手。在很多时候,高手真能左右大局胜负,没有顶尖高手支撑的大势力,很容易衰弱。
剑庐之主时无定,弥勒死后已经晋升地榜第六了,天下比他强的就十几个人,完全有足够资格做一方势力的后盾了。
但赵长河还是觉得,厉神通要么是遥遥顾忌夏龙渊,如果是对眼前事就有顾忌的话,不至于顾忌地榜级别,除非巴蜀或者即将抵达的苗疆还潜藏着能够牵制厉神通暴脾气的人物。
比如天榜第六,没有人知道是谁的,听雪楼主雪枭。
那才是真老六。
…………
苗疆只是个统称,实际上李肆安他们口中的“百寮”更正确,各族都有,很多族群和赵长河现世所知也并不是一回事,很多都没听过。
民俗也未必都是载歌载舞热情好客,各族原始部落的野蛮信仰、以及各族械斗屡见不鲜,说是未完全开化也不过分。
地域上也是没有完全开发的,和赵长河记忆中的旅游大省可不能等同,毒瘴、蚊虫、猛兽,四处原始丛林,道路崎岖狭窄。各族对夏人也不见得多友好,劫道是很普通的事情。
夏人在此只能叫“宣慰”,并没有真正治理,还是各族自治为主,而各族之中也没有一个天榜猛人统镇四方,地榜人榜潜龙榜倒是有一些,互相不服,乱成一团。
一般商队可不敢轻易到这里贸易,也就李肆安这类高明武者为基础的商人敢往来。岳红翎来这里避难倒是非常合适,连夏龙渊都拿这样的地方头疼无比,征服了后续也治不了,区区剑庐又怎么可能掌控此地,还不是也只能依靠熟悉的势力去慢慢找……
赵长河一行经过半个月辛苦跋涉,总算穿过各种深山老林,抵达平地。一路上运气倒是可以,没遇上劫道的,但毒虫猛兽遭遇了不少,车队不少人都被蚊虫叮成佛祖了。
倒给赵长河好生涨了一把使用回春诀的经验,以他目前对回春诀的掌控程度,对这玩意儿特别有效,积累各类毒虫医治经验对回春诀的进步倒也挺有益。
无惊无险地到了地方,感觉一队人都瘦了一圈,更是脏兮兮臭烘烘的,乌骓简直已经不能骑,让赵长河无法抑制地想起了某女侠的状态。
什么江湖浪漫都是骗人的……
赵长河正在抽鼻子,远处天际便出现了一汪大湖。
阳光之下,波光粼粼,清澈如锦,美如仙境。
湖呈长条形,东西稍狭,南北无际,碧波千顷,简直如海一般。
对此地之人来说,这就是海。
洱海。
遥遥望去,两岸平原牧草,竟有牧民在牧马,忽地与此前的崎岖如隔两界。感觉说这就是个秘境,好像也已经没有什么不可以。
单是环这海,已经不知可以养活多少族群。而这只是西南百寮的区区一地,其他还有更加广袤的地域,数不尽的山川湖泊,在这里找个人真可以找几年的。
李肆安吁了口气:“到了。前方倒是有城镇的,是各族混居集贸之所,你有没有想起黄沙集?哦,未到黄沙集之前的草原。”
赵长河正沉浸于美景,很是赞叹:“我还以为到了这里都是钻各家山寨呢,不意天南地北竟意外能够如此相似,犹如造物主把一样的东西掰成了两半,分置南北。”
李肆安挥鞭大笑:“大海茫茫,天地无垠,说不定神州于天下不过一粟,又何谓南北?”
咦?
赵长河抽抽嘴角,老子就凑个古人意趣,倒还被古人秀了一番现代格局。当然这也不是现代认知,而是此世有思考的人对天下的畅想,已经很不容易。
要装逼谁不会:“是南是北,在我定义。谁有定义权,谁为天下主。”
“咦……”李肆安也看了他一眼,终于没说什么。
赵长河也不理他了,琢磨着去洗个澡。
见赵长河有些跃跃欲试想跳下海去的样子,李肆安一把揪住他:“荒野露天不便,遭遇马匪甩着你的锤子跟人打吗?先入城镇,有你洗的。”
赵长河:“……”
镇曰喜洲,其实被李肆安坑了,并不近,足足沿海到了黄昏才抵达。
当然既是镇,自然比黄沙集要大,也更美。
黄沙莽莽之地,何如此地依山傍水,鸟语花香?与其说像黄沙集,还不如说有了苏杭的影子。
镇中极为热闹,各种各样的异族服饰令人眼花缭乱,可惜赵长河分不清哪种服饰属于什么族,一眼看去都差不多……其中颇有些姑娘穿着短衣露着小蛮腰,毫不在意地走在街道上,路人也视若无睹,极为习惯。
但是当人们看见赵长河等人牵马入内,平和的气氛就显得有了几分诡异,很多人互相使着眼色,也不知道是传达对夏人的警惕还是恶意,看得赵长河微微皱眉。
“喂,老夏对这里没有过什么屠杀之类的吧?”
“没有。不过曾经杀了这里称王的一个天榜,导致刚刚整合的各族散成了十七八块。”李肆安更奇怪地看着他:“喂,你不是学了很多历史掌故的么?据说首座亲自教你,你上课干嘛去了?”
亲老师嘴巴去了。
赵长河泪流满面,每次上文化课历史课就想睡觉,是我的错嘛……嗯,是老师教不好,这种事情就当讲熟人的故事绘声绘色讲一讲就好了,讲什么历史,让人只想堵住嘴巴,就是这样的。
“就因为杀了他们敬仰的王,所以这里的人对我们不友善?”
“杀了黑苗王,最多是黑苗人不友善,其他各族得以自治,欢欣沸腾着呢。”李肆安压低了声音:“再说了那也是陈年积怨,当不至于……能造成现在不友善的,当然只有现在宣慰的问题。”
赵长河微微颔首,问道:“那个雷傲是什么来头?”
“算是个豪杰吧……原本只是他们族中普通部落头目,修行也未登天地人榜,倒也不差,约莫着有玄关八九重。早年在这种集贸城镇里做些三教九流之事,由于为人豪爽义气,又能交游各族头领,渐渐在城中做大,俨然地方一霸,人称雷老虎。”
赵长河正在吐槽为什么姓雷的地方一霸都叫雷老虎,车队正好行至一处大帐之外,有人揭帐而出,声如洪钟:“哈……我就盘算着四哥也差不多该到了,果然。呃……这位是……”
赵长河看了看来人,满脸络腮,威武雄壮,势如奔马,确实有点“雷老虎”该有的样子。
但有巴图在先,赵长河一点都不敢轻视这些看似鲁莽的豪汉,指不定又是个比谁都狗的玩意儿。
他带起矜持的笑意,微微拱了拱手,淡然回应:“本座琅琊王道中。”
(本章完)
第444章 红翎一现
出人意料的是,雷老虎面对王道中,虽然有点慎重之意,却没看见什么敬畏,很快哈哈一笑:“久仰久仰,地榜大人物,难得一见,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王先生请!”
说着又很亲热地挽着李肆安的手臂一起入帐:“四哥可有年头没来了?这些年都在哪发财?”
李肆安笑呵呵地跟着入内:“这些年主要在荆襄,很少到处跑了。”
赵长河饶有兴致地跟了进去,对方看似热情,其实还暗含一点甩脸色的意思呢……第一次发现中土走到哪都耀眼无比的王道中原来也可以这么路人的。
对方其实是在透这么一种意思:你地榜的实力他在乎,至于琅琊王就别拿出来说了。管你是琅琊王还是清河崔,这里是洱海,你家的手伸不到这么长,只有本人的实力能让人慎重对待,别的都是虚的。
但即使是地榜,排名较低的王道中在这鱼龙混杂之地也不会有太大的震慑力,强龙不压地头蛇,你来这里必然有公干,总不可能一来就恃强欺人,事情还做不做了?
来这里就要守这里的规矩。
众人分主客入座,雷傲很豪气地挥了挥手:“来人,给贵客们上桂花酒。”
赵长河便坐在一边品酒不吱声,观察雷傲和李肆安打哈哈。
雷傲正在对李肆安续先前的话题:“原来都在荆襄,荆襄好啊!感觉四哥都养白了不少……这次怎么又有心情亲自来带货?”
李肆安微微笑道:“我来看看雷兄这边是不是受了别人欺负,需不需要兄弟帮忙。”
雷傲愕然道:“四哥何出此言?”
李肆安故作惊讶:“难道雷兄的上游货源没出问题么?”
雷傲恍然,旋即叹了口气:“实在想不到,这点事居然会惹得四哥万里迢迢而来,倒是让兄弟过意不去了。”
李肆安奇道:“这怎么说的?这居然只是‘这点事’?”
雷傲道:“这事吧,我们确实不太好公然说。”
他看了“王道中”一眼,压低了声音:“初春那批税银被截之后,西南宣慰司可不是就这么算了的,而是又向各家收了一次……”
李肆安神色微动。
又收了一次,他倒是没听说……收了又到哪去了?朝廷也没见啊……难道又被劫了一次?
那再算上刚刚被劫的这一批,岂不是整整丢了三次税银?
“四哥应该也想到了,谁能挨得起这样一层又一层的剥啊,到了这一次,还不是只能拿手头的货直接抵上去了,我们还能留下什么好成色的……”雷傲叹了口气:“莫说拿次品敷衍四哥,实在是那已经是我们现在手上最好的货了。现在我们只希望这一次能完结,以后恢复正常,再这么下去大家别说翡翠玉石了,怕是土都交不起。”
李肆安沉思片刻,脸色忽然有点变了。
这里是集贸镇,这里看着还算热闹不代表各族风云平静。
如果雷傲所言为真,那么西南百寮多半已经是忍耐极限了……而这一次又被劫,宣慰司这边就此作罢也就算了,万一又再刮一次……
西南会被逼反么?
赵长河也在想,难道厉神通劫银的目的还存着逼反西南的意图?但西南宣慰司会不会继续搜刮,那也不是厉神通能遥控的吧……
雷傲又道:“四哥若是不信,大可随我们去看仓库?”
李肆安摆了摆手:“算了。如今这个情况,你们有什么想法?”
雷傲试着道:“四哥中土豪富,好歹有面子,和宣慰司那边不知道是否能说得上话,如果可以……”
李肆安“哈”地笑出声:“这种事,现佛在此,你不抱粗腿,找我何用?”
雷傲的目光终于落在“王道中”身上,笑了一下:“与四哥久别重逢,多说了几句,怠慢了王先生。不知王先生来洱海,有何贵干?”
其实赵长河心知雷傲并不打算让他去找什么宣慰司,否则初见的态度就不是这样。
有极大的可能之前这些全是屁话,都是敷衍李肆安的。李肆安这种老油条应该也察觉得出,不过互相敷衍。
心中闪过判断,赵长河抿着酒,悠悠道:“一是为家族扩大些商路,二则听说西南奇人异士颇多,想为家族招揽才俊。雷先生在此深耕多年,不知可有以教我?”
雷傲道:“不知王先生想要怎样的奇人异士?”
“当然是会蛊术的,此非西南百寮与中土最大不同之处?”
雷傲摇了摇头:“会巫蛊之法的,基本都是族中祭司,有极为严格的规制,不会出去为别人办事,更不会轻易外泄蛊术。否则这么多年了,为何没有人去中原?王先生应该知道这个道理。”
“此一时彼一时也。”赵长河悠然道:“如今你们已经被狗官逼成这样了,还不再谋新路,依然抱残守缺,死守那点老规矩,真真可笑。”
李肆安侧目而视。
赵长河还在继续暴论:“不知道你们封闭于西南,听说过多少中土风云……本座也不瞒你,我王家要清君侧,若有人要另谋出路,我王家岂不就是上佳之选?”
李肆安简直想捂脸。
赵长河刻意顿了一下,又慢慢道:“如果谁想自立,也不妨与我王家联络,守望相助嘛。”
岂止是李肆安听得不忍直视,雷傲更是神色抽搐,忙道:“这、这事也太大了,不是雷某能定的……”
“也不必现在决定,雷先生大可回去问自家族长,或者其他交好的巫师。”
雷傲此前的桀骜尽敛,擦汗道:“那还请王先生多呆一些时日,游览游览苍山洱海。”
赵长河道:“王某跟肆安先生来此,不过是找个向导。到了这里,肆安先生自有他的事做,大家不是一路,自然不好意思继续叨扰。不知可否向雷先生要一些随从做当地向导,价格包这些弟兄满意。”
想要让雷傲帮忙找岳红翎或者剑庐弟子的消息,显然不能直接说,赵长河打算的是通过随从向导旁敲侧击,先看看他们有没有见过什么红衣姑娘白衣剑客再说。实在没有,再找个理由“想起一事”,再去让雷傲发动人手帮忙找,这就不那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