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河倒也发现,除了洛家庄黑暗的火光之下见过一面之外,从来就没有好好照过面只活在传说中的薛教主,真人见了面其实还挺有气度的……
选择在山寨正堂接待而没有进入教派密窟,这含义也有点意思。赵长河微微一笑,昂然上山。
孙教习在一旁低声道:“长河……”
“嗯?”
“你这次来干嘛的,能不能跟我打个底?”
赵长河笑道:“本来还真是想挑战一下教主的……不过要打到什么程度,并没有想好。”
“怎么说?你还想打到什么程度?”
“这么说吧……我如果打赢了薛教主,取代他人榜七十一这破位置,我真不想要,感觉很丢人的,会被我老婆笑。”
孙教习:“你他妈……”
赵长河老实巴交地上山走路,他内心还真他妈是这样想的。
不过别人当然不会信,孙教习叹气道:“少来这套了,连杀了教主之后怎么掌控教派都有了预先布置,对吧……”
“喂老孙,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
“得了吧,就你那点心眼子。”孙教习四下看了看,声音压得低无可低:“北邙的人来了这里,许多人进谏教主不要给位置,就是怕有这样的一天。”
“那教主还是给了位置?”
“教主说,他们手持玄武尊者的介绍信来的……玄武尊者可比朱雀尊者排名还高,如果是四象教要他脑袋,早就没了,防来防去的徒惹人笑,不如磊落点。”
赵长河笑了一下,见面胜似闻名,薛教主好像有点意思,人家可不是谐星。
他磊落相待的玄武尊者,倒是挺谐星的……
孙教习斜睨着他:“所以你真是那么想的?”
赵长河反问:“你还挺忠诚?”
孙教习沉默片刻,叹气道:“是。我在血神教二十年了,这是我家。”
赵长河上上下下地看了孙教习一阵子,忽地失笑:“确实有那样的预案,不过是有备无患,怕万一薛教主不可理喻,我来了这里要人给堆死,有自己人接应会相对好一点。但我并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情,现在这个状况,我感觉挺好。”
说话间,正达最高的总寨,门口守卫有点狂热地向赵长河施礼,孙教习闭上了嘴,闷声带着赵长河到了正堂议事厅。
妈的这一路上守卫对堂堂孙护法的尊敬程度都比不上对赵长河……也对,潜龙第一的声望,是跟教主一级的,他老孙可没法碰瓷。话说回来,正因地位倒转,赵长河刚才居然还愿意对他单膝施礼,至今让孙教习如坠梦中。
满脑子浆糊地跟在赵长河身边进了议事厅,赵长河龙行虎步地大步入内,站在正中对着主座的薛苍海拱手一礼:“见过薛教主。”
薛苍海微微颔首:“请坐。给赵少侠奉茶。”
赵长河便也老实不客气地坐在下首客位上,有教众端上茶来,赵长河打量了一眼,啧了一声。
男教众……连做这种杂活儿都没有丫鬟,薛教主您真是爷们的榜样。
薛苍海也在抿茶,打量着赵长河,半晌才道:“教众拿赵少侠当自己人,在赵少侠心中是否觉得一群白痴东西?明明是一年前还在追杀的叛徒,这前倨后恭,是否可笑。”
赵长河道:“以前在古剑湖的路上,我和教习说过,除了方不平之外,血神教与我无仇,反倒有收留传艺之恩。大家还把我视为血神教代表的话,我是高兴的,这香火之情未曾断绝。教主不对我喊打喊杀,就很是感谢了。”
薛苍海不置可否:“喊打喊杀,我们在外打杀不了,你自己进来送倒是有机会。”
赵长河笑了一下,没回这话。
薛苍海也没继续,转而道:“赵少侠来此……该不会只是为了访亲叙旧?”
赵长河道:“确实想见见孙教习,好久没见了甚是想念。”
孙教习偏过了脑袋。
说了你自己信吗……
薛苍海不动声色:“现在见到了,是否要安排个房间给你们师徒好生叙叙旧?”
赵长河:“……”
薛苍海自顾抿茶,不说话了。
其实就算最狂热的粉丝们,这会儿也该回过味来了,赵长河来者不善,大概率是要挑战教主的,薛苍海更是一开始就明白。
赵长河怕是真的在秘藏门前了,他要突破秘藏,走其他旁通之道就算再牛逼都没有意义,他的根本法是血煞功、血煞刀法,那他就必须在这上面求得突破,前来此地简直是必然。
但他赵长河终究不是朱雀,一个人到这虎穴,真打起来还想全身而退?
这是赵长河的胆色,薛苍海欣赏归欣赏,但当挑战对象是自己的时候,那可不乐意做踏板。
妈的你们小男女一个两个的,你压寨岳夫人拿我当跳板刷了一波世界声望,害我被人笑话到现在;你大舅子之前满天下找我,说不服气我能递补人榜他不能;好不容易这混账玩意儿自己上了人榜,总算消停了,递补上来的司徒笑又说不服气我在他上面,也在满天下找我。
我他妈招谁惹谁了我?都有病是不是?
现在轮到你了是吧?
赵长河也抿了口茶,似是很无所谓地道:“可能教主也看出来了,赵某此来,是欲寻秘藏之门。”
薛苍海淡淡道:“无论大家怎么看待你与圣教的关系,圣教核心功法也是不能外传的,感悟圣物之类的,阁下也没有资格。”
赵长河摇了摇头:“功法教主尽有,圣物教主抱着修行,时至今日教主却似乎也依然未破秘藏,可知这些东西最多不过辅助,不能太过指望。”
薛苍海怔了怔:“所以你想要什么?”
赵长河沉吟片刻,忽然道:“如果我没有猜错,教主很可能已经废弃了血神功,重修血煞功,才能突然得到乱世书的认可,递补上了人榜。否则以原先只能和岳红翎玄关八重时相比的战力,递补人榜是轮不上的。”
薛苍海脸色有点黑:“你后半句可以不说。”
妈的你们小男女坑我就算了,乱世书也坑我。好不容易暗中提升了一波,本来以为没人知道可以扮猪吃老虎,还没藏两天呢,递补人榜,天下皆知,玩你妈。
更气的是重修了血煞功之后,秘藏之门依然不得而入,煞气的反噬折磨还时不时要人老命,这一切值得吗……
赵长河道:“薛教主应该也是在秘藏门前,面临和赵某一样的问题。赵某不看秘籍,不问圣物,只求与教主酣畅淋漓地对战一场,或许互相印证所得,双双步入秘藏之门。”
薛苍海差点笑出声:“说来说去,还是觉得本座是个软柿子,想捏一下?”
赵长河很认真地道:“不,我觉得我还不一定是教主的对手,教主对血神教功夫的磨炼和理解,世间第一,我是抱着讨教的心态而来。”
薛苍海冷冷道:“那我又为什么要满足你?”
赵长河放下茶杯,淡淡道:“因为我是赵长河。”
薛苍海眯起了眼睛。
“血神之法,我不如教主。但触类旁通,博彩众长,教主不如我。”赵长河慢慢道:“我失之于血煞不精,教主失之于过分沉迷。我相信,你我若能互补,秘藏之门就在那里。”
薛苍海心中终于跳动了一下。
预想过无数赵长河的来意,也很难想到这一款式。
是了,他不是一个后学晚辈在挑战前辈,不是一个叛徒在衣锦还乡。
这是一位正在踟蹰寻找宗师之路的武林名家,正在论道。
薛苍海沉默片刻,忽然问:“你说我过分沉迷,基于什么?你了解过我的武学?”
“此易知也。”赵长河道:“血神教修行之法,凶戾暴躁,杀人养煞,教主时至今日是否还在考虑,是这个世道限制了你,如果能让你找到大肆屠杀的机会,秘藏之门就破定了?”
薛苍海慢慢道:“继续。”
赵长河道:“然则教主难道没有发现,那位上古魔神的根本之意,不是杀人也不是养煞?那是神佛俱散的豪情霸道,是天地无我的斩我问心,是地狱如是的世界之观。天道死了,谁为天道?这位魔神临终之前考虑的,真的只不过是杀戮么?”
薛苍海慢慢站起身来,神色严峻至极。
赵长河伸手一触戒指,龙雀咻然在手,遥指薛苍海:“话到这里,已然说尽。薛教主……可想印证它?”
(本章完)
第359章 切磋开始
议事厅周边骤然紧张起来,守卫们浑身冒汗地看着拔刀的赵长河,不知道该不该上去阻止。
这种好像和想象中的上门找事性质完全不同,还不如说是切磋。就像江湖上的长街邀战,万众瞩目,人们并不把这视为得罪,打得好了还惺惺相惜。
而这种在内部的邀战比长街相约还更隐私些,还先给了指点,言明了互相印证,这性质是真的无限接近于教派内部切磋了,内部切磋的胜负大概率乱世书都不闪的。
孙教习心中忽然冒起一个念头:这厮表现如此气度,该不会是故意的吧,他其实只不过是不想因此取代薛教主这个排位,怕被老婆笑?
很显然别人不会想到这一层,此时的薛苍海心中真是触动无比,深深吸了口气,认真道:“赵少侠若是不介意,你我可在大演武场切磋,让教众们观摩印证,各有所益。”
赵长河倒持刀柄,抱拳:“薛教主是位好教主。”
薛苍海微微摇了摇头,伸手示意:“请。”
旁边有教众急了,低声道:“教主,弥勒使者……”
薛苍海愣了愣,差点把这事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不过也没大碍,弥勒使者在教派密窟里,是不会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的,他压低声音吩咐:“去几个人,一定要拦住使者不让他瞎闯。记住嘴巴严点,别说赵长河来了。”
教众神色有点苦:“教主,我们也想看比武。”
薛苍海失笑:“你们那点修行和刀法理解,看了白看,平时不努力,此时抱佛脚有个屁用。去吧。”
他再度对赵长河伸手示意:“一些小事耽搁了,请。”
赵长河其实听见了‘弥勒使者’字样,但不在意,还礼道:“请。”
到了大演武场,赵长河才发现北邙山寨的布局基本是学着这边来的,但这边更大,演武场起码可容数千人演武的级别,在这里怎么打也不怕误伤外围了。外围人山人海,围观群众越来越多,感觉茫茫望去都看不到尽头。
嗯,从这围满了人的情况看,起码这里没陷坑……
人数怕是上万了,血神教暗戳戳的发展了这么多人手,这是要上天?他们资源补给哪来的?是不是打过周边郡县粮仓?
怪不得弥勒使者会跑来这里,这妥妥的是一支成了规模的造反势力了……但问题在于,他们这副发展应该是得到了朱雀扶持的,朱雀自己是反贼来着,组织出这样的人手是为了自己时机合适的时候用的,你弥勒教想用?
想多了吧……
赵长河懒得多想,这种在万众瞩目之下擂台比武的感觉,回忆了一下居然是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给了薛教主,不枉了念兹在兹这么久。
“呛!”薛苍海拔刀出鞘,示意道:“刀名血神,采用……呃……”
他顿了一下,失笑道:“本来想说采用的材料和铸造刀意是最适配发挥我教功法的,不过赵少侠之前那么说了,这话也没什么意义。虽然本座不是太赞同赵少侠的理解,谨以此刀,向阁下印证。”
赵长河也不介绍龙雀,这没法介绍,只是持刀而立,静静地看着薛苍海手中血色的红刀。
春风吹拂,气氛却瞬间肃杀。
“嗖!”下一刻两人如同约好了一样,同时出刀,同时横扫。
血煞刀法不像其他武学讲究一个“苍松迎客”之流的“礼节性招数”,它每一招都是奔着杀人去的。
两人不约而同用的是血煞刀法的第一式,视为起手礼节。此式无名,大致可以视为是基础刀法的横斩进阶,包含了比基础刀法更多的后续变化与运劲技巧,各家流派同一式横斩有什么区别就隐含在这后势与运劲里。
别看赵长河现在出招挥洒自如随心变化,看似爱怎么变就怎么变,但实际上是有迹可循的。其根子在血煞刀法,运劲法门和后续转招的惯性都是根据血煞刀法的路子去走的,懂行的只要打两招就知道这人的根底是血煞刀法,便是此理。
同样,所谓研究某人的刀法,破解它,也是此理。因为他的每一招后势都一定只会是那几类走向,只要早有准备,完全可以预判他会怎么做,取得先机。
对于同门切磋,修行还相当的情况下,那就完全看谁的刀法掌握得更精更熟了。
在万众瞩目之中,两刀相接。
让围观者最纳闷的是,明明只是第一式,可两刀在相接的刹那,两人的眼眸同时变红,刀上同时泛起血色,薛苍海原本的红刀鲜艳如血,赵长河原本没什么光泽的大阔刀泛起了暗色的红光。
“神佛俱散!”有人低声惊呼:“他们怎么根本不是神佛俱散的动作,却附带了神佛俱散的意?”
“呛!”时停解说是不可能的,两刀重重对撞在一起,在这人一句话说完之前,两刀同时翻飞,刹那间“当当铛铛”地对了十余刀。
直到此刻孙教习才给旁人解释:“他们的神佛俱散早就脱离了用招的层面了,只要其意在,每一刀都是神佛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