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愿归宿 第8节

  董闯不想看到事态继续恶化,未等张素天说完,他强行打断:“卢浩的话有道理,你坐李泉熠左边,有什么事等开完表彰大会再说。”

  他着重强调“表彰大会”,想借此提醒张素天,让他知难而退。

  班里至少有四种人是不怕老师的:学习成绩特别好的,学习成绩特别差的,有权的,有势的。

  张素天是第一种人。他的成绩和老师的教导关系不大,长久以来他“恃宠而骄”,上课说闲话老师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跟老师提意见,不是寄希望于老师,也不是像小孩儿一样跟老师打小报告找个帮手,而是借着压制老师的机会展现他的“权威”。

  “老师,你不能听卢浩的话,他肯定没安……”

  张素天想说的是“没安好心”,他分明感到他说出了那两个字,但声音却突然中断了。

  失声?

  惊慌和恐惧像一阵冷风,吹灭暗室里的烛火,让人的心瞬间陷入消沉、沮丧。他的目光在许多张面孔中流窜,那些人的表情有的戏谑、有的钦佩、有的疑惑、有的嘲讽……

  忽然,他瞪大了双眼,他看到那位同学做了个“嘘”的手势。

  张素天在盛怒之下,艰难下定决心,决定闭口不言。那人太可怕,竟能剥夺嗓音!怎么会有这么凶狠的渐近线!

  慕正光清除了“好心”二字的存在力,所以张素天开口却无声。但他所做的仅限于此,也仅此一次,再有往后,他不清除。这既是悬崖勒马,也是推波助澜,既是劝阻,也是煽动。如果张素天意识到了错误,沉默对他而言就是抑制。如果他执意无理取闹,禁言便助长了他的愤怒,使他做出更可怕的事。

  张素天冷寂了好几秒,慕正光放下竖起的右手食指。

  张素天的嘴唇动了,“谢谢”两字微不可察,是他的真心话,别人听不清晰,但在他自己耳中,却震耳欲聋,恍如天籁。他声音恢复,走下讲台。再看见慕正光时,他的眼神不由得变得敬佩、谨慎。那人有这样的能力,万万不可招惹。

  卢浩想落井下石,编排一些精彩的句子让张素天自投罗网。

  但他才刚一开口,慕正光就制止了他:“可以了。都是同学,包容一下吧。新座位还不错,我们又是同桌,你不是特别看好李默蹊嘛,机会来了……”

  他声音很小,只够卢浩听到,毕竟这些话别人听了也不合适。

  卢浩决定暂时放过张素天,便没再提这人:“我只是觉得她好看,仅此而已,这叫欣赏、欣赏……”

  “知道了,欣赏……”

  早自习只有半小时,调完座位后就没剩几分钟了,老师让大家下楼,到操场上排队。

  红色幕布和木质讲台占据操场的东边,颇有些整装待发的意味。领导还没到,但操场上已经聚集起了十几个班的人。每个班排成两列,女生站前面,男生站后面。班与班之间沿着操场的长边排开,按照顺序站好,留出空隙。

  慕正光和卢浩一起下楼,他们在队列中的位置也十分接近,一前一后。

  董闯走到两人身边,耐心询问:“你们都准备好了吧?张素天说的话不用放在心上,他是和他那些朋友坐一块坐习惯了。”

  放在以前,董闯绝不会关心这两人是否会把哪个学生的话放在心上。时间来到现在,他依然会为张素天开脱、说好话。张素天到底还是当之无愧的班级第一,必须重视。

  慕正光答道:“准备好了。”

  卢浩随口“嗯”了一声。眼看老师走远,他转身问道:“一会你先还是我先?”

  “都行。”

  8:10,上课铃响起,领导归位,无人机在众人头顶掠过,主持人宣布大会开始,班主任游走在队伍之间维持秩序。

  最先上台的是陈思静,她占了班级序号的优势,排在最前,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脱颖而出之感。

  “各位老师、同学们,大家上午好,我是高一(1)班的陈思静……”

  卢浩以过来人的姿态高谈阔论:“高一1~4班是高收费班,5~16班是精英班,17~22班是小奥赛班,23~24班是大奥赛班,她加35分,够换个班了。”

  慕正光补充道:“高一上学期文理分科后调班,高二结束后还有一次调班。学妹都能六连胜,后生可畏啊。”

  “你说后生可畏,她年龄不一定比你小。”

  “呃……不排除这种可能。”

  两分钟后,陈思静的演讲稿读完,第二个上场的又是高一(1)班的,其名为王云霄。

  卢浩象征性地发出赞叹:“真强啊,一个班竟然有两个能进半决赛的。”

  慕正光很平静地回了一句:“对别的班来说是很强,但对我们班来说就不过如此了。”

  轮到高二(19)班,卢浩又问起那个问题:“你先还是我先?”

  慕正光想好了答案:“你先。”

  卢浩上台后有感情地读完了发言稿。

  慕正光紧随其后。他留着不太合规的发型,头发超过眉毛,盖住耳朵的一小部分。橙色瞳孔,明亮双眸。白皙皮肤,有如水洗漂清,素雅高洁。和煦面容,脸上总挂着微笑,给人一种谦谦公子、温润如玉的印象。

  虽然凭霖高中“学时”漫长、学业繁重,但有一点好,那就是宽松,对发型、衣着不做要求,就连在校园里抽烟的人,也只是偶尔受限。以前是这样,进了新时代更是这样。

  慕正光将发言稿稍作改动,加了一句话:“我能进入半决赛,离不开朋友们的鼎力相助,尤其是劝我参加比赛的朋友。”

  他的发言稿是语文老师孙庆兰写的。孙庆兰认为他这人生性骄傲,很少对人道谢,所以她在卢浩的发言稿里写了致谢语,却没有给他写。

  但事实上,慕正光对待朋友们从来不缺乏感谢之词。

  卢浩看过慕正光的发言稿,知道这句话是多添上去的。他想着这位老朋友还真是知恩图报之人,再联系起朋友的其他行为,实属楷模和典范。

  徐萦则站在台下,听了这话,朝他相视一笑。她注意到同学手臂上的伤痕,心中蓦然闪过一抹惊慌:在有属性压制的情况下,竟然也会受这样重的伤?一定是因为你太心软了!你的缺点很少,心软固然算不上缺点,但有时会带来一些不好的后果,要尽力避免啊。

  张相涵看见徐萦则眉开眼笑、目光灼灼,不知为何,她忽然有些羡慕徐萦则:“小徐,你又在看他啊。”

  徐萦则缓缓收回投到光同学身上的专注和热情,扭头看向张相涵,笑着回应道:“是啊,又在看了。”

  (本章完)

第12章 风车运行徐萦则

  发言稿很快念完,慕正光把稿纸对折三次,装进口袋,回到班级队伍里。

  卢浩眉飞色舞地跟慕正光讲起他的新发现:“你加上了那句感谢的话。”

  “是啊。对值得感谢的人,当然要道谢了。”

  下一个班的人上台,高二(20)班徐萦则。

  她穿着极不合身的蓝色校服外套,眼瞳如黑日般温暖明媚。空气刘海过眉,隐约贴近双眼。长发如瀑遮住耳朵,从两侧垂下搭在肩上。身型慵懒容颜美善,雪白肤色仿佛有光。

  卢浩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弟妹也进了半决赛。”

  同学之间有互相配对、道听途说的风尚,今天看到哪个男生坐哪个女生的车回家,或者明天见到一男一女站在一起,要不了多久,这样的消息就会在一定范围内流传。

  这些消息有可能传到老师耳中,通常老师对这些消息是不管的。凭霖高级中学对这类事明文禁止,但看过校规校纪的只是极少数人,更别说执行校规了。大部分老师都没有仔细、完整地看过校规,他们也没有闲心给自己增加工作量,因此有很多违反校规的事时常发生却没人管。这种风尚在“暗”降临后愈演愈烈,已然成为新的“校规”。

  慕正光面无表情地应道:“这个称呼好像有点早了。”

  卢浩转移了话题:“她能进半决赛,女中豪杰啊。她穿的校服是你的吧?”

  “恭喜你,猜对了。”

  萦同学穿着他的衣服上台演讲,这一点是慕正光没想到的。在他的印象中,她固然很大胆,但是在全校同学面前公然穿着男生校服,未免过于“嚣张”了,会引来非议吧?

  果不其然,慕正光听到人群中传出质疑声。

  “这是男生还是女生?”

  “听声音肯定是女生啊,看发型也是,但她怎么穿着男生校服?”

  “也有可能是男生吧,他的头发又不是特别长。不过确实是女生的声音。”

  “明显是女生,看脸,看脸啊。”

  慕正光听着这些话只觉脸皮发烫:要说生气倒不至于,但有些话太不妥当。你们说的这些话都是在开玩笑吗?我看不像吧!拿别人的性别开玩笑,很刺耳啊!每发生一件事,总会有没心没肺的人肆无忌惮地发表“高见”!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指的就是你们吧?

  他用左手盖住左眼,这个动作代表着他不忍直视。

  卢浩本想跟他说别往心里去,但是看他“神态自若”,且此处人多眼杂,贸然劝导显得人心虚,便没说话。

  人群中的议论逐渐发酵,有人说了句“连衣服都换了,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慕正光放下左手,仔细追查声音的来源。

  那人又说:“看起来纯,原来是装纯。”

  慕正光看了那人一眼,把他的声音清除了。

  蔡青原多次尝试,但都没能发出声音,他的情绪愈来愈激烈。

  别人听不到蔡青原的声音,慕正光也听不到。但高分贝的声音和低分贝的声音对应的存在力不同,当他发现对方的声音始终保持在极高音量的时候,他把声音还回去了。

  于是,好几个班的人都听到了蔡青原的哀嚎,一时间数百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声音的源头。蔡青原感到无地自容,想找个洞钻进去。他急中生智,装出一副身体不适的样子离开了操场。

  议论声被惨叫打破,人群中出现新的焦点。人们讨论的话题,改变了。

  慕正光看着台上的人,对她比了个“耶”的手势。徐萦则心领神会,轻轻点头示意。她略去一部分发言内容,加快语速结束了演讲。

  随着下一人上场,纷纷扰扰的碎言碎语渐渐消失,此事告一段落。又过了一个多小时,表彰大会在欢呼声中划上逗号。六连胜加分35还远远不是庆贺的尽头。

  人群无序退场,徐萦则趁乱走到慕正光身后,用右手拿着钢笔敲他的左肩:“光同学,你受伤了。”

  慕正光没有回头,只是放慢脚步,让她能跟上来:“小伤而已,不碍事,不影响之后的比赛。”

  卢浩看徐萦则来了,想着不能打扰他们的二人时光,说了句“你们聊,我先走了”就快速离去。

  徐萦则把钢笔放回口袋,缩起手臂,用多出的衣袖拂过他的胳膊,她见光同学的手很稳,这才放心道:“我想也不碍事。”

  伤口被长袖扫到,略微有点痒,根本算不上疼痛。这无足轻重的小伤,却让你多费心了。慕正光心有愧疚,但转瞬即逝,随即关切问道:“萦同学,我的校服好穿吗?”

  徐萦则把手伸直,卷起袖口,长度勉强合适。她以手为尺,一边比划一边说:“不好穿。但你的衣服都不太适合我,只有校服稍微好点。”

  “呃……你怎么不说是体型不一致?”

  “如果一致,那就麻烦了。你比赛时多穿件衣服,不要再受伤了。我知道你不怕冷,但冬天穿件外套也没什么,不会影响你的风采。”

  徐萦则在用语上对他很是照顾。世人的缺点和弊病,她也有,比方说劝告时加一两句不轻不重的责怪、嫌弃。但有例外:因为与你在一起,我对你没有恶意,且我的善意自然发出,在善的世界中,我变得无可挑剔。

  这种唠叨的话慕正光听的不少,家人常劝他多穿衣服,听多了觉得烦。但同学劝他多穿衣服,好像还是头一次。他心有感动,喜不自胜。慕正光发自内心地认同她的观点:“嗯。明明我比你年长一点点,但好像……”

  “停。你已经夸过我太多次,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我发言时嚎叫的人,出自你的手笔吧?”

  “他说你的坏话,小小惩戒一下。”

  日光落在慕正光身上,再配上他骄傲的神情,有点像邀功求赏?或者说,炫耀?做了好事要广而告之的那种炫耀。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徐萦则有理由提出帮助:“好极了,为表示感谢,我帮你写一个星期的英语作业。”

  两人都是理科生,语数英物化生。

  徐萦则的英语考试平均分约有120,慕正光只有105,其中完形填空做的最差,错误率和正确率不相上下。每当英语老师喊他念答案,他都“无比惶恐”。长久以来,这样的惶恐已成为习惯,他也说不出为什么惶恐,但每次都如此,仿佛习以为常。

  慕正光担心写太多作业会影响萦同学的状态,而且,无功不受禄,让人哀嚎只是微不足道的举手之劳,配不上她的厚礼。

  “会不会太多了?”

  徐萦则早有数算,当即说明:“英语作业一周顶多五张试卷,听力不做,作文不写,五个小时足够,算是给你节省点工作量让你养伤。”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你也可以恭敬,我不介意。”

  “算了,我还是从命吧!谢啦。”

  “不用谢。几张试卷的事,不值一提。我走了,再见。”

  “再见。”

  两人在学校门口分别,这地方很繁华,一眼望过去,满是眼镜店、书店、奶茶店、文具店、饭店。

  慕正光在校外用餐。用餐后,回家。

  他的住处是一个一室一厅的小公寓,面积约30,阳台、空调、冰箱、洗衣机、卫生间、热水器一应俱全,一个人住还算宽敞。公寓离学校不远,从家里出发,十分钟就能走到。萦同学家离学校更近,她家也是租的房子,两室一厅,干净明亮,浴室超大,在厨房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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