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电影?”
“《心灵奇旅》。我喜欢它的名字。”
“只有这一个原因?”
“嗯。”
前些天刚下过大雪,但这几天又升温了,夜里出门,穿着短袖衣服,温度竟也舒适。
慕正光沿着和卢浩吃自助餐的那条路一直往前走,走到一家很大的商场,电影院就在商场的五楼。
出电梯的人很多,进电梯的人也多,本就不宽敞的电梯被人拥挤着填满,再也装不进一个人。
徐萦则看了一眼电梯,掉头就走:“我们走楼梯,上。”
慕正光无意见:你筹划,你买票,你引路,合情合理。即便你什么都没做,我也愿意把引路的机会给你,你对,便继续走,你错,便换一条路。
比起宽阔、明亮的商场,仅有一墙之隔的低矮的楼梯里阴暗、空旷,只有寥寥几人在其中大声欢笑、畅所欲言。慕正光和徐萦则快速走完楼梯,推开一扇绿色的铁门进了商场。
商场一角,电影院旁边,摆了不少桌子椅子。人们坐在这里,或是闲聊,或是等候,或是吃点什么,或是仅仅只为休息……由人群牵绊着的热气使此处温度明显高于外界,人太多,座位不够用,有人坐在铺花坛的瓷砖上,有人走来走去,把热气带去更远的地方。
两人排队买了果茶和淀粉肠,这笔钱由慕正光支付。他们在电影开场前吃完淀粉肠,把果茶带进影厅。
在很多年以后,慕正光回想今天发生的事,他会惊诧地发现:电影的剧情和内涵都已模糊不清,只记得来了电影院。
就好比萦同学选择电影时只看名字,看完电影后慕正光记住的也只有名字。正如她曾经所说,电影不重要。他想:重要的是你和我,以及这段时光。
电影散场,新的一天刚刚来到。各回各家,不讲其他。
这天中午,慕正光又去萦同学家用餐。
冬笋炖月牙骨,黄骨鱼汤,水煮基围虾,红烧肉,香菇炒牛肉片,手撕包菜。
饭菜摆好,三人刚坐下,徐萦则就迫不及待地给他夹菜,并热情笑道:“来试一下我的新菜,香菇炒牛肉。只许好评,不许差评。”
牛肉味道有点淡,香菇还不错,爽滑可口。慕正光品味着说出:“好吧,只有好评,没有差评。”
排骨清汤透亮如水,全是脆骨,这一点他很喜欢。
慕正光很少买菜,他不知道月牙骨俗称脆骨。
鱼汤色泽金黄,浓厚得像太阳底下晒的稻谷,滋味无比醇香。
慕正光注意到同学吃虾的速度非常迅捷,不用剥壳,娴熟轻快。反观他自己,双手并用,撕开虾壳,扯断虾头,可谓“凶残粗暴”。
午餐过后,两人到房间里密谋大事。
“十二种元素,水火风地空金土木电光暗时。我猜你属火,要不要试一下?”
徐萦则拿起书桌上的打火机,点火,而后召出银钥匙,制造记忆中的火。两簇火苗闪跃跳动,如出一辙。
慕正光伸出小拇指触碰记忆中的火,毫发无损。这在他的意料之中:记忆中的火是弱力,和真火不一样。真火摆在眼前,我不太敢尝试。
徐萦则不勉强他,她撤掉两团火,用小勺从咖啡杯里取水,倒在手心上,再一甩手,手上滴水不沾:“我属水,你和我对应,要么属水,要么属火。等到二阶再试也没关系。你下午有事吗?”
萦同学说“对应”,这一点慕正光也认同,运行力和存在力的相似程度很高,两者在不同层面上决定着万物的发展。
“下午要测试新年费。”
“哦,新年费。是应该测试测试。”
慕正光猛然意识到哪里不对,连忙改口:“我下午没事,测试年费可以再等等。”
徐萦则说:“有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要请你帮忙,我想回老家取一样东西,你和我一起吧!”
慕正光毫不留情地把年费丢到一边置之不理:“一起回家,荣幸之至。”
“时间有点赶,可能你要到晚上才能测试年费了。”
“你的事要紧,排在前面。年费什么时候都在,今天不测试,还有明天,明天也放假。而且,年费刚出来,估计会加强。”
“多谢。现在出发,可以吗?”
“可以。”
汽车站离她家不远,两人步行前往。凭霖县有十个镇,对应着十个公交路号。15路公交车从凭霖县汽车站开出,一路停车十几次,历经一个多小时,终于抵达终点站:原田镇。
(本章完)
第42章 漫长充实的一天
慕正光下车后说起他的奇思妙想:“公交车的速度太慢了,看来以后车很难卖啊!”
徐萦则问他:“是很慢。你有多久没回镇里了?”
“不到一个月。”
从时间跨度上看,慕正光上个月刚回来过。但是自从上了高中,他就再也没有在镇子里到处走走了。有些事他以前记得很清楚,现在则未必,但也有些事,他一直都记得。
原田镇里有十七所小学、一所中学。这十七所小学,他只见过五所:第一小学,第二小学,第三小学,原田镇中心学校,第四小学。
第一小学在老街,地理位置稍显偏僻,校外200米内有池塘、农田,学校附近树林、空地、墓碑、废弃房屋随处可见。有的废弃房屋只余下木门和一小段墙壁,院中长出构树、蔷薇。高悬的构树的果、沾着露水的蔷薇的花,都给童年加了不少绚丽的颜色。
第二小学在新街,出门左转再左转就是原田镇最繁华的地段,街道上遍布商店、餐馆、奶茶店。
第三小学邻近购物广场,它和二小在同一条街道。街道两侧有十几条巷子和道路,二小在巷子里,三小在路边。
原田镇中心学校和卫生院离得很近,他去看病时见到过。
第四小学最为特殊。某天,他沿着一条新修的路往前走,在视线的尽头,浓绿之中,一栋砖红和天蓝配色的建筑物格外显眼。他觉得这房子和教学楼真像,便继续前进,得见它真容,果然是学校。
他和萦同学在一小。
曾经,一小有四个门。前门、后门,以及两个锁不上的门:墙的缺口,小卖部。
墙的缺口自不必提,弯腰俯身便可过。小卖部里有道门通往学校菜园,进了菜园再走过一道粗糙的圆拱门,就可见到同学和老师了。
前门是一扇放置在墙里的薄铁门,门上有一个方形的小窗口,面向更偏僻的有废弃房屋的那条路。后门是大铁门,门前是一段水泥路,道路两边巨木林立,绿树成荫。
上课期间前门、后门是关上的,只有到放学时才会打开。夏季,有一部分学生在家午休,当他们上学时,门会再次打开。
炎夏酷暑,火伞高张,遮天蔽日的浓绿在地上留下阴凉的影子,让大家能够安逸地站在铁门边、站在路边,等候门开。
水泥路两侧是凹下去的空地,深约五六米的大坑里长满灌木和青草,被当作垃圾堆。两侧更远一些的地方有个小水塘,曾经有同学在那里捉虾。
校门口的水泥路连接着公路,路边两层、三层的水泥房子随处可见,萦同学的老家就在其中。
她家乍一看像别墅,仔细看,确实是别墅。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对别墅的定义和衡量标准无非就这几项:大理石柱,贴着瓷砖的墙壁,用栅栏围成的院子,宽大的铁门,至少三层楼的高度。
这些条件,她家都符合,并且她家还有花园。然而富丽堂皇的外表之下是几乎没有装修的第三层楼,以及只装修了一半的二楼。从那以后,他知道了看房子不能只看表面,还要看内在。
记忆浮现,往事倒转,现实与过往重叠,又站在熟悉的屋子面前。
徐萦则用钥匙开门,慕正光跟着她进屋。
徐萦则在花园旁边的水泥空地上找到两把铁锹,将其中一把丢给同学:“拿好,我们走。”
随后,他们一起到学校“大门”。
大门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三米多高的砖墙。路边的树也不在了,没有了树荫遮挡,被烈日暴晒的路面,破败废旧,原先的优点,荡然无存。
毕业四年,学校装修数次,不仅建起了高大的围墙、崭新的食堂,连门的位置都变了。
徐萦则抬头望着高墙,眼神复杂。以前早上上学的时候,从我家到学校大门的这段路上,路边有很多牵牛花。如今,大门改成了墙,现在,也不是花开的季节。
她沉声感慨道:“故地重游,感觉如何啊?”
慕正光走到墙边,拍了拍砖:“物换星移,日新月异。”
“哦,我还以为你会伤感几秒呢。”徐萦则这么说,她心里也有伤感。就如同往日,她昏迷进医院后,醒来时对慕正光说,“你也在医院?是不是受伤了”。
“会伤感。但小朋友们有更良好的学习环境,这是好事。你把东西埋哪了?不会在大坑里吧?”
“我才不会把东西埋垃圾堆里呢,我只是带你来看看母校,这是我们最初相遇的地方。”
慕正光也怀念起那段难得的旧时光:“一个年级只有两个班。我和你从一年级就开始同班,之后也一直同班,真是奇妙的缘分。”
“全校前五在同一个班,剩下的随机分班。”徐萦则这么轻描淡写地说,是因为她不想让同学感到遗憾。看隔壁班的成绩单、了解分班规则,这些事都不复杂,但都要费心思。若是没有这种心思,有再多经验,也难以做出这些事。
“啊……没注意过。”
“本就不值得特别关注。”徐萦则指了个方向,“我们去那边挖土。”
慕正光往远处看了一眼:以前那里是荒废之地,现在依旧是荒废之地,无人动土,杂草丛生。你选这种地方埋东西,当真是有远见,兴许再过几十年,东西还在原地。
两人在枯萎草丛中穿行,离目的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但就是到不了目的地。徐萦则带着他打转,这里走走,那里走走。
时过境迁,往事遥远,她忘记了具体位置。
慕正光把金步摇递给她:“试一下,不一定有用。”
徐萦则用运行力运转金步摇,过往诸事的画面纷至沓来。临近毕业,教室里传递的同学录至少有五本,其中一本是我的。我从商店里买来崭新的同学录,把第一页让给光同学写,之后再去找其他好朋友,让他们挨个填写。我把这几页留下,单独保存。其他人写的,不过是陪衬。毕业后,我把陪衬装进玻璃盒子埋入土里。
徐萦则一向心大,很多事不太往心里去。金步摇让她想起主要部分,却无法唤醒她对次要部分的回忆。
“我记性差,想不起来。”她把铁锹往地里一砸,铁片深入地里,“没办法了,挖吧!有个词怎么说的?掘地三尺。就当锻炼身体了,开始。”
慕正光深以为然,以他的身体素质,掘地三尺,不难。反正这块地的面积是固定的,全挖一遍,总能找到。
挖地之前,他把一个耳机分给同学,两人一边听歌,一边干活。
半小时后,徐萦则铲碎玻璃盒,劳动到此结束。她用沙漏轮廓拨走碎片,拿起同学录,抖掉上面的土。
“找、到、了。在被时光消耗殆尽之前,先成为我的力量。”
徐萦则发动运行吸收。一页页蓝色厚纸,颜色与字迹,都变得鲜艳明丽。埋没的记忆,也清晰可见:在四年前的某个夏天傍晚,刚下过雨,风大,凉爽,她独自走到这里,拿着一把大铁铲,挖了个“大坑”,把盒子放下。
风车颜色改变了,从紫黑色变为浅蓝色,随即又恢复原状。
慕正光目瞪口呆:运行力竟然还能这么用?这么用的好处是什么?
徐萦则看出了他的疑惑,但她不急于解答:“走吧,地挖完了,该回家了,我还有东西要送你。你要看同学录吗?”
他确实很想看看小学同学写了什么寄语:“好。”
于是,徐萦则拿着两把铁锹,慕正光边走边看蓝色书。
慕正光缓缓翻动同学录,从第一页有字的,到最后一页有字的,再到第一页空白的,直至最后一页空白的。全书中,没有任何一字是他写的。不过,却有写他的。他心生感动,惊觉这一切事,竟都恰到好处。原来在四年之前,就已经有同学把“慕正光”和“徐萦则”这两个名字放在一起了。
慕正光告别往事,回归现在,他想知道他写的那一页在哪里。
徐萦则早就注意到了他的疑惑,未等他开口问,就先说了答案:“你们写的都放在我的卧室里了。崔雨昕、祝雪洋、陈溶溶,她们都已不知去向。”
她说出那三个名字的时候,语速极缓,像是在为旧友们送上一曲悠长的饯歌。
怀念和惋惜共同执笔,让往昔和此刻短暂相逢。
慕正光被她带入那段漫长的时光,也不由得为之忧伤。他尽力掩盖自己的心绪,先想办法安慰同学:“或许她们也曾想过你如今在哪里。或许还能再见。在这个时代,人们的心意,无与伦比,无限强大。”
“嗯。我们的心意、我们的力量,无与伦比。”
两人回到家里,放好铁锹,去到二楼。二楼很大,有两间卧室,一间浴室,一个晾衣间,剩下的是空地,地上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仅此而已。
两间卧室,大的那一间是萦同学的,小的那一间没人住。
卧室里除了有大床、衣柜,还有书桌、书柜、橱窗。橱窗里摆着玻璃、金属、塑料、陶瓷、贝壳、水晶、石头、纸、布,当然,不是原材料,而是玻璃制品、金属制品……
慕正光看了眼橱窗,想着这里的假水晶可真不少,套圈套来的水晶球多的是。
小镇的春天有一场盛大的集会,许多其他地方的人来到镇上,他们在一片大空地上架起游乐场、搭起帐篷和演出台、在街道两侧摆摊,其中就有套圈的小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