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龙司殿内,一时陷入沉寂。
久久没有声响。
江临府镇龙司府都统,凶名不小。
下属对他畏惧之心极重,之前因为那夜候之事,他们已被训斥了好多次。
如今好不容易抓住,却被人救走,朝廷的责难已是避免不了。
现又直面柯羽质问,压力之大,难以承受。
“你的意思是,沈铭与那夜候逃脱有关?”
柯羽眼神如刀,落在杨齐身上。
不待他再言,却轻笑一声;
“废物!自己无能,却将责任推到别人身上!”
“我镇龙司内部出了问题,接受责罚便是,何须牵扯他人。”
“不寻思自己过错,反而恩将仇报,最是无耻!这临江镇龙司,是时候整改一番了。”
这番话刀劈斧凿般砸在众人身上,直连头也抬不起来。
“你们退下吧,继续盘查此案,切莫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镇龙司众人听得这话,如蒙大赦,哪里还敢停留?
行礼后,迅速退下了。
过得片刻,柯羽身后屏风走出一人来,却仿佛身处于阴影当中一般,让人瞧不真切。
躬身朝柯羽行了一礼。
“可有查出些什么?”
柯羽如今声音平淡,那还方才那般气极模样?
“没有,属下暗地里查了许久,亦未找到有用线索,对手老练,处理的很干净。”
“那就换个方向,不用查案了,查人。”
柯羽手指敲击桌案,缓缓地,很有韵律。
“这江临府四州二十一县,所有在职镇龙司人员,都给我查个遍。”
顿了顿,继续说道:
“先从燕州都统开始查起!”
“要快,此番朝廷不知会如何责罚我,官职升降我不在乎,却不可让南蛮探子在我大新逞威!”
柯羽淡然说着,没有一丝慌乱。
之前那番气急败坏样子,只是御下时表现出来的。
“属下领命!”
后来之人,朝柯羽恭敬行礼,消失在大殿之内。
…………
杨齐从镇龙司大殿走出,此时亦是出了身冷汗。
柯羽难缠,他如何不知?
方才有意点出沈铭,本就没存着能祸水东引的期望。
这种时候,只有表现得想要推脱责任,避免惩罚,才符合自己人设。
这也是平常人该有的反应。
“可是,这样也瞒不了多久,柯羽为人老练深沉,最不好对付!如今也只是争取了些许时间而已!”
杨齐反复复盘之前经过,再次确认没有留下隐患,方才暂时心安。
他的妹妹并非新手,能这般年纪便成为夜候三星持刀人,又怎会是无能之人?
可是,当真邪门!
三次规划严密的计划,都诡异的失败,且都和那个叫做沈铭的少年有着直接干系!
他虽劝自己妹妹不要再招惹沈铭。
自己却布置一环杀招,不久,便是见到效果的时候了。
……
翌日清晨,法端寺主殿之内。
百余名寺内僧侣静伫于内里,佛音颂咏。
煌西国一众僧侣自成一派,亦站立于内。
那枯柴般老和尚,依旧在众人后面,离得远远的,面目表情。
晨光斜映一众佛像身上,法相庄严。
佛像金身之下,石台之上,放着个蒲团模样物件,上面有个小盒子,打开着。
内里装着快灰扑扑的不规则物体。
沈铭虽隔得远,目力却极强,看得清楚。
“莫非这便是那舍利子?传说中的试禅石?”
他心中思量着,却并不感兴趣。
只希望礼佛仪式快些结束,再趁机拿下那【厄难体】天赋,便及早动身离开。
他这次的任务,虽不是护送礼佛队伍,却也需仪式结束,方能执行。
一个又一个大小不一箱子,由礼佛队伍人员抬入殿内。
摆放齐整之后,由身披皇家御制礼佛衣袍的陈宇轩逐一打开。
这乃是大新太后精心准备的还愿之礼,她身体每况愈下,已到了行动都艰难的地步。
此番还愿,一是为了祈祷大新国运强盛,也存着求得保佑,身体健康之愿。
第一个箱子打开,陈宇轩轻轻捧起内里一尊佛像,乃是由整块紫金雕刻而成,其状怒目,带着威严。
慎重交予一名首座手中,又好一番颂念,终是放置于大佛金身之下石台上。
之后每个箱中,皆是佛像,或慈眉,或轻笑,或盘坐拈花,或闭目枯坐。
制作佛像所用材料,亦是珍贵无比,万年星杉木、深海沉铁沙……
尽是难得一见的天材异宝。
还剩最后一个箱子。
陈宇轩心想,终于快结束了,可以回京做官了。
这寺庙,他可一点都不喜欢。
轻轻打开,这其中所装,是一尊由阴阳玉雕成的佛祖普度众生像,乃是此次还愿压轴的佛像。
“咦?”
程宇轩一时怀疑自己看错了。
愣在原地。
脸色肉眼可见变得苍白。
那等着交接佛像的首座僧人,见陈宇轩迟迟没有动作,觉得奇怪。
目光便朝着箱内看去。
一尊冰雕也似的佛像,双手合十着,俯瞰人间百态,墨染般的衣袍自然垂落,仿佛还在飘动。
这阴阳宝玉最是奇特,由透明与墨黑二色天然形成,据说于安定神魂有着奇效。
只是,这尊佛像如今,竟是裂开了!
佛陀头颅与身体,是分开的,斩首了一半!
断开处,残留着不少玉石碎块,明显是人为损坏!
法端寺首座饶是修行多年,也难以控制脸上表情,口中佛号不停,不愿再看那碎裂的佛像。
这是亵渎!
大殿之内众人,这时哪还感觉不到出了大事?
戒律院首座平日性子最是急躁,三两步来到箱子面前,一瞧。
大怒。
却也使大体,先立刻将箱子关闭,免得事情扩大。
大殿之内,还有数十名煌西国僧侣,这皇家御赐佛像头身断裂,被他们见到,丢的可是整个大新佛门脸面!
却为时已晚。
“这是何人所为!竟敢如此亵渎佛身!今日我等虽为取回试禅石而来,却见得这般辱佛之事!”
煌西国为首僧人如今哪里还忍得住。
煌西与大新佛门,虽是同源,之后发展,却区别极大。
他们对于佛陀法身之尊重,达到了偏执的地步。
现在见得这般场景,当先发难:
“当年法直神僧,何等人物!直另我等倾心,知道大新亦是被佛祖眷恋国度,不但息了刀兵,更将明光试禅石交由大新保管数百年!”
“如今看来,自法直大师故去之后,这大新却是再无人配得佛陀庇佑!”
“此事,我回国之后,必将告知人间佛陀与国主,你大新皇室,定要为辱佛一事,付出代价!”
大殿内一时陷入沉寂。
法端寺主持那古井不波的脸上,也终于起了变化。
这此事情,有些严重了。
第9章 【言】字神印
陈宇轩面无血色,已被吓得呆在原地。
脑中空白,只剩下两个字:
“完了!”
他本以为这次代太后礼佛,会是个美差,何曾想到竟会变成如今这般。
“如果因此连累到姐姐的话…”
沈铭亦看到方才发生之事,只惊讶片刻,心中便生出警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