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叶家犯下滔天之罪,还望陛下马上下令追其罪责,老夫眼下也需赶紧通知法直司,查办此事。
还有,罗文罗大师,定是冤枉的,方才罚恶之神也说了……”
苏心剪是人精,补刀子不留余地,特意提及罗文之事,也是在向沈铭示好。
“嗯,苏卿家心忧国事,朕心甚慰,便依你说的办!”
开平帝咬牙切齿,却不得不装做从容淡定模样,
可心中,此时却已经给沈铭判了死刑。
他是天子,再怎么样也是一国之君,想要设计陷害一个小小沈铭,太容易了,
“可以让天戮会出手,或者,再等等,给他罗织个罪名!沈铭,朕定要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开平帝擅长玩弄权势,心中此时已然生出无数个能轻易将沈铭捏死的点子,
只是,却有一点,需要提前堵死,
沈铭,决不能成为苏家女婿,否则,这其中牵扯,便太大了,
开平帝不希望等到自己动手之时,苏家又出手阻拦。
更何况,这其中还涉及到【诛邪】剑!若苏家真与沈铭联姻,那……
一念至此,开平帝便有了决断,
看得苏心剪一眼,轻笑一声,说道:
“叶家果真罪大恶极,朕绝不会放过他们的,沈卿家,你今日做的不错,朕心甚慰!
只是,你与苏家的婚事,却是不妥。
须知,当年苏橘刀指剑心石,放言此石不碎,她便终身不嫁,
朕当年亦是因为此话,才不曾因其逃婚而降下罪罚。
毕竟,苏家乃我大新栋梁,这剑心石则是苏家之根,此石碎了,苏家可也就完了,
朕可不能为了自己多一个皇后,却导致大新少了一个满门忠烈之家!”
开平帝侃侃而谈,又轻松笑着,显得大度,环顾四下,
自以为自己说的很幽默。
可接下来,语气却骤然一变,冷了几分:
“可朕当年,即是因苏橘之誓,选择不治苏家之罪,
那这承诺,你们便该遵守,不能出尔反尔!
否则,你们可就犯下了欺君之罪。”
第140章 苍生泪是覆舟水,不到横流君不知
苏橘本自扶着沈铭,
满脸都是对自家男人的心疼。
听得开平帝之言,面色便自一凝,
带着英气的凤眸,微微半眯,瞥向开平帝,
虽不曾言,却表达了许多,
没有敌意,没有嘲讽,甚至没有不悦。
沈铭为她做的,已然够多,
这少年来到苏家,当众向自己提亲,
他挺身而出,手持诛邪,一人一剑,挑翻大新叶家。
这些,已经够了!
首座大人,本就没奢望过自己可以违背诺言,嫁入沈家,
但是,她已经是沈铭的人,身与心,都是他的,
未来,自己也会陪着这冤家,
无论成不成婚,自己都是他的女人,一辈子都是!
于是,若动息微风,穿花过草,苏橘视线,只是略微一瞥,便从开平帝身上移开,
再次全部集中在沈铭身上,
这苏家满堂宾客,莫不是大新豪门;这大院余国贵宾,莫不是名动天下人物;
一国天子就在眼前,家中老祖便在身侧,
可这一切,却入不得苏橘之眼,
她扶着沈铭,轻声问道:“还难受吗?我扶你下去,好不好?”
沈铭却自拄剑,朝着苏首座摇摇头:“不碍事的,苏姐姐。”
便又抬眼,看向开平帝。
沈铭方才出头,以【诛邪】斩叶向先,所为之事,便是要救出罗文,
也是为了警告天子,望他知错。
这天下万民,生活不易,
芸芸众生,亦有活下去的权力,
沈铭只是希望,大新天子可以不爱他们,但也不能为了一己私欲,不顾这亿万苍生死活!
但是,
这不顾后果的强行出头,这凭借【诛邪】人前显圣的用心良苦,却似乎没有对开平帝起到任何作用,
天子依旧,无动于衷,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因为自己害死无数治下百姓,而有感到过一丝丝愧疚,
只是执着于权利,心冷如铁,不动分毫!
不让我娶苏姐姐,不让苏家与我联姻,这是在给未来害我布局么?
开平帝,你心中,便真只装下的这些东西,而看不见那白骨漫野,千村荒芜的惨状么?
一念至此,沈铭只觉心中憋闷,久久难言,
他自问不是心软之人,可霜州那一幕幕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场景,总是浮现在他心头,难以遗忘,
如果,这是天灾,也许还好,
但,这却是人祸!是完全没有必要发生,只因一己私欲,而酿成的人间惨状!
于是,沈铭心中,便生出一团怒火,
手持【诛邪】,再次挺起身姿,沉声问道:“陛下,您想说的,只有这些么?”
开平帝正因自己三言两语,便绝了沈铭与苏橘婚事,而感快意,
听得沈铭这话,一时觉得有些茫然。
不说这些,那我还要说什么?这沈铭莫不是因婚事遇阻,心中憋闷,因而精神错乱了?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开平帝脸上,依旧维持着和煦微笑,
心中,却早已幻想出沈铭未来落在自己手中,生不如死的惨状,觉得快意无比,
薄且直的双唇,便抿成一抹锋利弧度:
“沈卿家,你也不要怪朕,你今日立下大功,替国除贼,朕自要好好奖赏你,但你与苏家婚事,却是再也莫提,朕还是那句话,你若想要娶苏橘,那便等到这剑心石碎后再说!”
苏橘却是看都未看开平帝一眼,拉了拉沈铭衣襟,
“夫君,无妨,橘儿不要名分!”
这话,入得开平帝之耳,再次起到暴击效果,心中对沈铭恨意,一时更甚,
沈铭却捧着首座大人小脸,摇了摇头,轻轻挣脱苏橘搀扶,朝前走得几步:
“圣上,你现在,却还在想这些!
沈铭问你,霜州兽灾,百姓流离,你可知,大新北境因为,死了多少难民么?”
开平帝一愣,沈铭竟敢直接称自己为“你”!这刁民,怎这般大胆!?
正欲呵斥,沈铭铿锵话音,却如骤雨而至,根本不给他出言机会。
“也对,圣上你安居京城,号令群臣,谋划的都是大事,又怎会在乎北境死了多少平民!
但是,霜州官府已做了册籍记录,虽不详尽,数目,却大概统计出来了。
四百七十万!
四百七十万无辜百姓,惨死于兽灾!
这期间,朝廷有没有朝北境派过一个兵,也不曾往北境调过一颗粮!
叶家布置【血祭生魂大阵】,引得云渊湖深渊暗界通道差点成型,此事,圣上你便当真毫不知情!?”
沈铭声音,铿锵有力,有如重锤,砸在众人耳中,坚硬如铁!
开平帝没想到,沈铭竟会在此时质问自己北境之事,
他不是该为婚事告吹而失望么,为何会突然说这些?北境灾民之事,与这沈铭有何关系?
沈铭却不曾理会开平帝越发铁青的脸色,环顾四下,视线如刀!
这目光,扫过在座每一位贵族,
扫过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叶向先,
扫过逃得一难的苏心剪,
扫过满脸铁青的开平帝,
终究,化为一声叹息。
“南征北战健儿,埋骨他乡,化作无名枯冢,流干父母妻儿眼泪!
北境万里荒原,尸殍遍野,养得野草肥沃,孤魂飘荡无处安息!
忠良含冤身陷囹圄,奸佞当朝,为所欲为!
这,便是你们说的天下太平!
这,便是你们说的国泰民安!
如今,在这侠名远扬的苏家大院,剑槐繁荣,花香氤氲,
你们放声纵酒,言笑晏晏!
你们在座的,有谁不知,北境之灾,乃是人祸!
可是,你们身居高位,满口为国为民,却可有为那些因为人祸,惨死族灭的平民们,流过一滴泪,做过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