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云叹了口气道：“而且长久以来，你都太过于依靠本体的思维模式，以及那个什么耐瑟之核带给你的强大计算力了……人心是最难以琢磨的东西，可不光是靠着强大的计算力，就可以算得透彻的。”
在杨云看来，10032-2虽然与她的本体有着相同的思维，但却处于一种当局者迷的状态当中。而杨云身处局外，反而能够更看得明白事情的原委。
智者的思维是相通的，一个智者即便无法理解另一个智者，但还是能够从这个智者留下的布局中觅得部分真相。
而杨云能够明白，不是因为他与正体楚轩有着好几次的近距离接触，也不是因为他知晓两个楚轩，包括《死亡开端》中的瓦尔基里，以及《无限未来》里陵辛，李岗雷等人的故事，更不是因为他开启第三阶基因锁后能短暂模仿楚轩的思维……而是因为，他的思考方式是楚轩亲自教出来的。
智者的智，其实并不代表着智力的高低，也不代表着计算力的高低。尽管这两者也很重要，但智者与非智者，更准确来说是一种思维方式的差别，体现在获取信息和处理信息的能力上，并以此为基准迅速地调整自己的策略。
智者所处的环境，不是闭合的僵死的系统，而是复杂多变的运动着的现实。任何一个变数的产生都有可能导致形势产生始料不及的突发情况，而彼此处于博弈对抗阶段的多方，也会因为力量的增减而发生逆转。
如何在纷繁复杂的信息中，把握破局的关键，开创新局面；如何利用手中能影响的力量保全并扩大自身，想方设法削减消耗敌方的有生力量；如何用长时间的持久拉锯战术逐步蚕食稀释对方的压倒性优势，最后实现胜负天平的颠倒……
这，才是智者的意义所在。
“什么意思？”
10032-2冷冷的说道：“我在这里和你进行谈话，不是想听你对我的思维方式与计算过程进行点评的。”
“你可以把话说的更明白些，如果你的语言能力无法支持你的思维过程，那你可以好好想明白，组织语言之后再来重新和我谈话。”
“其实，你的本体早就将答案交给了你。”
杨云也不卖关子，直接伸出手指，指向自己来的方向：“还是说这一千五百七十三年中，你都是待在这座暗无天日的房间里，从来没有想过出去看看？”
听到杨云的话语，一旁自从进入房间后就一直待在原地打酱油的琉璃脑袋突然动了一下，但10032-2并未发觉这个微小的动作，而是继续道：“出去看看？你指什么？”
“看看这个被拯救的世界，看看这个世界中被拯救下的人类们，看看他们延续下的文明星火，看看他们所做到的一切，以及……”
杨云张开双臂，似乎是在将自己说的这些东西全部拥入怀中，捧到10032-2的面前，让她好好看看清楚：“最重要的是，看看距离你咫尺之遥的塔外，那些一直以来被你所忽视的东西。”
“你是指人类城的过往虚影？”
10032-2能够明白，杨云说的是塔外的景象，也是第四团所有人的故乡，人类城。
在随辛必安出征之前，10032号就把伦戈米尼亚德所有的权限，都转交给了从她身上分离出去的后继者。而作为圣枪的新一任主人，10032-2也自然知晓塔外的人类城完全可以说是整个第四团的心象风景，正因为是所有人共同构想的记忆，所以外界的风景才会如此的真实，真实到了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栩栩如生。
长久以来，10032-2都以为外界的风景只是整个第四团对于过往的怀念，因为他们已经有许久未曾返回家乡休整，思乡之情浓重也是常事……只是听杨云的意思，这熟悉心象风景，还有别的深意藏于其中？
“战火为何而燃，秋叶为何而落？天性不可夺，吾辈心中亦有惑。战无休而祸不息，吾辈何以为战？”
由于进入主神空间之前，魔兽世界里熊猫人之谜这个版本处于上线没多久的时刻，所以杨云自然还记得其中的著名台词，他此刻也是借用了宣传片中的话语来进行解释：“我觉得最核心的问题，还是你们人皇第十军团，究竟是为何而战。”
“为了防止不同的世界被黑暗盖亚的力量所侵蚀，为了拯救世界。”
10032-2毫不犹豫的回答：“关于这个问题，我刚才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从诞生开始……”
“错了，拯救世界，是成果，而绝不是目的。”
杨云摇摇头，打断了10032-2的话：“或者说，你诞生的意义不是为了拯救世界，而你，也绝非什么天生的救世主。”
荒谬，胡扯，不知所谓。
这是10032-2听到杨云的话语时，瞬间自心中升腾而起的念头。因为杨云此刻的话，等于将她生命中的全部意义都给剥夺的一文不值。
直到，她听到杨云的下一句话。
“你们的战斗，你们的拯救世界，你们的牺牲，选择与痛苦……我不会傲慢的否定你们所做的一切，甚至我对于你们的坚持，有着由衷的钦佩。”
“但我还是要说，所谓的女武神计划从一开始就错了。”
人类啊，总是在重复相同的错误……楚轩的父亲如此，人类城的科学家们，也是如此。
杨云的语气中，凝聚着某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味，那是透过10032-2，看到了在咒怨中逝去的熟悉背影：“你诞生的意义，是为了保护，保护无数位面中被黑暗侵蚀的世界，保护被黑暗侵蚀的生命，以及保护记忆中的故乡，不被黑暗盖亚毁于一旦。”
“这，才应当是你所诞生的真正意义。”
(本章完)
第206章 傲慢的救世主
随之而来的，是长长的沉默。
10032-2没有说话，另一旁的张杰与琉璃也没有，他们每个人，都在思考杨云所说的话语，都在思考其中所代表的东西，与10032号的行为所对照，所理解。
杨云想着纪念碑上的那两句话，也想着自己曾看过的《死亡开端》，他的语气中逐渐带上了某种力量，某种经历千锤百炼后终究成钢的意志：“人类的过去是从无到有，从弱小到强大，从食物链里的最底层，一步步爬上了最高点……这绝非是因为‘天降伟人’，而是无数年来，无数普通人类的努力与奋斗，血泪与牺牲，最终才诞生了英雄，诞生了人杰。”
“但英雄始终是少数，强者也始终是少数，全是强者的群体终究不可持久，他们是无法称之为‘文明’与‘族群’的。”
“一个文明中，绝大多数的存在终究会是弱者，这些弱者不会有强者一般坚定的意志，他们会胆怯，会害怕，只想度过安稳的一生，度过这平平淡淡的一生，即便无法明白生命的意义，他们也想活着……”
杨云似乎在对10032-2解释，又似乎在自言自语：“而正是这些弱者与平庸者，和少数的强者一起，才共同组成了族群，组成了文明，组成了一个文明的火种，故而薪火相传。”
“人们拿起武器，就是为了守护的人不必再拿起武器，军人的战斗是为了保家卫国，为了让普通民众可以笑着迎来更美好的明天。他们为了这个心中的目标，去和黑暗战斗，和侵蚀战斗，和各种各样的怪物战斗……战斗的意义，正是为了保护普通民众，并不是为了去将他们连同邪恶一起抹杀。”
“如果强迫他们为这侵蚀承担代价，采取抹杀他们的方式，那么在这一次又一次的选择当中，你的心迟早会变的坚硬似铁，把牺牲和抛弃视为理所应当的事情，将人命视为单纯的数字，将拯救位面视为一个个最简单的选择题……而这恶果，终究有一天会反噬到自己身上。”
“为了拯救而杀戮，那充其量只是一边吐血一边奔跑的可悲马拉松罢了。”
打着拯救的旗号，却只有牺牲与选择的队伍，终究会有人不断被放弃，被抛下，被优化，被牺牲。
最终，做出选择的人或是在所剩无几的队伍当中，选择牺牲自己，去完成属于自己最后的救世；或是在孤身一人，身边尸体堆积如山的血腥未来中，凄惨的迎来自己的结局。
“我说过了，这同样也是一种选择。”
尽管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10032-2还是摇头否认道：“选择牺牲，选择放弃，选择以自己，或是他人的性命去交换什么，都是为了最终的结果。只要能够拯救更多的人，最终去赢得胜利……”
“若你只追求拯救世界的‘结果’，那么你将看不见‘真实’。”
杨云仿佛是自言自语，又仿佛是跨越时间的帷幕，在对某些已经发生的，以及尚未发生的事情做出评价：“这个世界上，任何需要通过牺牲与放弃，去赢得胜利的方式，其实都不过是走了捷径，是向未来借出的贷款，终有一天要进行偿还。”
所以，借着伙伴们的力量，取得最终一战胜利的郑吒，把寻找复活伙伴的方法视为自己人生当中的最大目标。
所以，裴骄才会选择在九鼎合一的最后一刻，选择击碎九州鼎，换取伙伴们的回归。
“对，就是如此。”
张杰也同样理清了思绪，由于未作深入思考的缘故，之前的他虽本能地意识到10032-2的思维方式出了问题，却没有找到深层次的原因，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也不知道何谓正确的道路，而现在杨云的说法则让他豁然开朗：“绝不应当把牺牲视为手段，把人命视为砝码，把万事万物都放在天平的两端进行衡量，去选择决定他人的命运……这太傲慢了！”
“这不是傲慢。”
10032-2转移目光看向张杰，反驳道：“这是我身为智者的判断，也是作为救世主的责任。”
“当你说出‘救世主’这三个字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是一种傲慢了。”
杨云平静地开口：“你口中的救世主，天生就是把自己摆在了一个更高的档位上。因为救世主这个名号，本身就意味着对于弱小生命的施舍，代表着你想傲慢的决定他们的人生。”
“这哪里有错吗？”10032-2迅速地回答：“无知不是罪，弱小才是，强大的人就应该拯救弱小的人，这一种观点哪里有错？”
“不是拯救，而是帮助；不是高高在上的施舍，而是换位思考的关怀；不是如天神般一念之间决定他人的生死，而是放下身段，融入其中，让一切变得更好。”
杨云注视着眼前的冰冷女子，轻声道：“这个世界，不需要一个，或者一群天降的救世主。那些手无寸铁，也没有掌握力量，无法反抗鬼怪的普通民众，他们需要帮助，他们需要指引，他们需要有人来教导他们走出泥潭……但他们，绝不需要居高临下的‘施舍’与‘拯救’。”
“……你说，我们一直以来的拯救，是施舍？”
10032-2的眼睛不由得睁大了几分，即便她的心中再无感情，此刻也不禁生起了一种名为“愤怒”的情绪来……眼前的这个男人，继否定了她的诞生意义后，接下来居然又要否定她所做过的，那些拯救世界的事迹吗？
“我无意否定你们曾经奋战过的那些岁月。”
杨云的声音放的更轻柔了些：“我也很钦佩你们所付出的努力，你们将黑暗盖亚侵蚀世界的事情视为自己的责任，不知疲倦的搜索着被侵蚀的位面，而在长久以来的拯救中，逐渐养成了追求效率的习惯，恨不得把每一分每一秒都花在拯救新的位面上……我说的应该没错吧？”
“是的，我们至今为止已经拯救了六百四十八个位面。”
10032-2手掌一挥，一大堆数据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这些世界的资料都记录在了资料库中，我们细致的确保每一份罪孽都得到了清除，实在无能为力的位面，我们则设下了万无一失的封印，以保证土著居民不会无意间触发……”
“当一无所知的人们在阳光下生活时，我们必须在阴影中和它们战斗，并防止它们暴露在大众眼中，这样其他人才能生活在一个理智的，普通的世界中！”
(本章完)
第207章 寄托希望
“强大的力量，可以决定文明的走向，可以决定人类的未来，可以决定世界的命运。”
对于10032-2这一次的观点，杨云并没有急着否认，而是点头承认道：“黑暗盖亚的侵蚀便是这样的一种力量，所以你们谨慎的进行了处理，而你们知道，这股力量是错误的。”
“只不过，我有个问题。”
杨云凝视着10032-2，仿佛要将她口中所拯救的那六百四十八个位面映入眼中：“你们该如何保证，这些位面不会受到黑暗盖亚的再次侵蚀？”
“而们又该如何避免，已经受到侵蚀，可能向着亚空间转化的位面，不出现类似于芦屋道满的这种野心家，再次导致封印的破损？”
又是一阵低气压的沉默，而且这一次沉默的时间，甚至比刚才的那一次还要更长。
对于杨云的问题，10032-2没有回答，她也无法给出回答。
就如同再高明的医生也无法防止病魔再次侵袭患者的身体，也没有任何人能够保证，黑暗盖亚不会再次盯上那些曾被侵蚀过一次的位面。
甚至于相比那些还处于虚空中的位面，已然被侵蚀过一次的位面似乎更容易再次惨遭侵蚀……这可不是什么战场，没有什么炮弹不会落在同一个弹坑里的说法。相反，黑暗盖亚大概率是能够清楚自己究竟侵蚀了哪些位面，又将哪些位面囊入了自己掌控之中的。由于这些位面的坐标已经暴露在了多元宇宙当中，谁又能保证它不会再杀一个回马枪？
至于第四团设下封印的位面，就更无法保证了……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野心家，作死者以及想要堕入黑暗一步登天的邪恶之辈，而黑暗盖亚的亲身经历，则证明了再坚固的封印，也终有被突破的一日。
就连人皇伏羲离开黑暗宇宙前亲自布下，本应万无一失的四象五行八卦封印大阵也是一样。
“你们知晓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但是普通民众却不知道。当黑暗再次来袭的时候，由于你们把他们保护的太好，甚至没有告诫他们这个世界的残酷，他们很有可能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世界的剧变和突如其来的危机……而当这个时候，也很有可能不会再有救世主，来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了。”
“你们应当指引他们，去告诫他们该如何做，该如何自救……而不是单纯的拯救他们。”
杨云从心底里明白，没有永恒的救世主。一个人可以被拯救一次，两次，却不可能次次都被拯救，而要在危险中保护自己，就必须从心底进行改变。
“你的意思是，‘我’一直以来的做法都是错的？”
处于液体之中，10032-2的声音有些闷声闷气：“那按照你的说法，又该如何解释辛必安和‘我’的做法？他们难道不是同样选择了牺牲，选择了抛弃掉自己的生命，傲慢的拯救了这个世界吗？”
“他们并非选择了牺牲，而是把希望留给了后人。”
杨云摇摇头，否认了10032-2的说法：“身为领导者，须背负一切责任，承担一切后果，无论是无辜民众的拯救，还是世界的救赎，又或者是选择把希望寄托于未来，寄托于可能到来的‘后来者’，寄托于这个世界的人们。”
顺着杨云的目光，10032-2看向了未曾说话的琉璃：“她的那些角色扮演，其实也是……”
“英灵殿。”
面对10032-2的视线，自从进入这里后就一直未曾说话的琉璃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第一句话语：“‘我’啊，人类的适应性，远比你想象的要强。”
“他们不是温室里的花朵，而是只需要一份力量的种子，就可以凭借自己的双手来对抗鬼怪的战士。大多数时候，我做的只是引导的工作，而在这一千五百七十三年中，这个位面的人类已经证明了，他们有着顽强活下去的力量。”
“这也正是我刚才想要说的，其中一个猜想。”
杨云用一种奇特的目光看着琉璃，他的语气中带着某种欣喜：“10032-2，你之前说这世上的所有人类，最迟也会在三千至五千年内逐渐堕落成鬼怪是吧？但如今已然过去了一千五百多年，他们却发展出了自己的文明，在这颗星球上繁衍了自己的后代，而且维持着普通的生活……你觉得，这是什么原因？”
“那是因为伦戈米尼亚德堵住了星球的伤口……”
“这也是很重要的一点，不过我却更愿意去相信一种可能，那便是辛必安，10032号，以及你们第四团的所有人，一同拼尽全力，为后人留下了希望。即便他们都很明白，自己不是可以拯救世界的救世主，但他们还是选择了牺牲，作为一面旗帜，在封印了芦屋道满的同时，还向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类证明了，黑暗并非不可战胜。”
杨云认真的道，他的眼里闪着光芒，那是对于第四团所有人的敬佩：“而琉璃一千多年的引导与坚守，则让这希望生根发芽，让人们的灵魂没有被罪孽所缠绕，让人们的心灵没有被黑暗所侵蚀，人类从内部开始进行了改变……故此，这个位面的未来才走向了另一条新的道路。”
“希望？”
10032-2的声音在液体中震动，带起了一阵阵涟漪：“你说希望？把希望寄托在那些平凡的，需要我们保护才能够活下来的民众身上？”
“不仅是希望，同时也是未来，因为‘我’交给你的，其实只是其中一种未来的可能性，期待从人类城来的援军，能够降临并拯救这个世界……而同样作为三尸的我，则被交予了另一个任务。”
琉璃接上了10032-2的话。容貌相同，甚至于气质也相同的两人，寸步不让的对视着，眼中映出的是对方的倒影。
“我一直以来都注视着这个位面的人类，注视着他们发展出了自己的文明，将黑暗的侵蚀压下。他们在生活着，战斗着，并且在这一千多年当中，身体里的罪孽侵蚀上升幅度，远比一开始预料的要小。”
“而他们当中，的确诞生了英雄。”
琉璃的眼中，似乎有某种光芒闪动。
熟悉无限的人应该都知道，这几天的剧情虽说是写复制体楚轩的思维模式，实际是在写楚浩，写他那种救世的决策，会带来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