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里，他一直在重复遭遇同样的事情逃跑，被追上，然后死。
这短短两三天的时间，他已经经历了数十种死法，从莫名其妙极不合理的摔死，到被突然倒塌的墙壁砸死或者活埋，再到从天而降的乱七八糟的天灾……
他记得自己逃跑时候的竭尽全力的惊恐，记得死亡来临前真实的恐惧，也记得死亡时无比真实的疼痛，更记得从一个梦境跌出陷入另一个梦境时的绝望。
他同样也忘不了，那个在他每次死亡前都会响起的声音：
“骨碌碌”
他唯一想不通的是假如这是命运的启示，命运这么做的目的何在？
查理金觉得自己没办法从这份启示中解读出更多信息，或者说其实解读出来了，他不太敢信。
那些梦境，就像是将一个又一个死法摆在他面前，让他从中挑选出最喜欢的一个来。
……好像还有点赶时间的意思在里面。
查理金不知道自己是否该相信自己的解读，因为一旦相信就意味着他或许应该认真挑一下自己的死法了。
被蛛网捕捉住的蚊虫，尚且会挣扎到最后一刻，何况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呢？
“咔嗒”
就在他凝神思考时，一个尽管细微，但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明显的声音响起。
查理金站起身来，踏进客厅，沉静的视线落在了声音的来源那个正在转动的门把手上。
……
爱丽丝靠着占卜很快找到了上夜班的马车夫。
看来不管哪个时代都有为了生计上夜班的可怜人啊……爱丽丝一边感慨着，一边向马车夫报出了地址。
在这个缺少夜生活和加班文化的时代里，夜晚的街道冷清而寂静，坐在马车内，爱丽丝只能听见车轮的滚动声和马蹄声。
当富有节奏的声音突然停止的时候，爱丽丝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车夫的呼唤声响起她才意识到：哦，原来是到目的地了。
结账以后，爱丽丝走下马车，找到她目标中的房子以后，看着门锁陷入了沉思。
……
眼前的门把手在转动了两下之后就停止了，灵性没有给出任何启示，查理金盯着已经停止转动的门把手看了一会儿，最终没有占卜，走上前去打开了门。
蹲在门口的金色脑袋听见动静抬起头来，眨巴了两下眼睛看着他。
查理金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那双和上次见到一样单纯无知的眼睛，突然感到了一阵发自内心的无力感。
命运，好像真的打算让他挑个自己喜欢的死法。
……
怀着来都来了的念头，爱丽丝看着眼前的门锁开始思考撬锁的可行性。
她捏住门把手尝试转动了几下，然后开始在附近寻找能用于撬锁的工具虽然她其实并没有掌握这项技能。
但是怎么说呢，来都来了……爱丽丝找了一圈，没有找到目标的她最后拎起一缕自己的头发，认真思考起了用头发撬锁的可能性。
……书里都这么写嘛！
面对薅头发选项，爱丽丝犹豫片刻后最终放弃了，尝试着又拧了两下门把手，然后蹲在原地抱住膝盖，把脑袋埋在膝盖间开始思考人生。
……所以她到底有什么大病要大半夜的跑过来啊！
直到开门声响起，爱丽丝才茫然地抬起头来，看着打开门的查理金，思考起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办。
查理金的眼睛里映射出复杂而多样的情绪，非要让爱丽丝形容的话，就是人临死之前大彻大悟的那种眼神。
爱丽丝看着查理金的眼神，茫然地眨了两下眼睛，开始思考这段时间里对方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看见对方的眼神由复杂逐渐转为释然，最后苦笑了一声，对她说：“进来坐会儿吧。”
接着，对方就放开了门把手，头也不回地走进客厅，把敞开的门和后背完全留给了她。
……
查理金看着懵懂的爱丽丝，想起了他不久前的感慨。
有的人求而不得，有的人却在苦苦挣扎。
他在渴望命运的偏爱和垂怜，而眼前的女孩，似乎巴不得命运把注视从她身上移开，多看一会儿别人。
其实，在命运面前，他们都是一样的无能为力。
那么，为什么命运更加偏爱对方呢？
其实答案早就在他的心中他在命运的裹挟失去了挣扎的欲望，而眼前的女孩，却生出了将命运握在手中的渴望。
那就……祝她能成功好了。
他释然地对女孩笑道：“进来坐会儿吧。”
接着，他没有管爱丽丝的反应，径直返回了客厅，然后他回头，看着犹犹豫豫进来还不忘记带上门的爱丽丝问道：“要喝点什么？咖啡还是红茶？”
……
爱丽丝看着邀请她进去坐坐，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的查理金，感到了一丝迷茫。
这人……怎么这样啊？
灵性安静的如同一潭死水，没有丝毫预警的欲望。
爱丽丝看着查理金的背影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相信自己的灵性，进去坐会儿。
她小心翼翼地进了门，顺手带上了门，然后就听到查理金的询问声：“要喝点什么？咖啡还是红茶？”
爱丽丝犹豫了一下，看着查理金问道：“你这里……有冰淇淋吗？”
第117章 Chapter 查理金之死
第117章 Chapter79 查理金之死
查理金动作可疑地停顿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不是打开门发现敌人在门口蹲着，而只是捡了个半夜没地方去的小女孩回来。
不过……这个爱好，怎么好像有点熟悉呢？难道适合“命运”途径的人都喜欢吃冰淇淋？
怎么可能是这么选人的，这未免也太儿戏了吧？查理金忍不住为自己的想法笑出了声，他摇了摇头，对爱丽丝说：“抱歉，我这里没有那种东西。”
爱丽丝五官一下子皱了起来，她一边走到沙发前，一边犹犹豫豫地做出了选择：“那……那就咖啡吧。”
查理金看着真的开始点单的爱丽丝感到了一丝茫然。
他泡好了咖啡，看着爱丽丝加入了糖块以后，就非常自然地准备喝一口尝尝，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不担心我下毒吗？”
……
爱丽丝看着查理金像是想起什么好笑事情的一样笑了一声，然后对她说：“抱歉，我这里没有那种东西。”
爱丽丝感到有些失望，因为不管是咖啡还是红茶都不是她喜欢的。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继续挑剔，选择了咖啡。
等到查理金把煮好了、加好了糖和奶的咖啡放在她面前后，她又往里面加了两个糖块，才端起来准备尝试。
她听到查理金不解地询问：“你难道不担心我下毒吗？”
爱丽丝认真思考起这个严肃的问题。
查理金把“灾祸教士”魔药配方交给她的时候她没有怀疑，因为她真的没想到。
查理金邀请她进来的时候她没有怀疑，因为灵性没有提示。
她……是不是有点太相信占卜和灵性的示警了？
这似乎是她常年累月来养成的习惯，可是，信任一个完全没办法由自己掌控的存在给予自己的提醒和警告，似乎本身就意味着危险。
尤其是在这条路的尽头还存在着一条伺机而动的水银之蛇的情况下。
爱丽丝最终还是没有抿下那口咖啡，只是将杯子抱在手里，感受着手中的温度，在升腾的热气里问道：“你想做什么？”
……
查理金看着因他的话而升起警惕心的爱丽丝。
她仍然捧着那杯咖啡，但最终没有喝下去。
他看见爱丽丝在思索了一会儿之后抬起头看向他问道：“想做什么？”
他想做什么？他能做什么？
查理金最终叹了口气，看着爱丽丝问道：“我能挑一个不那么痛苦的死法吗？”
爱丽丝愣在了原地。
她认真观察查理金的表情，对方的神情平和而宁静，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甚至是笑着的。
爱丽丝想起了她一开始看到查理金时对方的表情从辗转的万千思绪，到最后平静的释然。
爱丽丝终于明白了对方从开始到现在的态度。
心头涌起复杂的情绪，爱丽丝觉得自己应该有很多话想要说，但当情绪涌到咽喉位置时，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化不出。
最终，爱丽丝放下了手中的茶盏，问他：“为什么不再挣扎一下呢？”
这问题是在问查理金，也是在提醒她自己。
她怕自己有一天，也会像查理金一样，就这样问别人：“我能挑一个不那么痛苦的死法吗？”
查理金放弃挣扎的样子，仿佛是在预示着她的未来。
查理金轻轻摇了摇头，看着爱丽丝问道：“你愿意听一个故事吗？”
爱丽丝安静地倾听起来。
从他成为非凡者，到他被评价为不适合“命运”途径，再到看不到晋升希望的三年，再到终于晋升的惊喜与恐惧，再到他尝试着反抗，向教会举报了她的存在。
最后，查理金问道：“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吗？”
爱丽丝抿了抿唇，有些不忍地看着他说道：“……我是黑夜的眷者。”
“……哈哈，哈哈哈。”查理金突然笑了出来，笑得如此用力，笑得身体不自然地弓起，笑得泪水从眼角溢出。
最后，他喟叹了一声道：“命运啊，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公平。”
“不，”爱丽丝摇了摇头，轻声否定了对方的话，“命运最公平的地方，就在于它对谁都不公平。”
“命运最公平的地方，就在于它对谁都不公平……”查理金呢喃着这句话，眼神中流露出恍惚的情绪。
爱丽丝安静地看着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直到
查理金从茶几底下抽出了一把枪，将枪抵进口腔，扣动了扳机。
这一声枪响在寂静的夜里是如此突兀，爱丽丝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把枪因为失去主人的握持而落在了地上。
……他疯了吗？
当一枚闪着光的金币在查理金的尸体上缓慢成型时，当她下意识站起身来，捡起那枚金币时，当金币的触感在她指尖出现时，她终于理解了现在的情况。
“当”
金币落在地板上，向前滚动了一段距离后，在原地打了几个旋儿，最终停了下来。
爱丽丝站在原地，再一次狠狠掐住了自己的手臂，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将注意力移到查理金的尸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