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民宅之中，历青锋才发现这里面是酒楼的布置。
这却是因为商业街道还没有重建完毕，这些酒楼酒馆便是租了民宅开始营业的。
进了雅间之后，
历青锋才是开口道：“对于招收学子……你们都是什么想法？”
话语一出，方才激动的几人都是沉默了下来。
庶民学宫确实只要再过几天就能彻底建成了。
可这并不是圆满！
这甚至只是那荆棘之路的开端！
之前竹峰山地契之事也绝对只是一个开端，纵使此后世家不敢再如同竹峰山地契那般明目张胆了，但暗中的手段绝对少不了。
甚至于招收学子这一环，世家的手段就不可能少了的！
眼见四人沉默，历青锋直接开口道：“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世家有什么手段都是未来的事情，我现在只是想听听你们对招收学子的具体建议。”
当初定下庶民学宫的计划的时候，招收学子似乎是理所应当的最简单的一个步骤。
似乎只要学宫建起来了，学子就会自己源源不断的跑过来。
但如今庶民学宫真的即将建成之时，李玄镜等人才意识到招收学子这一步也并不简单。
毕竟，庶民学宫前几届学子，基本都是要考虑招收庶民之中资质上佳心性良善之人。
武道资质是为了确保庶民学宫能依靠前几届学子就迅速站稳脚跟，也有历青锋想要以庶民学宫学子取代世家化神作为人族四境防备力量的缘故。
而心性……自然是为了尽可能保证庶民学宫的学子都会完全接受大同理念。
但这两个条件，武道资质还好检测，可心性……这该如何去确定？
人之初，性本善那一套说辞是绝对有问题的。
又或者是被理解错了。
比如性本善的善字，或许其本来是完善的意思，而不是善良的意思。
也即是说人从生下来的那一天就很是清楚明白的知道要逐步完善自己，逐步提升自己的能力等等。
也就是说人之初性本善的意思是人不管善恶，其本性都是期待自己能真正抵达尽善尽美的完美程度的。
人生就是在不断的完善自己！
但完善自己的手段，却可以因人而异。
有人会选择以帮助他人来完善自己，有人则选择以剥削残害他人来完善自己……于是构成了善恶的区分。
从这个角度来说，人之初性本善这句话根本就不是说人生下来的时候都是善良的。
这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当然，荀子的人之初性本恶大抵也是车技巴丹的说法。
反倒是韩愈提出的性三品论更具有现实意义。
听到历青锋的问话，
李玄镜愕然。
楚云庭也陷入了沉默之中。
忍冬呆呆的。
辛愿沉思了片刻，然后开口道：“如果要确认心性也不是不可能……就是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和时间。”
“而且耗费大量精力和时间之后，也不一定能保证百分百确定一个人的心性。”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历青锋则只是轻声开口道：“那就设定预科制度吧，以一年或者三个月为期，也可以设定更合理的时间段。”
“初步通过心性考验的先录入预科班，为期三个月或者一年的教导和观察之后，确定心性没有大问题的再转为正式学子，仍然有问题的则辞退，有大问题的……则交由镇守司缉拿镇压于天牢！”
李玄镜：“不愧是历大人！”
辛愿也是眸光异彩连绵起来。
历大人不只是实力强悍，其人总是能如此一针见血的看到问题的本质。
甚至对辛愿而言，历青锋这直接看到问题本质的能力，比之历青锋的武道实力还要更吸引她。
历青锋接着开口道：“那我就再说说我对学宫各方面的想法。”
辛愿四人正襟危坐，一个个都是认真起来，仿佛是洗耳恭听这四个字的真实写照。
历青锋：“学宫具体课程分为文、武、心三门。”
“文，自然是以【半部选集】为主，但不宜占用太多时间，每日抽出一个时辰教导【半部选集】即可。”
“武，则按照基础武学先行教导，其后根据学子自身的兴趣选择具体是刀道、剑道还是其他类别……”
李玄镜：“那心呢？”
历青锋轻笑：“你有没有想过世家子为何不能体会庶民的痛苦？”
李玄镜愣怔了一下。
试探的问道：“因为……所处环境有着很大的不同？”
“世家子从来不需要为吃饱饭而操心劳神，可庶民百姓却一辈子都在为下一顿吃什么而劳心……”
历青锋点头。
就如同前世历史上那著名的‘百姓何不食肉糜’的那位傻子皇帝一般。
那位皇帝或许并不是真的傻子，而是他所处的环境真的让他无法理解百姓既然没好吃的了，为什么不吃那死难吃的肉糜呢？
简而言之，就是阶层割裂，割裂为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于是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无法相互理解，无法去明白另一个阶层世界的人到底是怎样的水深火热。
皇帝以为老百姓也能吃饱饭，以为老百姓也如同他一般憎恶那难吃得要死的肉糜。
而老百姓则以为皇帝是用金锄头耕地，吃着金饼子……
于是本来相同的人，就逐渐的裂变为了两个品种。
一方高高在上像是天上人；一方落入深渊，在地狱的水深火热之中挣扎。
一方以为天下太平，人人都享受着美好的生活；一方则认为世界就快要完了，恨不得明天就直接宇宙大爆炸将一切痛苦都带走。
这本质上就是财富两极分化导致的生活环境的两极分化，继而导致同一个人种逐渐变成了两种生物……
且因为壁垒的存在，两方的人都没有想去尝试接触和理解另一方人的感知的想法。
水深火热者是没机会去体验那种太平美满，而天上人是不屑于去体会水深火热者的无病呻吟……
对于这种情况，完美的解决方法基本上是没有的。
但历青锋却从那位天降猛男身上还是学到了很多。
既然割裂来自于不能相互理解，那就想办法让双方能够相互理解。
既然壁障让双方不愿或者不能去理解对方，那就打破这壁障！
“所以，心门的课程内容，就是让学子抽时间去帮助其他需要帮助的人……”
“就是让学子去体会其他身份之人的一切，不局限于体会庶民百姓的凄苦生活……”
“而是，让学子看到这个世界尽可能多的面，比如，让扬州的学子去苦寒的幽州看看，让帝都的学子去战火连绵的边疆看看，让边疆的学子到帝都看看帝都的繁华和富庶……”
“见过世界的各个面……才会有对世界的各个面都能包容，才会理解包容并愿意帮助其他人，才会不局限于自身的认知去定义整个世界，如此……大同才真的未来可期！”
闻言，李玄镜眼眶骤然一红。
确实如此！
他如果不是当初在荆州妖乱的时候见过了荆州三司之人那悍不畏死朝着那条蛟龙王冲过去的画面……他或许也跟其他世家子一般自以为是。
楚云庭默然不语。
忍冬没有说话。
辛愿则依然满脸神采奕奕的看着历青锋，仿佛在看待一块稀世珍宝一般。
历青锋：“天地至理，大约可以理解为阴阳互转……”
太极阴阳鱼，天地昼夜交替……
其实都是一种换位！
“在未来的未来，哪怕我们所想的那个世界真的实现了，它也是极有可能依然避免不了环境的分化而继续衍生出新的世家的。”
“但只要继续遵循让帝都的人去边疆看看，让边疆的人来帝都看看……这样的阴阳互转，或许割裂就会在还没有扩大的时候便被弥合起来……”
很多世家子其实都是如同李玄镜和楚云庭一般的心性良善的人，只是他们的环境让他们的良善变得再也无法包容庶民百姓了而已。
甚至于，历青锋对避免割裂的想法还有很多很多。
比如，未来若是当真建立起一个现实的大同世界之后，他有想过实施兵役、农役和工役等手段。
一个庶民学宫毕业的学子，先两年农役、再两年工役、再两年兵役……那么这个学子就有九成以上的可能能够理解农、工、兵，能与之感同身受。
也就能因此而‘哀民生之多艰’，也就能结合【半部选集】的内容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大同战士！
李玄镜心悦诚服的一拜：“大人高见！”
历青锋却是微微摇了摇头，只是他没有接着说什么。
在他看来，这其实都还只是心性和信仰的筑造。
想要真正实现大同，且要将之维持下去……荆棘还很多，崎岖山路更是怎么都看不到尽头。
但这才是人之初性本善的真意所匹配的道路！
一直完善自我，完善这个世界……
一直！
缓缓收敛发散的思绪，历青锋看向四人开口道：“招收学子的事情，你们看着办吧。”
“另外，李玄镜李大人，楚云庭楚大人！辛大家！”
喊了三人名字之后，
历青锋起身，长身一拜：“在下想要请三位出任庶民学宫夫子！”
辛愿：“我也可以吗？”
她可是青楼女子啊！
虽说早年有着秦校的照顾，而今有着历青锋的关系，依然是一位清倌人。
但这身份……
历青锋：“有何不可呢？”
“以大家对【半部选集】的了解，担任教授文门课程的夫子绰绰有余，且音律可以养性，大家也可以再开一门音律课，学子之中也必定有对音律极为感兴趣的人的！”
辛愿受宠若惊：“那奴家……便要当大祭酒一辈子的文门夫子和音律夫子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