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从红尘独行,到万古长青 第165节

  他将酒菜摆在桌上,转身要走,曲游方却是开口挽留道:“掌柜的也坐下同饮吧。”

  于小二推脱不过,只得坐下来为几人斟酒。

  便在这时,杨烈松突然缓缓说道:“黄兄,杨某有个疑问,不知可否方便?”

  黄江捧着海碗笑了起来,“你想问我这身晦暗气机是怎么回事吧。”

  杨烈松颔首说道:“黄兄位于大离五品宗师前列,放眼三座江湖,除却上三品之外,能将你伤到这个程度的人绝非无名之辈。杨某的确有些好奇,是谁能让怒佛黄江落到这般下场?”

  黄江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满饮碗中烈酒,吐出一口浊气后,缓缓说道:“你说得都没错,但却想错了方向。”

  杨烈松目光一凛,“想错了方向?”

  听得这话,其余三人也把目光望了过去。

  他们也想知道,为何大离五品第九的高品武夫,会落得在一个小镇做打铁匠的结局。

  黄江那一身空落的气息作不得假。

  显然是被人废去了修为。

  但他们却没能厚着脸皮问出口来。

  这种事,自然还是杨烈松拉得下脸。

  当然,杨烈松也并非‘八卦’。

  他们四人就是天鸢门的全部家底,如果这次的差事当中,还有一个能打残黄江的高手,就由不得杨烈松不问个清楚了。

  “这世上除了上三品,想做到不杀我却废了我的,放眼三座江湖确实不超双手之数。”

  只听黄江缓缓说道:“你这句话没说错,但你却是想错了。不是别人废了我,而是我自己舍弃了这一身修为。”

  “黄兄自己舍弃了一身修为?”

  “不错。”

  黄江迎着杨烈松的目光,坦然说道:“是我自己废了这身武道修为,与别人无关。”

  这一次,杨烈松没再深问下去,只是叹道:“看来黄兄也是有些难言的苦衷,也罢,饮酒吧。”

  他举起海碗敬向黄江。

  黄江也替自己斟满了酒水,淡笑道:“也没什么难言苦衷,不过就是一些陈年纠葛,将欠下的东西还了回去,往后扫清尘埃,再慢慢练回来就是了。”

  杨烈松闻言,不禁肃然起敬道:“黄兄这份心胸,吾不及也。”

  曲游方似乎也想到了‘极乐楼’的姚霄神,略有动容道:“不是每个人都能坦然面对这等结局,苦练多年的修为一朝散尽,黄兄能用‘再练回来’这轻飘飘的四个字就给揭过,这份气魄就已超过太多人了。”

  方铗与宋如峰虽然没有说话。

  但也都露出佩服的表情。

  黄江却是神色如常,轻轻揭过此事,“几位跋山涉水赶来大离,替我们监察司杀了这叛徒,照理来说,我应当好好招待一番,不该再谈其他。不过一事不烦二主,有件小事,还请各位多多费心。”

  听得这话,杨烈松便是一笑:“一事不烦二主,这话说得没错。黄兄还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他没有把话说得太满。

  黄江则是向于小二投了个眼神。

  于小二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搁在了桌上。

  不等几人发问,黄江伸手按住那封信,移到了杨烈松面前,“请几位将这封信,送给请你们来大离的那位手里,至于信里的内容,几位若愿意打开来看,那也无妨。”

  他的声音沉稳道:“只需将信送到,其余的黄某一概不管。”

  客栈大堂顿时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这时看向了杨烈松,似乎等待他的回答。

  而在片刻后,杨烈松露出一个笑容,点头答道:“行,这事我们‘天鸢门’应下了。”

  黄江也笑了起来,松开压着信件的手,抱拳郑重道:“那就多谢杨掌门了。”

第191章 仇怨

  数日之后。

  大虞平山城。

  楚秋坐在风亭中,身侧的石台上用墨砚压着几张信纸。

  而他手里拿的,就是最后一张。

  这些信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内容,其中有些寒暄客套的话,也有一些由暗语组成的信息。

  暗语部分极其难以破译,即便在监察司当中,也只有寥寥几人能够看懂其中内容。

  将信上所写的全部内容看完,楚秋拿起墨砚,将这最后一张纸镇在下面,缓缓说道:“想要重走一遍五品之路,没那么容易。黄江这次棋差一招,被人拿住了软肋,确实有些昏了头。”

  说完以后,他抬眼看向前方静立着的那道身影,“所以,是大空寺逼得他自废了修为?”

  听得这话。

  禄墨终于抬起头来,低声答道:“黄江一身所学驳杂,早年曾与大空寺‘静’字辈高僧有过师徒缘分。

  那位高僧涅后,他虽拜在义父门下,却因学了一些佛法,所言所行多有禅意,江湖上才给他起了‘怒佛’这个名号。”

  顿了顿后,禄墨继续说道:“黄江与大空寺的这段缘分并无几人知晓,但钟暮却也是知情人之一,我与黄江想要袭杀钟暮,大空寺便以那位高僧的名声为由,逼得黄江不得不自废了修为。”

  她将事情的起因经过讲述完,便陷入沉默。

  楚秋点了点头:“监察司在江湖上没什么好名声,大空寺已经去世的高僧跟一个紫衣司事扯上关系,确实会让人背后嚼舌头。不过这大空寺也够卖力气,能将自家‘丑事’拿来当作威胁的筹码,难怪你们杀不了钟暮。

  黄江这个战力被大空寺拔掉,剩下的人再想去刺杀钟暮,也只是给护国司白送把柄。”

  说到这里,楚秋笑了一声,“不得不说,黄江这次有点儿蠢了,但也正因为他是这样的‘蠢人’,才会在这种孤立无援的情况下,还愿意替方老头报仇。”

  这一句话,似乎是在说黄江,也好像在说自己。

  “夜主。”禄墨等到楚秋说完,交叠双手恭敬道:“您先前要我查的事,已经调查清楚了。”

  楚秋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便是颔首道:“说说。”

  禄墨平静道:“义父的祖地我已亲自去探过,在义父名下的五十倾良田,早在他生前就已分给当地农户,其余山园府邸也都纷纷变卖处置妥当。

  唯一还挂在义父名下的,只有一座祖宅。”

  楚秋并未打断她,而是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禄墨接着道:“那些田地与其他家产如今改名易姓,进了别人的腰包。而那座祖宅也被人夷为平地,甚至大兴土木,令河道改流,镇在了义父的祖宅上方。”

  微微一顿后,禄墨的声音有些寒意:“那里如今已是青楼画舫。”

  “这些都不是重点。”楚秋面不改色,缓缓说道:“林听白想我去老头子的祖地看到这一幕,是想逼我出手。”

  说到这里,他看向禄墨:“背后的人,应当是寻安王赵靖。”

  禄墨微微点头道:“侵占义父家产的人,都与寻安王府脱不了关系。”

  “有点意思。”

  楚秋按住了石台上的墨砚,轻笑着道:“人已经死了,却还要糟蹋他的遗产,这都不解恨,硬是要在老头子的祖宅上挖出一条河来,还要让青楼画舫日夜在老头子的祖宅头顶寻欢作乐,这得是有多大的仇?”

  “属下不敢妄言。”

  禄墨再度低垂头颅,双手交握,恭声问道:“夜主接下来有何打算?”

  楚秋的指尖摩挲着墨砚边缘,静静思考半晌,收起笑容平静道:“监察司现在的六个明司,除了黄江和钟暮之外,其余四人还能再信么?”

  他没有去问暗司的事。

  即便他现在暂代夜主之职,暗司这边只有一个禄墨是明确站在他这边。

  但楚秋知道,禄墨的忠心,是对方老头的。

  所以,剩下那五个暗司既然不肯露面,楚秋只当他们已经死了。

  然而这个问题也令禄墨沉默许久,才是谨慎地答道:“剩下四位明司,职权已被拆得七零八落,就算他们可信,也帮不上什么忙。”

  楚秋不置可否,接着道:“护国司是想从钟暮手里拿到监察司所有‘暗桩’的情报,这份情报确定在钟暮手上?”

  “不确定。”

  禄墨果断道:“监察司十二位司事,互相并不知道对方手中掌握着多少情报。明司与暗司相互制衡,彼此也一样信不过对方,对于钟暮手里究竟有没有监察司‘暗桩’的情报,属下只能猜测,不敢断言。”

  听她说完,楚秋微微颔首:“归根结底,还是大离新皇对监察司不存在信任,寻安王也好,护国司也罢,就连他现在仰仗的国师,都未必跟他是一条心的。”

  “新皇能够得登大宝,也是多方角力的结果,曾经用得顺手的助力,如今大权在握,便会成为眼中钉,肉中刺,甚至是心头大患。”禄墨略一停顿,随后又道:“但监察司被新皇猜疑,背后还有一人出力……”

  “是赵相吧。”

  楚秋的指尖轻点墨砚,淡淡道:“黄江在信里已经写得很清楚了,赵河,赵靖这两个堂兄弟,一文一武权倾朝野,在那段时间就连老皇帝也要看他们的脸色。

  赵靖是个武夫,还能用加封异姓王来对付。但赵河不同,当年朝堂之上,文武百官超过半数都是‘赵党’,想要制衡他,就需要一把更利,更快的刀。

  监察司也因此应时而生,此后多年,便成了悬在朝堂百官头顶的一把利刃。如今新皇登基,就算没有赵相进言,监察司一样会面临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下场。”

  微微一顿后,楚秋抽出一张信纸,平静说道:“时至今日,再守着这监察司那点秘密已无必要了。”

  禄墨的脸色顿时一变,忍不住抬起头看向楚秋。

  但当她看到楚秋那澹然的神情,心中微微发紧,连忙垂首道:“属下不明白夜主的意思。”

  楚秋将那张信纸缓缓折起,用沾着墨渍的指尖轻轻写着什么。

  随后一挥手,将信纸丢到了禄墨面前。

  禄墨探手抓住信纸,看到上面的几个名字,表情变了又变:“这种离间之计……他们不会上当。”

  “无妨。”

  楚秋淡淡道:“越是自认聪明的人,心思便也越重。你说,一个上三品境的武夫,却甘愿自缚手脚困在朝堂争斗当中,换作你站在赵相与寻安王的立场,心中会对他毫无猜疑么?”

  “属下……”禄墨迟疑一瞬,摇头说道:“属下必会视其为心腹大患。”

  “所以,我并不是在离间他们,只是添上一把火罢了。”楚秋指了指禄墨手中那张信纸,“他们想要监察司的秘密,那我就把监察司的秘密送到他们面前。既然这些人最爱动脑,就叫他们好好猜猜,到底谁才是监察司真正的‘暗桩’。”

  禄墨闻言,又看了眼那张纸条。

  上面的名字赫然就是‘大离国师’林听白!

  正当气氛变得有些沉默之时。

  一个身影远远走来,人还未至,笑声便已传了过来。

  只见杨烈松离得老远,就已经拱手说道:“谢宗师,恭喜了。”

  楚秋的拳头抵住脸颊,笑吟吟地望了过去:“杨掌门这话可是把我听糊涂了,无缘无故的,喜从何来啊?”

  杨烈松笑而不语,阔步来到近前,先朝那一身冷意的禄墨点了点头,随后便道:“我早料到谢宗师还不知情,就亲自过来报喜了。”

  说罢,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

  那竟是一本‘大虞武评榜’。

  楚秋的目光望了过去,无悲无喜道:“杨掌门该不会想说贫道如今已是榜上有名了吧。”

  若真是这个消息,那这确实算不得喜事。

  “谢宗师先别急,还是看了再说。”杨烈松笑了笑,将那册子递给楚秋,“相信上面会有谢宗师感兴趣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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