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秉昆心里悲切，但还是尽力的保持脸上的表情。
老爷子在家里亲自给周秉义和周蓉打电话，说的让晚上回家吃饭；做饭的担子落在周秉昆和郑娟的肩上，两个人一言不发的在厨房忙活，抬头互看的时候才发现，两人的脸上都带了眼泪。
“媳妇儿没事的，有些事情避免不了，咱们能做的就是高高兴兴的把今晚上的聚餐搞好。”周秉昆给郑娟擦去了脸上的泪水。
“嗯，我知道，但就是控制不住心里的难受。”郑娟的语气有点哽咽。
老爷子定定的坐在客厅抽烟，随着抽烟的咂巴声烟雾升腾而起，周母坐在旁边一脸平静也一言不发。
“爸您今天是怎么了，非要让我回家吃饭。”周蓉带着蔡小光来了，一来放下包就坐在周父的身边，抱着他的胳膊撒娇。
“想你了就让你回来吃饭，耽误你事儿了？”周父一反常态的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这样的场景已经是多年没有出现了。
周蓉本能的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是也没有多想。
“小光先坐吧，等秉义他们来了就开饭，自己倒水喝。”周母招呼蔡小光道，彼此之间也不陌生，何况现在还有这层关系在里面。
“好的妈，您坐着，我去厨房看看有啥需要帮忙的不。”蔡小光说着就去了厨房。
周秉义和郝冬梅赶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7点半了，老爷子看人齐了就招呼吃饭，一家八口人围着饭桌坐了一圈。
“秉昆你眼睛咋了？”周秉义看着周秉昆的眼睛低声问道。
“没事儿，刚才做饭的时候熏的。。。”周秉昆也收拾了自己的心情。
“今天把你们都叫来吃饭，其实也没啥事情。就是有点想你们了想看看你们，今晚上就陪我说说话，别怪我，啊。”周志刚尽力的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开心和高兴。
“爸您这话说的，我们都是您的孩子，不管啥事情也不管我们在哪里，只要您和我妈招呼一声我们肯定回家。”周秉义觉得父亲的话有点奇怪。
“就是啊爸，我们都在吉春的您说一声就行了。还怪您干啥。。。”周蓉特意要求坐在父亲的身边。
吃饭的时候说的不多，吃完之后就在客厅喝茶聊天。
周母默默的拿了瓜子花生啥的，今晚上的周母格外的沉默。
“爸您这两天身体咋样，有出去走转转吗？”周蓉把茶递给老父亲说道。
“身体的事情你们不用担心，今天叫你们过来是有些话要说。那为啥是今天说呢？因为今天想说，要是我这个当爹的哪里说的不对你们也就听着。咱家三个孩子都不错，不管是从哪方面来说都是不错的，秉义和秉昆是更不错的，但是蓉儿我要说你几句。”周父为今晚上的聊天开了个头。
“爸您说，我听着。”周蓉这个时候是感觉不对劲了。
“你年轻的时候任性固执，当然爸也知道你不容易，但这以后的日子啊你要稳当的过，好好的过，可不能辜负了小光的心意，更不能辜负了你自己。说到这个不容易，你哥哥和弟弟也都不容易，秉义在外多年为组织做事还算干的不错，秉昆呢就是一心想把这个家搞好，结果你看现在搞的多好，爸要谢谢你们啊，谢谢你们为这个家做的贡献，也谢谢你们为我和你妈做的一切。”周志刚语重心长的说道。
“爸我知道的，我都知道，以后我一定好好地。”周蓉眼眶有点红，反应再迟钝的人现在也知道不对劲了。
“秉义啊你是家里的老大，爸知道你是个有情意的好孩子，以后一定要和弟弟妹妹常联系常见面，尽到一个当哥的责任。你现在的工作忙我知道，但是也要多抽时间给冬梅特别是小瑛多联系，孩子在京城离的远，可不能让孩子受了啥委屈家长还不知道，你说是不？”周父给周秉义交待道。
“爸，您这是。。。我都知道的。”周秉义听完父亲的话眼眶红了。
这个时候他也知道了周秉昆的眼眶为啥是红的了，父亲这番话明显是在交待后事啊，可现在看着身体状况也还好啊。
“再说秉昆，我要给你说声对不起，我这个当爸的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周父看着周秉昆想要说话，挥手打断了他“先听我说。”
“咱们这个家你是出力最多的，这个我和你妈心里都有数。爸这声对不起是为你小时候说的，那个时候你调皮捣蛋学习不好，我就先入为主的认为你以后没有你哥你姐有出息，所以在心里上或者行动上肯定有不公平的地方。但是你争气，用你的行动和事实在爸脸上打了一巴掌！但是爸要说你打的好！爸心服口服！”周父这个时候说话有点喘。
“爸，您这话说的我心里难受，您是我爸，您应该打我一巴掌。”周秉昆心里难受极了，说话的时候也没管自己逻辑通顺不通顺。
周父没有接话，而是把手里的卷烟卷好，然后点了火柴。
“要说不容易秉昆你啊是最不容易的，在那个年代那种条件，不仅要上班挣钱还要照顾你妈，就这，你还要读书，最后硬生生的改变了命运，改变了这个家庭的命运！在说道郑娟，这么多年来对我和你妈的照顾那是一丝不苟的，娟儿啊，爸也要谢谢你，秉昆找你做了媳妇这是老周家的运气也是秉昆的运气，我和你妈这么多年能这么舒服的过日子，最关键的就是靠郑娟你操持家里啊。”周志刚抽了一口烟说道。
屋里除了周母以外，剩下的人全部红了眼眶，周蓉的和郑娟的眼泪都流下来了。
“孩子们都不要哭，爸今天只是想说话不是交待后事，你们都哭啥？”周志刚笑呵呵的说道。
“我和你妈这一辈子要说啥是最骄傲的，那肯定就是我的孩子们！你们三个都是有出息的，就说冬梅，现在是人民医院的科室主任，小光是导演，郑娟也是书店的店长，谁看了咱家的几个孩子都是竖起大拇指的！这是我周志刚的骄傲，都给我长脸了！再说孙子孙女外孙女，四个孩子不是京大就是水木，比你们还要强！我高兴！”
“都不要哭，我这一辈子出息不大，但是我的孩子们行！这是为人父母最大的福气，爸呀，也就盼着你们以后能和睦能幸福就好了。”这是周志刚的总结发言。
“爸。。。”大家的情绪都控制不住了。
“行了，都别哭哭啼啼的，你爸这是想和你们说说话而已，一个个搞得紧张，没那么严重！你爸啥情况我知道！”一晚上都没怎么说话的周母这个时候说话了。
孩子们自然是知道了情况，但是周母这个时候更想站在周父的身边。
“你们啊就是心思重，我说了这些话只是因为我想说，你们工作都忙，平时的时候我也不想耽误你们的时间，只是趁今天这个空闲，没有其他的意思。这样吧，今天晚上你们谁都不要走了，就在家里睡，房间也是够的，床单啥的都是你妈今天才换的，好好睡个觉，明天早上你们该干啥就干啥去！”周父交待道。
“行了，时间也不早了，我和你爸也困了，睡觉！你们也睡觉，啊！”周母说完就扶着周父起身往卧室走去。
留在客厅的大家伙还在愣神的时候二老已经关门了。
“秉昆，这。。。”周秉义心里难受极了，但是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大哥，姐。。。休息吧。。。”周秉昆摇摇头，这个时候什么都不想说。
这注定是一个难眠的夜晚，周家没有谁能睡着，但是即便如此也不得不睡。
大家的情绪注定沉默，千言万语也只能憋在心里无处抒发；辗转反侧是所有人，沉默的流泪或者无声的痛哭。。。
周秉昆完全没有办法闭上眼睛，一闭上就有很多不好的画面出现在眼前，和郑娟两个人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借着月色能看清脸庞的轮廓，周秉昆抱着郑娟，这种感觉就像是抱住了全世界！
直到凌晨4点，周秉昆还是没有睡意，索性悄悄地起床然后去往客厅；郑娟兴许是累坏了，但也睡的不踏实，周秉昆不想吵到他。
到了客厅的时候发现有烟火气，开灯一看，结果是周秉义。
“来一根？”周秉义整个人非常憔悴。
“来一根！”从周秉义手里接过烟，周秉昆点燃深吸了一口，感觉自己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
从不抽烟的两个人在客厅烟火缭绕，抽的是周志刚的卷烟，劲大好抽！
凌晨5点，二老的房间门有了动静，周秉义和周秉昆赶紧站了起来，之间周母平静的走了出来，看见他们两个。
“你爸，走了。。。”没有悲伤，就连脸上的表情都很平静。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周秉义和周秉昆觉得这四个字里面有冲天的悲伤把他们席卷了，就像是洪水过境让人飘摇，又像是泥石流落下让人窒息！
“爸。。。。”一时间，两兄弟嚎啕大哭！
第124章 只剩归途
震天的哭声把房间里的人全部震了出来，不到5秒钟全部就在客厅集合了，昨晚上睡觉的时候压根就没有脱衣服。
“都不要伤心难过了，昨晚上你爸该交代的都交待了，他是笑着走的，不难过了，啊。”周母把所有的难过都压在心底，爸没了，妈就要做主。
周秉义、周秉昆和蔡小光沉默的开始在院子里建起了灵棚，老爷子的遗体要暂时安置在院子里，11月的吉春已经是非常寒冷了，院子里泥土也已经冰冻，挖起来非常的困难。
简单的灵棚弄好，周志刚的遗体就被安置在棚子里，周蓉拿了一双棉鞋给父亲穿上，心里悲切难当。。。
“妈，您可得好好地，我们都早呢。。。”周蓉一句话没有说完就又哭了出来，最疼爱自己的父亲已经不在了，母亲现在就是唯一的依靠。
“不哭，乖啊，哭啥。。。看你爸的脸，多舒展。。知道为啥？有你们这些好孩子他放心，妈也放心。。。”周母面色平静的说完，大家的眼泪瞬间飙出。
国庆和赶超闻讯也赶来吊唁，顺便帮忙。
灵棚中老爷子安详的躺着，仿佛是睡着了一样，仔细看，一个强壮的人这个时候也变成了小小的一个。
夜幕降临月光皎洁，清冷的冬季让人恨不得坐在火炉上才能暖和，但是周秉昆他们不能也不想，守夜是传统更是孝心。
老爷子的离世也已经通知了孩子们，爷爷生前最是疼爱他的孙子孙女，这个时候他们肯定要回来送他最后一程的。
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周秉昆的内心现在特别的撕裂和绝望，人生最悲痛的事情正在发生，但是他毫无办法，无法言说的结局。。。此时此刻他更是周到母亲李素华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着什么，周秉昆也依然明白，原剧中的场景也会上演，谁都不能阻止。
当父亲周志刚去世的那一刻，母亲李素华也已经是心存死志，一个人心都死了谁还有啥办法？周秉昆的心里及其的矛盾也是及其的痛，他该怎么办？
答案是没有办法！真的没有任何的办法，点明母亲的内心所想岂不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此时他的痛苦被放大了无数倍。。。
“遗体告别安排在周五，到时候你提前请假，爸生前最不想做的就是耽误咱们的工作了。还有啊，给爸置办骨灰盒的事情得你办一下。”周秉义的话是给郝冬梅说的。
郝冬梅沉默的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行了，你早点回去吧，明天还得上班呢。”周秉义握了握郝冬梅的手说道。
蔡小光也是事情繁多提前回去了，郑娟在屋里陪周母，大家都知道老太太平静，但是谁都不放心。
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三人，陪伴着父亲。
“大哥，妈。。。妈估计不太好。。。”周秉昆不知道怎样去说心里的想法，心痛的说不出来，只能用不好来代替。
“是不好，咱们今晚上轮流陪着妈，秉昆，你也熬了一夜了你眯一会儿，后半夜来换我。”周秉义没有想多什么。
周秉昆这个时候哪里还睡得着。
屋门打开了，郑娟先走了出来“妈来了。”
三人赶紧站了起来，老太太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的，发箍把花白的头发紧紧贴在头上，穿着暗色碎花的棉衣，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老太太这个样子好像是专门收拾了的。这是一种态度，也是一个决定，周秉昆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能他内心深处没有想过去说服母亲，他觉得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多说一句话都是对父母的亵渎和不敬！
旁观者也许会体会到他们真挚不渝的爱情或是亲情，但是此刻的周秉昆只能感受到痛彻心扉的痛和难过！今日过后，他的人生将只剩下归途了。
“你们不要都呆在外头了，冷。”周母开口说道。
“妈您咋出来了？我们在外面商量事。”周秉义回应道。
“进屋商量吧，外面冷，可别把你们冻坏了，你爸心疼。”周母说道。
“屋里影响您休息，妈您快进去吧。。。”周秉义劝导。
周母四处看了看，像是看了看周围的夜色，也像是看了看她的孩子们。
“你爸是个老D员了，不兴守灵。咱东北啊太冷了，要是把你们冻病了，你爸该埋怨我了。。。进屋吧。”老太太说完率先进了屋子，郑娟扶着她。
“进屋吧，听妈的。”周秉义这个时候不想忤逆母亲的意思。
周秉昆和周蓉跟在后面，大家都是各怀心事，沉默是大部分时候的主题。
郑娟招呼周母睡下了，其他的人也扛不住，但是都硬撑着不睡，一个个都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周秉昆心想这不是办法啊。
“大哥，这样，咱轮着休息一下吧，不然身体吃不消。娟儿你和。。。和姐先去休息吧，我和哥守着就行。”周秉昆知道父亲在以后的时候想看着他的孩子们能和睦，所以周秉昆就喊了周蓉一声姐。
这不是和解也不是原谅，只是为了父亲周志刚。
二人听完没有反驳，明天的事情还多着的，不休息是不行的。
“大哥，咱也眯一会儿，我设置个闹铃，咱就眯一个小时就行。”周秉昆没有办法，目前只能是这样，他说完就进屋拿了两床被子出来。
进屋睡觉是不可能了，就在沙发上将就一下吧。
盖上被子没有一分钟俩人都睡着了，没办法，简直太困了，算起来已经是两天没睡觉了，所有的心事都在梦里展现。
就在所有人都睡着的时候，周母从房间里面出来。她现先是去郑娟和周蓉的房间里看了看，又出来客厅，两个儿子都在沉睡，她帮着拉了拉被子，然后转头把桌上的闹钟给关了。
“你们都太累了，好好睡个觉吧，啊。”周母轻声的说道。
这是她给两个儿子说的最后一句话了，但她心里没有悲伤没有彷徨，有的只是满满的欢喜，‘老头子，我要来陪你了，等等我啊。’
老太太轻轻的推开门进入了灵棚，老爷子的容貌没有一点改变，就是脸色变得灰暗，眉毛上也结了一些冰霜，老太太温柔的为他擦去冰霜，搬了个椅子坐在老爷子身边，然后拉住他的手。
“老头子你说你走了也不带上我，咱俩肯定是要做伴的啊，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都不能分开的。我知道你心疼孩子们，我都让他们进屋睡觉去了，你也就不用担心了。他们都睡的好好地，被子我都检查了都盖的好好地，不用担心会冻着。”
“你走之前该交代的已经交待了我也就没啥好说的了，他们会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我知道孩子们想让我多陪陪他们，但是老头子我只能是自私一回了，我陪他们就配不了你了，你在那边一个人肯定孤独，我去了至少咱俩能说说话不是？”
周秉昆感觉自己在梦中沉沦了，一会儿是小时候父亲严厉的形象，一会儿又是老年父亲和蔼的笑容，一会儿又感觉自己在一个温暖的被窝里，外面寒冬腊月大雪纷飞，这个温暖的环境里很是舒服。
不对！不对！不行！我得马上醒来！醒来！
为什么闹铃没有响？不对，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赶紧醒来啊周秉昆！醒来！
猛的周秉昆睁开了眼睛，第一个动作就是看了一眼闹钟，现在的时间晚上11点，睡觉的时候10点，闹钟没响！
“哥，哥，快醒醒！”周秉昆推了周秉义一把，然后就往外跑去。
周秉义睡眼惺忪，但是看着周秉昆往外跑他一下就惊醒了，甩开被子拿起外套就往外走。